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楼道里昏黄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各异。
两个警察,一个年长,一个年轻。
年长的那个国字脸,眼神锐利,上下打量着林舟,眉头紧锁。
年轻的那个则一脸严肃,手已经习惯性地放在了腰间。
而张莉,躲在他们身后,只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充满了怨毒和一丝得逞的快意。
林舟的大脑一片空白。
偷窥?
摄像头?
这两个词像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他活了二十多年,循规蹈矩,连闯红灯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现在却被当成一个变态,被警察堵在门口。
荒谬。
愤怒。
还有一丝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程度。
“警察同志,她胡说八道!”林舟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是房东,她拖欠了三个月房租,我今天来收租,她不给,我才把她的东西搬出来,让她离开。”
他指了指旁边那三大袋东西。
年长的警察目光扫过那些袋子,又转向张莉。
张莉哭得更凶了。
“他撒谎!我只是……我只是晚几天交房租,他就用这种暴力手段对我!还……还……”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女士,你先别激动。”年轻警察安抚道,“你说他安装了摄像头,有证据吗?或者说,你在哪里发现了摄像头?”
这个问题,让林舟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死死盯着张莉。
他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做过这种事,但如果这个女人为了陷害他,自己准备了一个摄像头栽赃呢?
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我没找到。”张莉抽泣着回答,“但是我感觉到了!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尤其是在卧室和洗手间!”
她捂着胸口,表情惊恐。
“我一个女孩子自己住,真的好害怕!他有我房间所有的钥匙,他肯定偷偷进来过!你们看,他今天就直接撬锁进来了!”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探头探脑的邻居立刻发出了“哦——”的抽气声。
一道道怀疑、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林舟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人模狗样的,没想到……”
“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啊。”
议论声不大,但清晰地传进林舟的耳朵里。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不是羞愧,是气的。
“我没有!”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换锁是因为她不交房租还拉黑我!开锁师傅可以作证!我根本没进过她的卧室!”
“你就有!你刚才把我从里面拖出来的时候,就进了!”张莉反驳道。
林舟一滞。
他刚才确实进去了,但只是为了把她推出来,前后不过十几秒。
可在外人听来,这就是“进过”。
年长的警察抬手,制止了两人的争吵。
他的表情很严肃。
“林舟是吧?”
“是。”
“我们是城西派出所的。现在这位张莉女士报警,称你拖欠房租纠纷属实,但她同时指控你涉嫌侵犯其隐私,在她租住的房间内非法安装窃听、窃照设备。”
警察的用词非常官方,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林舟的心上。
“这属于刑事案件的范畴。根据规定,我们需要对现场进行勘查。同时,也需要你配合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回去做笔录?
林舟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知道,一旦跟警察走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被警察带走”这个标签,就会死死地贴在他身上。
在这栋楼里,他将彻底社死。
“警察同志,这绝对是诬告!是她拖欠房租在先,为了报复我,才编出这种谎话!”林舟极力辩解。
“是不是诬告,我们会调查清楚。”年长警察的语气不容置喙,“现在,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看了一眼林舟身后的房间,“我们需要进去检查。”
林舟的身体僵住了。
让警察进去,当着所有邻居的面,搜查他的房子,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摄像头”。
这是一种巨大的羞辱。
但他没有任何选择。
拒绝?
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可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
他侧过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年轻警察拿出一个勘查箱,戴上手套和鞋套,走了进去。
年长的警察则站在门口,目光如炬,盯着林舟,也看着张莉。
张莉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林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好好解决问题。她就是要毁了他。
年轻警察首先检查了客厅,然后是卧室,最后是洗手间。
他拿着专业设备,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插座、灯具、烟雾报警器、通风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一个结果。
林舟感觉自己像一个在刑场上等待宣判的死囚。
每一秒都是煎熬。
终于,年轻警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对年长的警察摇了摇头。
“王队,初步检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设备。”
林舟的心猛地松了一下,就像在水里快要窒息的人,终于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
没有!
太好了!
他看向张莉,想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失措。
然而,张莉的表情却很平静,甚至……有些奇怪。
她没有丝毫被戳穿谎言的慌张,反而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不可能!”她突然尖叫起来,“他肯定藏在别的地方了!或者他已经取走了!”
她转向年长的警察,哭诉道:“警察同志,他肯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进来过!我的东西……我有些东西也不见了!”
又来?
林舟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从偷窥升级到偷窃了?
“你丢了什么东西?”王队问道。
“我……我的一个金手镯!还有一些现金!就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张莉说得言之凿凿。
“你确定吗?”
“我确定!我昨天还看见了!”
王队再次看向林舟,眼神变得更加审慎。
“林舟,关于张女士说的这个情况,你怎么解释?”
林舟感觉自己快要被气炸了。
“我解释什么?我根本没拿过她的东西!我今天第一次进这个门,就是当着开锁师傅的面!除了把她的垃圾扔出去,我什么都没碰!”
“你胡说!你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偷的!”
“你有什么证据!”
“你把我赶出来,不就是为了毁灭证据吗!”
两人再次激烈地争吵起来。
“都别吵了!”王队喝止了他们。
他沉吟了几秒,对年轻警察说:“小李,再仔细搜一遍,特别是床头柜。”
然后他转向林舟。
“林舟,为了排除你的嫌疑,我们需要对你本人,以及你的住所,也进行一次搜查。你同意吗?”
搜查他的住所?
林舟的公寓就在这套出租屋的楼上。
他猛地抬头,看着王队。
对方的眼神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压力。
这是程序。
他明白。
但明白不代表能接受。
让警察去搜自己的家,这比搜出租屋带来的羞辱感,强烈十倍。
他的家,是他最后的港湾和尊严。
可现在,这最后的尊严也即将被践踏。
他看到张莉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阴冷笑容。
他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一步一步,把他逼进绝境,让他身败名裂。
林舟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围邻居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把他钉在原地。
他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越挣扎,收得越紧。
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是奇耻大辱。
不同意,是做贼心虚。
这是一个死局。
王队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们只是依法办事,请你理解和配合。”
林舟缓缓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里面一片死寂。
他点了点头。
“……好。”
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就在这时,那个在屋里搜查的年轻警察小李,突然在门口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诧异。
“王队,你过来看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王队立刻走了过去,“怎么了?”
小李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门口,地上那三大包被林舟扔出来的“垃圾”。
准确地说,是其中一个袋子。
因为装得太满,袋口没有系紧,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在顶端,一堆衣服和杂物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的,方形物体。
物体的一侧,有一个不起眼的,玻璃质感的小圆点。
正对着楼道。
王队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快步走过去,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杂物,将那个黑色物体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伪装成充电宝的……针孔摄像头。
楼道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林舟的瞳孔,在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张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看着那个摄像头,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不敢置信。
那表情,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王队举着那个“充电宝”,缓缓转向林舟,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张莉。
他的声音,冰冷而严肃。
“这东西,是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