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初时还有些涣散,瞳孔在刺目的阳光下急剧收缩,带着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茫然和极度的虚弱。然而,这茫然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下一刻,那瞳孔深处,骤然凝聚起一点寒星般的锐芒!冰冷、警惕、如同受伤的孤狼,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戒备和威压,瞬间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林浅!
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完全不像一个刚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该有的眼神。林浅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却强自镇定,没有动。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一个带着医者的关切和询问,一个充满了审视、冰冷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
溪水依旧在哗哗流淌,鸟雀在枝头鸣叫,但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只有一种无声的、紧绷的对峙。
然后,那苍白的、干裂的薄唇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一个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质询意味的字眼,艰难地挤了出来:
“谁?”
林浅被他锐利的目光刺得心头微紧,但手上施针的动作依旧稳定。她迎着他充满敌意的审视,声音平和地开口:“救你的人。你伤得很重,别乱动。”她指了指他胸前微微颤动的银针,“心脉刚稳住,不想死就躺着。”
那双冰冷的眼睛扫过胸前的银针,又落回林浅脸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试图撑起身体,牵扯到背后的伤口,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消散,重重跌回冰冷的岩石上,急促地喘息。
“我说了,别动。”林浅语气加重了些,俯身按住他完好的肩膀,阻止他再次挣扎,“伤口再崩开,神仙也难救。”她手指搭上他的腕脉,眉头微蹙,“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又开始冲撞了,比刚才更凶。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与你无关。”他声音沙哑破碎,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林浅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上。她指尖传递过来的真气柔和温润,像山涧清泉,暂时抚平了那股在他经脉里疯狂肆虐的灼痛。这感觉……很陌生,却又奇异地让人松懈。他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线。
“是无关。”林浅没看他,专注于指尖下混乱的脉象,小心地调整着银针的角度,试图引导那股狂暴的力量远离他脆弱的心脉区域,“但我既然捡了你,就得负责到底。我叫林浅,下山行医的。你呢?”
沉默了片刻。溪水冲刷岩石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在林浅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一个低沉沙哑的名字艰难地吐出:“……欧阳魃天。”
“欧阳魃天……”林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她刚想再问些什么,指尖下的脉象陡然剧变!
轰!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狂暴、更灼热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欧阳魃天身体深处猛烈爆发出来!这股力量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喷发,瞬间冲垮了林浅辛苦构筑的真气屏障!
“噗!”欧阳魃天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胸口几根银针被巨大的冲击力直接逼出,叮叮当当落在岩石上。他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下像有无数条火龙在疯狂游走、冲撞,身体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赤红色,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由内而外地焚毁!
“糟了!”林浅脸色骤变,这力量失控的程度远超她的预估!她立刻双手齐出,十指如飞,闪电般重新刺下数枚银针,试图强行封堵狂暴力量的宣泄路径,同时将自身温和的真气不计后果地输入他体内,护住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心脉。
然而,那股力量太过霸道!它像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不仅疯狂撕扯着欧阳魃天的身体,更循着林浅输入的真气,凶猛地反噬过来!一股灼热到极点、带着毁灭意志的洪流,顺着林浅的手指,狠狠撞入她的经脉!
“呃啊!”林浅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和灼烧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猛地一黑,喉头涌上腥甜。她几乎要松开手,但看着欧阳魃天濒死的痛苦挣扎,一股倔强从心底升起。不能松手!松手他就死定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关头——
嗡!
一股截然不同的、源自林浅身体最深处的力量,仿佛被这外来的毁灭性力量彻底惊醒!它初是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尊贵和纯粹!这股力量并非林浅主动调动,而是如同沉睡的巨龙被侵犯了领地,本能地咆哮着苏醒、反击!
林浅的双眸,在剧痛和力量的冲击下,骤然亮起!
那并非寻常的亮光,而是两簇纯粹、炽烈、仿佛由最纯粹太阳真火凝聚而成的——**金色火焰**!
金色的光芒瞬间充斥了她的瞳孔,甚至逸散而出,在她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流淌的金辉!一股磅礴、威严、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恐怖气息,以她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原本疯狂肆虐、试图焚毁一切的赤红力量,在这股突然降临的金色威压面前,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瞬间发出无声的哀鸣,以惊人的速度退缩、瓦解!欧阳魃天体内狂暴的冲撞戛然而止,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灼痛感潮水般退去。他身体一松,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喘息,惊骇欲绝地抬头看向林浅。
他看到了一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眼睛!
那金光如此纯粹,如此威严,带着一种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与古老!仅仅是被这双眼睛注视着,欧阳魃天就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难以遏制的颤栗和……**臣服感**!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柔弱的女医者,而是一位俯瞰众生的远古神祇!
“你……!”欧阳魃天瞳孔紧缩到极致,失声惊呼,所有的冷硬和警惕在这一刻被这无法理解的景象彻底击碎,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这绝不是人族该有的气息!
那股爆发的金色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侵入林浅体内的赤红力量被彻底驱散、吞噬后,林浅眼中的金光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周身那层流淌的金辉也瞬间消散无踪。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威压从未出现过。
“嗬……嗬……”金光褪去,巨大的虚弱感和眩晕感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林浅身体猛地一晃,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站稳,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刚才……那是什么?
她茫然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恐怖力量流过的余温。那瞬间掌控一切的、仿佛能焚毁万物的感觉,让她感到陌生又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欧阳魃天沙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探究,打破了死寂。他死死盯着林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惑、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忌惮。那金色的力量……那气息……他只在龙族最古老的、关于洪荒时代的禁忌记载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描述!
林浅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胸口剧烈起伏,同样茫然地看着他:“我……我不知道……”她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力量透支后的虚弱,更是对自身未知变化的恐惧,“刚才……那股力量……从你身体里冲出来……然后……我……”她语无伦次,完全无法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变。
就在这时——
“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溪对岸的密林中响起!
一道乌光,快如闪电,带着刺骨的阴寒和浓烈的杀意,直射向刚刚经历剧变、虚弱不堪的欧阳魃天心口!时机歹毒到了极点!
林浅瞳孔一缩,身体比思维更快!
“小心!”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一股源自本能的强烈冲动驱使着她,猛地朝欧阳魃天扑去!那刚刚沉寂下去的金色力量,在她体内深处不安地躁动了一下,仿佛随时要再次喷薄而出!
欧阳魃天重伤在身,力量又被那神秘金光震慑得紊乱不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致命偷袭,反应终究慢了一拍。他只来得及勉强侧身,眼睁睁看着那道索命的乌光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浅扑倒了!她用尽力气将欧阳魃天往旁边狠狠一推!
嗤!
乌光擦着欧阳魃天的肋下掠过,带起一串血珠,深深钉入他身后的岩石,竟是一枚通体漆黑、泛着幽蓝光泽的淬毒短梭!
“哼!”一声阴冷的哼笑从林中传来,带着计划落空的恼怒,“走运的虫子。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声音飘忽,迅速远去,显然一击不中,立刻远遁。
危险暂时解除,但空气却更加凝重。
欧阳魃天捂着肋下渗血的伤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死死盯着毒梭射来的方向。而林浅则瘫坐在地上,剧烈喘息,惊魂未定,刚才扑救的动作几乎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那陌生的力量感似乎还潜伏在血肉深处。
“你……”欧阳魃天收回目光,转向林浅,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刚才她扑过来时,他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令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金色气息。
“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林浅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从最初的茫然恐惧,渐渐沉淀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看着欧阳魃天,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但我知道,现在,我得守着你。”
她的目光扫过溪对岸幽暗的树林,仿佛要穿透那重重阴影,看到潜藏的敌人。然后,她重新看向欧阳魃天,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溪水的微光,也映着他惊疑不定的身影。
“不只是为了救你,”林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也为了弄清楚,我身体里……到底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