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蔷薇第一次见到林见鹿,是在一个被阳光和书香浸透的午后。
她刚刚甩掉一个难缠的、企图用联姻捆绑利益的商业伙伴,心烦意乱间,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玻璃门。门楣上挂着的风铃“叮铃”一响,仿佛瞬间将门外世界的喧嚣隔绝开来。
这是一家狭小却异常整洁的书店,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沉静气味。几束阳光从天窗斜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缓缓飞舞的微尘。而林见鹿,就站在光影之中,踮着脚,正努力去够书架顶层的一本书。
他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亚麻衬衫,袖子随意挽到手肘,露出清瘦却线条流畅的小臂。因为用力,背脊的骨骼透过薄薄的布料微微凸现。他试了两下,没够着,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对店里仅有的另一位顾客——一位老太太——腼腆地笑了笑,然后搬来了一张小小的木梯。
那一刻,沈夜蔷薇二十八年来始终遵循着投入产出比、精准得像瑞士钟表一样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咯噔”了一下。像是一颗被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荡开,扰乱了她所有的节奏。
她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书取下来,用干净的软布轻轻擦拭封面,才双手递给老太太,声音温和地介绍着这本书的妙处。他的侧脸在光里显得干净又专注,有一种与她那个充斥着野心与算计的世界格格不入的宁静。
鬼使神差地,她在书店里耗掉了整个下午,直到老太太离开,店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当林见鹿走过来,轻声询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时,沈夜蔷薇深吸一口气,从爱马仕包里拿出了那张烫金的、代表着无数机遇与麻烦的名片。
“沈夜蔷薇。”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场商业谈判,“沈氏集团。我觉得你的书店很有潜力,想谈谈投资合作,约个时间详谈?”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是最擅长的接近方式。
林见鹿明显愣住了。他看了看那张材质非凡的名片,又抬眼看了看她——眼神里有审视,有疑惑,但独独没有她预想中的受宠若惊或贪婪。他接过名片,指尖与她短暂相触,沈夜蔷薇感到一丝微妙的电流。
“谢谢沈总,”他温和地笑了笑,将那名片放在柜台上,轻轻推了回来,“不过,我这里只是小本经营,安身立命而已,恐怕不值得您投资。”
第一次出击,被如此轻描淡写地、彻底地拒绝了。沈夜蔷薇人生中头一遭,尝到了哑口无言的滋味。
回到位于顶层的公寓,沈夜蔷薇对着落地窗外璀璨的城市夜景,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她调出助理发来的关于林见鹿的全部资料——简单得几乎乏善可陈。二十五岁,普通家庭,大学毕业开了这家“见鹿书店”,兼营一个没什么流量的文艺公众号,收入刚够糊口。
“目标明确,安于现状,物质需求极低。”助理在报告最后总结。
难搞。非常难搞。
但沈夜蔷薇是谁?她是能在腥风血雨的商战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投资女王”。越是难搞定的项目,越能激起她的胜负欲。尽管她内心深处隐约知道,这次想要的“回报”,似乎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她制定了一系列“收购”计划,核心思路是:投其所好,创造接触机会。
第二天,她算准林见鹿通常去附近菜市场的时间,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下了凌厉的职业套装,穿上了一条价格足以买下半个菜市场的香奈儿早春连衣裙,踩着纤细的高跟鞋,出现在了满是烟火气的菜场。
她笨拙地在他常光顾的摊位前,学着别人的样子挑拣西红柿,手指被那柔软的触感弄得有些无措。
“好巧,林老板,你也来买菜?”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自然。
林见鹿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里那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款手包,以及包里那颗仿佛在无声呐喊的、水灵灵的有机西红柿,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他点点头,微笑道:“是啊。沈总……也自己买菜?”
“嗯,体验生活。”沈夜蔷薇硬着头皮说。
接下来的一周,沈夜蔷薇的“偶遇”战术层出不穷。她会在清晨“恰好”在他书店门口的公园跑步;会在午休时间“偶然”想喝书店隔壁那家奶茶店的招牌奶茶(并“顺便”给他带一杯,被他以“不嗜甜”婉拒);甚至,她包下了书店对面那家咖啡馆唯一能清晰看到书店内部的靠窗位,一坐就是一天,用审视并购案的严肃表情,透过高清望远镜“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直到有一次,林见鹿似乎感应到什么,忽然抬头,目光精准地投向她的方向。沈夜蔷薇手忙脚乱地举起菜单挡住脸,心跳如擂鼓。
她觉得自己像个蹩脚的间谍,所有的算计和心机,在那个男人清澈的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