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在意的遗憾by叶琪霍思寒在线阅读

发表时间:2025-07-24 11:4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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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产房外的塑料花与三十七度的体温

2002年春分的阳光斜斜切进产房,消毒水味里飘着窗台上玉兰花瓣的清甜。护士把霍思寒裹在蓝白条纹襁褓里递来时,他右耳耳垂那颗芝麻大的红痣正对着我——像极了十七岁那年在操场弄丢的银耳钉,当时我蹲在跑道边找了整整晚自习,露水浸湿了白球鞋。

住院第七天,我在凌晨三点突然惊醒。婴儿床栏杆上挂着医院送的塑料向日葵,鹅黄色花瓣被思寒的小手抠掉两片,露出里面灰白的塑料骨架。他的脚从襁褓里探出来,小脚趾蜷成颗颗饱满的珍珠,在空调风里泛着青白色。我慌忙把那截冰凉的小脚塞进睡衣领口,他在梦里咂了咂嘴,脚趾突然勾住我的锁骨,像抓住救命稻草的小兽。那触感软得像刚剥壳的荔枝,却让我想起怀孕时总做的梦:他变成片银杏叶,被风卷着往云层里飘。

出院那天的风裹着沙尘,丈夫提着装奶粉的纸箱走在前面,我把思寒的脸埋在肩头。风掀起襁褓一角,后腰那块浅褐色胎记露出来,形状像片被虫蛀过的银杏叶。"妈说这是记认,将来走丢了也好找。"丈夫回头时,阳光正落在他新烫的卷发上。我突然把婴儿抱得更紧,怕风真的把他吹成一片会飞的叶子——后来每次抱他,我都要先摸那块胎记,确认它还牢牢贴在皮肤上,才敢松开手指。

那些年我总在深夜带着酒气回家,钥匙**锁孔时,总能听见卧室里均匀的呼吸声。思寒后颈的皮肤永远带着三十七度的暖意,胎记蹭在我脸颊上,像颗不会融化的纽扣。有次我把脸埋在他发间,闻到淡淡的奶香混着爽身粉味,突然想起白天在酒局上喝的洋酒,标签上的外文像串难懂的咒语。

他五岁那年我去深圳出差,返程航班延误了四十个小时。推开家门时,保姆正举着体温计叹气:"孩子半夜烧到39度,迷迷糊糊喊'要妈妈贴贴脖子'。"我冲进卧室,看见他枕头中央有片浅褐色的湿痕,像被泪水浸泡过的胎记。那天半夜,他翻了个身,小手准确地摸到我的头发,往自己怀里拽了拽,仿佛怕我再次消失。

那个周末我请了两天假,抱着他从日出睡到日落。醒来时发现他把我的长发在手指上缠了七个结,每个结都系得松松的,像怕勒疼我。阳光透过纱帘落在那些结上,像串透明的琥珀,里面封着我从未珍惜过的时光。

二、被公文包压扁的蜡笔画

思寒三岁进幼儿园的第一天,我特意穿了米白色套装。他背着印着小熊的书包站在教室门口,手指反复摩挲书包拉链上的绒毛球。"妈妈第一个来接你。"我蹲下来整理他歪掉的衣领,没注意他把蜡笔头塞进了校服口袋——后来才知道,那是他从家里偷偷带的"护身符"。

中午接到班主任电话时,我正在会议室给客户演示PPT。"霍思寒不肯进教室,蹲在滑梯底下画了一整张砂纸。"老师的声音混着孩子们的哭闹声传来,我盯着投影幕布上的销售数据,突然想起早上他攥着蜡笔说"要画会发光的妈妈"。

赶到幼儿园时,他正用橘红色蜡笔往胳膊上画圈。阳光透过滑梯塑料板照在他身上,蓝白相间的校服沾着草屑,胳膊上的"太阳"被汗水晕成了粉红色。"妈妈加班的时候,这个能给你送光。"他举着胳膊跑过来,蜡笔在鼻尖蹭出道橘红色的印子,像只笨拙的小松鼠。

那天的客户会议实在推不掉,我把他塞进会议室的储藏间。纸箱堆成的角落里,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怀里还揣着那支橘红蜡笔。"不许出声,妈妈给你买擎天柱。"我塞给他块锡纸包着的巧克力,没看见他把蜡笔藏进裤兜——后来才发现,那支蜡笔的笔杆上,刻着歪歪扭扭的"思"字。

会议进行到第九十七分钟时,我借口去洗手间溜进储藏间。思寒正跪在地上,用蜡笔在装打印机纸的纸箱上画画。穿高跟鞋的女人举着支巨大的蜡笔,天空是用碎蜡笔头拼的,红一块紫一块,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这是妈妈变的超人。"他指着女人裙子上的纽扣说,每个纽扣都画成了太阳的模样。

那天的合同签得异常顺利,庆功宴上我喝了三杯红酒。回家时已是深夜,客厅灯还亮着,思寒趴在餐桌上睡着了,右手攥着半截蜡笔,左手边的画纸涂满了黑色。保姆说他等我到十一点,画了一张又一张"妈妈",最后把黑色全涂在上面,说"妈妈被黑夜吃掉了"。

那些被我扔进垃圾桶的蜡笔,后来被他捡回来藏在铁皮饼干盒里。去年搬家时,我在衣柜最底层发现那个印着小熊图案的盒子,里面的蜡笔断的断、秃的秃,每支笔杆上都刻着日期:2006.3.15(妈妈没回家)、2006.6.1(妈妈带客户看烟花)、2006.12.25(妈妈的航班取消了)。最粗的那支红色蜡笔上,刻着行拼音夹杂的字:"bamamahuachengtaiyang"(把妈妈画成太阳)。

三、冰场边缘的创可贴

思寒六岁那年冬天,我带他去商场买羽绒服。路过三楼溜冰场时,他突然定在原地,鼻尖贴在玻璃幕墙上,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画了个模糊的圆。冰场上的孩子穿着亮闪闪的冰鞋,像群会飞的蝴蝶,他的手指在玻璃上跟着滑动,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画画的颜料。

"妈妈,我想学这个。"他转头时,睫毛上结的冰花掉进衣领,"像小天鹅一样。"我看了眼腕表,离家长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拽着他往童装区走。冰场的音乐从玻璃那边飘过来,是段欢快的圆舞曲,他的脚步突然变得拖沓,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踝。

路过玩具店时,他盯着橱窗里的冰刀模型不肯走。那是套塑料玩具,冰刀上粘着颗颗银色亮片,在射灯下闪得像星星。"那个像星星的碎片。"他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冰鞋的形状,袖口露出半截毛线手套——是我织的,拇指处补了块棕色的补丁。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那天,他举着双百分的试卷冲进家门,棉鞋在地板上踩出串湿漉漉的脚印。"妈妈,能给我买双冰鞋吗?"他把试卷摊在茶几上,鲜红的分数像朵盛开的花,"就像玩具店里那个,带星星的。"我正对着电脑回复邮件,头也没抬地说:"等你拿到全市奥数冠军,妈妈给你买最好的。"没看见他把试卷折成冰鞋的样子,边角被手指捏得发皱。

后来发现他床底藏着个鞋盒时,已经是深冬。鞋盒里的冰鞋是二手的,棕色牛皮鞋帮裂了道缝,鞋底的冰刀锈迹斑斑,鞋码明显大了一号。"是废品站王爷爷送的。"他攥着衣角说,耳尖冻得通红,"我垫了三双鞋垫,刚好合脚。"

每个周末清晨五点,小区喷水池的冰面还没被太阳晒化时,总能看见他的身影。他穿着那件袖口磨破的棉袄,在冻得结结实实的池面上练习滑行,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像碎裂的玻璃。有次我早班路过,看见他摔在冰上,冰刀的鞋带缠成了死结,他趴在冰面上半天没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看见我时,慌忙把冰鞋藏进冬青丛。雪地上落着片染血的棉絮,是从他袜子上掉的——后来才知道,他的脚后跟磨出了硬币大的血泡,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妈妈,我在晨跑。"他咧开嘴笑,门牙上还沾着冰碴,呼出的白气模糊了眼睛。

那天的奥数习题册上,他用红笔在页脚画了双冰鞋,鞋带系成了蝴蝶结。后来那道裂缝的冰鞋,被他用蓝布包好藏在衣柜最深处。去年整理他的房间时,发现鞋盒里垫着张创可贴,黄褐色的血迹已经干透,背面用铅笔写着:"等妈妈有空了,我要滑给她看,像飞起来一样。"创可贴的边缘,还粘着片干枯的冬青叶。

四、被航班延误的家长会

思寒四年级的家长会,我在日程表上圈了个红圈,旁边标着"思寒发言"。班主任特意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给客户发邮件:"霍思寒说妈妈这次一定会来,他写发言稿写了三个晚上。"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像堆碎掉的月光。

我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把他的满分作文折成小方块放进西装内袋。那篇《我的超人妈妈》里,他写"妈妈会开飞机,能在云朵上工作",字迹歪歪扭扭,却用荧光笔把每个"妈妈"都涂成了黄色。出发前,我往包里塞了支他最喜欢的草莓味唇膏——上次视频时,他说"老师说发言要涂唇膏,显得有精神"。

可暴雪还是困住了我。机场广播里不断播报航班延误的消息,落地窗外的跑道被白雪盖得严严实实,像块巨大的奶油蛋糕。我给班主任打电话道歉,听筒里突然传来思寒的声音,带着哭腔:"老师,我妈妈是不是被雪困住了?她会像雪孩子一样融化吗?"

凌晨两点的出租车里,司机正在听评书。雪粒子打在车窗上,像无数只飞蛾在扑火。我攥着那支草莓唇膏,塑料外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路过学校门口时,发现教学楼三楼的灯还亮着——是思寒的教室,窗帘没拉严,能看见个小小的身影坐在窗边。

推开教室门时,粉笔灰在月光里跳舞。思寒趴在课桌上,面前摆着杯冻成冰块的牛奶,发言稿被压在胳膊底下,边角卷得像朵花。他看见我时,突然把发言稿塞进嘴里,纸角划破了嘴角,渗出颗鲜红的血珠。"妈妈,牛奶结冰了。"他吐出发言稿,上面的字迹被眼泪泡得发皱,第一句是"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忙的超人"。

黑板上的粉笔画还没擦。左边是戴眼镜的爸爸,右边是背书包的思寒,中间的位置画着架歪歪扭扭的飞机,机身上写着"妈妈号",机翼上还画着颗星星。"老师说,全家福要有三个人才完整。"他用袖口擦鼻子,灰色的袖口沾着圈白色的牛奶渍,像只花斑猫。

后来那架"妈妈号"飞机,出现在他所有的课本封面上。数学书封面上的飞机拖着道加法算式,语文书封面上的飞机载着片课文,英语书封面上的飞机翅膀上写着"mother"。有次我检查他的作业,发现他在道算术题旁边写着:"3+1=4,妈妈+爸爸+我+飞机=全家福。"铅笔字被橡皮蹭过,留下淡淡的印痕,像句说不出口的委屈。

去年同学聚会,他的小学同桌小林笑着说:"思寒总在作文里写你,说你会开飞机,能在云朵上工作。有次我跟他吵架,说他妈妈根本不爱他,他把我推倒在操场,骑在我身上哭着喊'我妈妈的爱被航班延误了,她会带着好多好多爱飞回来的'。"小林说这话时,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像那年思寒写在作文里的星星。

五、行李箱里的秘密

思寒六年级生日那天,我给他买了个银灰色的行李箱。28寸的箱体上印着世界地图,万向轮在地板上转得像陀螺。"等你考上重点初中,就用这个装行李。"我帮他把变形金刚塞进去,听见轮子咕噜噜的响声,像在唱歌。

他突然踮起脚,鼻尖刚好够到行李箱的提手。"妈妈,这个能装下你吗?"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的北京和上海之间画了条直线,"这样你出差的时候,我就能把你装进去带走了。"阳光透过纱窗落在他发旋上,那里有个小小的旋窝,像枚没被发现的纽扣。

他考上寄宿初中的那天,我帮他收拾行李。把折叠伞塞进侧袋时,指尖触到个硬硬的塑料壳——是包薄荷糖,绿色包装纸上画着片叶子,是我每次出差必带的那种。"妈妈累了就吃颗糖,嘴巴就不苦了。"他从背后抱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肩胛骨上,声音闷闷的,"王阿姨说你总在酒局上喝酒。"

送他去学校的路上,行李箱在柏油路上发出咕噜噜的声响。路过街角的香樟树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只布偶塞进我包里。是那只掉了耳朵的兔子,灰色的绒毛磨得发亮,眼睛是用两颗黑色纽扣缝的。"妈妈晚上会怕黑,让兔子陪你。"他的手指捏着兔子磨掉毛的耳朵,像在做什么重要的托付——我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总说"兔子能吃掉噩梦",每次打雷都要抱着它睡觉。

宿舍楼下的香樟叶落了满地,踩上去像踩碎的阳光。他踮起脚帮我拂掉肩上的落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我脖子上的项链——是他用易拉罐拉环做的,歪歪扭扭地弯成了心形,边缘被砂纸磨得很光滑。"妈妈,这个比钻石还亮。"他仰着头说,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睫毛上的绒毛像镀了层金,鼻尖上还沾着点灰尘。

我转身离开时,听见行李箱的轮子又开始咕噜噜地响,像在跟我说再见。后视镜里,他站在香樟树下,银灰色的行李箱放在脚边,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后来那只兔子布偶,总在我出差的酒店枕头边。有次我在布偶肚子里发现张纸条,是思寒用铅笔写的:"妈妈打开行李箱时,要先看侧袋,那里有我给她留的糖。"字迹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嘴角却有点歪,像哭了又像笑了。

六、毕业典礼上的空位

思寒的高中毕业典礼,我提前一周就在日历上贴了片银杏叶。他穿着学士服站在礼堂门口等我时,襟上的校徽闪着光,像枚成熟的果实。"妈妈,我给你留了第一排的座位。"他牵着我的手往里走,掌心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像握着块温热的烙铁。

可我还是迟到了。路上的车堵得像条冻僵的蛇,鸣笛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蝉在叫。我看着导航上的红色拥堵线,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总说"汽车是会移动的笼子"。等冲进礼堂时,校长正在念优秀毕业生的名单,思寒的名字被掌声淹没,他站在台上朝观众席张望,眼睛像两潭结了冰的湖。

颁奖环节的音乐响起时,他独自走上台。银色的荣誉勋章放在托盘里,缎带红得像朵燃烧的花。他深吸口气,自己把勋章别在了胸前,动作有点笨拙,缎带在领口歪成了个斜角。台下的掌声突然变得稀疏,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我的妈妈虽然没来,但她教会了我独立,就像教会我系鞋带那样。"他对着话筒说,声音透过音响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典礼结束后,他在走廊里等我。学士帽的流苏垂在脸上,遮住了半只眼睛,像道没擦干净的泪痕。"妈妈,勋章歪了吗?"他仰起头问,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小时候递作业给我检查时的模样。我摘下自己的丝巾——是那年他住院时织的,上面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栀子花——把勋章系得紧紧的,丝巾上的花香落在他衣领上,像多年前那件睡衣的味道。

他的同学小周把张照片塞给我时,夕阳正穿过走廊的玻璃窗。照片是典礼前拍的:思寒坐在第一排的空位旁,把我的名字写在张白色卡纸上立着,纸被穿堂风吹得微微发颤,像个想要拥抱的手势。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妈妈的位置,永远在这里。"字迹旁边画着颗小小的星星,和他耳垂上的红痣一模一样。

七、拼图的最后一块

去年思寒带女朋友回家时,客厅的吊扇正慢悠悠地转着。我们坐在沙发上看他小时候的录像,画面里的他举着蜡笔,在墙上画了个大大的太阳,橘红色的蜡笔涂得超出了轮廓,像给墙壁贴了块温暖的补丁。他踮着脚把最后一笔涂完,奶声奶气地说:“这是妈妈,会发光的妈妈。”阳光从老式窗棂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通往过去的路,路上铺满了我从未珍惜过的光斑。

“妈妈那时候总穿西装。”思寒笑着按下暂停键,伸手帮我把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他的指尖带着点薄荷味,是他常用的洗发水味道,动作像极了多年前我帮他整理歪掉的衣领——那时他总爱把校服领口扯得松松的,说“这样能听见妈妈说话”。

女朋友指着屏幕里一闪而过的冰鞋问:“思寒现在还滑冰吗?看小时候好像很喜欢。”他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在茶几上卷成个完整的圈。“早就不滑了,”他低头笑了笑,苹果核上还留着两颗对称的果肉,像没说完的话,“不过还记得怎么系鞋带,当年练了好久的蝴蝶结。”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轻手轻脚走进他的书房。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栅栏似的影子。书架第三层摆着个木盒,是他小时候装弹珠用的,锁扣上缠着圈褪色的红绳。打开时发现里面装着副拼图,一千片的星空图,只差最中央的一块。每颗星星都用荧光笔涂过,在黑暗里泛着淡淡的蓝,像浸在水里的宝石。

最底下那颗星星旁边,用银色马克笔写着行小字:“妈妈是最亮的那颗。”字迹被摩挲得有些模糊,边角卷了毛,像被人反复读过。我突然想起他十岁那年的夏夜,我们躺在阳台的竹椅上看星星。他指着猎户座说:“星星会掉下来变成纽扣,等我攒够一百颗,妈妈就不用加班了。”那时我正对着手机回复工作消息,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把碎掉的星星。没看见他悄悄把颗从旧衬衫上拆下的纽扣,埋在了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还插了根冰棍棍当记号。

今年春天,梧桐树抽出新叶时,我拿着小铲子在树下挖了很久。潮湿的泥土里混着腐烂的落叶,突然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铁皮饼干盒,印着早已停产的动物饼干图案,盒盖缝隙里长满了青苔。打开时,九十九颗纽扣滚了出来,塑料的、金属的、木头的,还有颗用蜡笔涂成金色的纽扣,笔痕里还嵌着细小的木屑。

最底下压着张塑封的照片,是思寒七岁时拍的。他举着张满分试卷站在客厅,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胸前的白衬衫第三颗纽扣歪歪扭扭地挂着,像颗等待归位的星星。照片背面写着:“第99颗,差一颗就满了。”字迹被雨水浸得发蓝,却依然清晰,像刻在我心上的刻度。

我回屋拆下自己衬衫上的第三颗纽扣,是颗珍珠母贝的,泛着淡淡的虹彩。把它放进铁皮盒时,刚好凑够一百颗。月光透过树叶照在拼图上,我突然想起思寒小时候总说:“拼图少了一块,就像妈妈不在家。”于是把那颗珍珠纽扣放在拼图的空缺处,大小刚刚好。

就在那一瞬间,所有涂过荧光的星星突然亮了起来,珍珠纽扣在中央闪着温润的光。原来最亮的那颗星星,一直藏在我忽略的褶皱里,像团被遗忘在时间角落的棉絮,只要轻轻展开,就能暖透整个寒冬。

思寒推门进来时,我正坐在地板上发呆。他捡起滚到脚边的铁皮盒,看见里面的纽扣笑了:“妈妈怎么把这个翻出来了?”我指着拼图上的珍珠纽扣说:“差的这颗,原来在我这儿。”他蹲下来帮我把散落的拼图归位,指尖碰到我的手背,带着点微凉的体温,像多年前那个雪夜,他偷偷塞给我的暖手宝。

“其实不用凑满一百颗的,”他突然说,声音很轻,“妈妈在身边的时候,每天都是星星。”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投在拼图上,像给这片星空,终于盖上了块完整的补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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