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伶舟,太虚观的老祖宗。
闭关前,我是宗门的守护神,修的是护佑苍生的修罗道。
闭关一百年出来,世界变了。
我亲手写下的功法,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功禁术。
我亲手教出的徒孙,成了篡位夺权、颠倒黑白的伪君子。
整个宗门,都把我当成了一个走火入魔、需要被“净化”的老疯子。
他们不知道,我修的道,杀伐果断,但斩的是魔,不是人。
他们也不知道,我闭关这一百年,是为了镇压足以倾覆整个山门的域外天魔。
现在,我出来了。
看着这群拿着我赐予的鸡毛当令箭、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宵小。
我有点想笑。
他们想看我“入魔”?
行啊。
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修罗。
石门推开的声音,很涩。
像生了锈的骨头在摩擦。
外面涌进来的光,刺得我眼睛疼。
一百年了。
我站在洞口,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灵气稀薄得可怜,混着一股子香火的油腻味。
我皱了皱眉。
我闭关前,太虚观的护山大阵聚拢的是十方灵气,清冽得能洗涤魂魄。
现在这是什么?
开了个大饭堂吗?
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小弟子,正拿着扫帚,对着我这边发愣。
他看见我,手里的扫帚“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鸡蛋。
“老……老祖……?”
他的声音在发抖。
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记得他,叫裴济,一百年前是个刚入门的小道童,负责看守我闭关的禁地。
没想到他还活着。
而且看样子,混得不怎么样,还在扫地。
“水。”我开口,嗓子干得冒烟。
裴济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从腰间解下个水囊,小跑着递过来。
“老祖,您……您请用。”
我接过来,喝了一口。
是山泉水,还行。
我把水囊还给他,迈步朝山门的方向走。
裴济跟在我身后,欲言又止。
“有话说。”我头也不回。
“老祖,您……您这次出关,掌门知道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掌门?
我那个不成器的徒孙,玄真子?
我闭关的时候,他已经是掌门了。
“他死没死?”我问。
裴济的脸瞬间白了。
“老祖慎言!玄真老掌门……他、他五十年前就羽化了。”
死了?
也好。
省得我出来看见他那张哭丧脸心烦。
“现在谁是掌门?”
“是……是玄清子师祖。”
玄清子?
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没这个名字。
不是我徒弟那一辈的。
那就是徒孙辈,或者更往下。
一个重孙辈的,也敢自称“子”了?
太虚观的规矩,都喂了狗了。
我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路两边的石碑,刻着的门规,怎么多了好几条?
什么“禁修魔功,违者废黜修为,逐出山门”。
什么“清心寡欲,摒弃杀伐,方为正道”。
我停下脚步,盯着那行“禁修魔功”。
字迹是新的,用的还是带灵气的朱砂,刻得很深,生怕别人看不见。
我有点想笑。
我们太虚观,以战立派。
我创立的《修罗镇狱典》,杀伐之气是重了点,但那是用来镇压邪魔、护佑山门的。
什么时候,成了“魔功”?
裴济看我盯着石碑,脸色更白了。
他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跟蚊子叫一样。
“老祖,这是玄清掌门五十年前立下的新规矩……您、您千万别……”
“别什么?”我瞥了他一眼。
他吓得一哆嗦,低下了头。
“没什么。”
我冷哼一声。
看来我不在的这一百年,山里出了个会唱戏的猴子。
还给自己搭了个挺大的台子。
走到主殿广场,我看见了更可笑的一幕。
广场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
不是我,也不是开山祖师。
是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中年道人,一副仙风道骨、悲天悯人的模样。
雕像下面,一群弟子正在早课。
领头的一个年轻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傲气。
“我太虚观,乃玄门正宗,以仁心立世!尔等切记,我派曾出过一位误入歧途的老祖,因修炼魔功《修罗镇狱典》,导致心性大变,险些为祸苍生!幸得玄清掌门拨乱反正,封印魔功,才换来我派如今的清平!”
我站着,听着。
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就是觉得,有点饿了。
闭关一百年,辟谷都快辟出茧子了。
我拍了拍裴济的肩膀。
“厨房在哪?”
裴济指了个方向,整个人还在抖。
领头的那个年轻人也看见了我。
他叫陆衍,是玄清子最得意的弟子,派头很大。
他皱着眉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我。
我穿着一百年前的旧道袍,上面全是灰。
头发也乱糟糟的。
“你是哪个山头的弟子?怎么穿得如此邋遢!没看到在早课吗?”
他语气里全是训斥。
我看着他。
根骨还行,就是心浮气躁。
修为也虚得很,金丹期的境界,灵力驳杂,跟个筛子一样。
就这,也能当大师兄?
“你师父玄清子,是我徒孙辈的。”我陈述了一个事实。
陆衍愣了一下。
随即,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出了声。
“疯了?这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疯婆子?”
他身后的弟子们也跟着哄笑起来。
只有一个叫秦若水的女弟子,眼神狐疑地看了我几眼。
“陆师兄,她……她好像是从禁地那边出来的。”
陆衍的笑声停了。
他再次审视我,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和……厌恶。
“禁地?那个修炼魔功的老怪物?”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你是伶舟?”
我点点头。
“是我。”
空气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那眼神,不是敬畏,不是崇拜。
是恐惧,是鄙夷,是看一个肮脏的、危险的怪物的眼神。
我懂了。
我不再是太虚观的守护神。
我成了他们口中,那个最大的“魔头”。
真有意思。
我还没去找猴子的麻烦。
猴子养的一群小崽子,倒先来给我这个正主耍威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