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清脆的提示音划破电梯内死寂粘稠的空气。负一层停车场到了。
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外面清冷干燥、带着汽油和灰尘味道的空气瞬间涌入,吹散了轿厢内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疯狂。
我身体微微一侧,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地避开了他抓来的手。指尖擦着我米白色套装的袖口滑过,只抓到一片冰冷的空气。
没有看他一眼。没有一丝停顿。
高跟鞋踩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如同敲击丧钟般的回响。我挺直脊背,步履没有丝毫慌乱,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冰冷的从容,径直走向记忆中早已规划好的车位方向。
“不——!晚晚!别走!!”身后,陆沉渊的嘶吼如同困兽濒死的哀嚎,骤然炸开,在空旷寂静的停车场里激起巨大的回声。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失而复得又即将失去的巨大痛苦,撕心裂肺。
沉重的、凌乱的脚步声疯狂地追了上来,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
我依旧没有回头。指尖在口袋里,无声地按下了一个微型遥控器的按钮。
“嗡——”
停在角落阴影里、一辆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瞬间亮起了车灯。两道冷白的光束如同利剑,刺破停车场的昏暗,精准地打在我前进的路上,也短暂地照亮了身后那个追来的、扭曲的身影。
“求你!晚晚!求你听我说!!”陆沉渊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狼狈不堪。他几乎是扑到了我身后,沉重的喘息声带着浓烈的酒气和绝望的气息,喷在我的后颈。“我知道我错了!我罪该万死!你打我!杀了我!怎么都行!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汗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再次试图抓住我的肩膀。
这一次,我没有再躲。
脚步倏然停住。
我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停车场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勾勒出他此刻狼狈到极致的轮廓。昂贵的西装皱得像抹布,头发凌乱不堪,脸上纵横交错着未干的泪痕和鼻涕,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疯狂祈求。
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因激动和痛苦而扭曲的脸,然后,落在了他那只悬在半空、骨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的手上。
“陆总,”我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没有丝毫波澜,与刚才直播中那经过处理的电子音截然不同,却带着同样刺骨的冰冷,“您认错人了。”
“我是白玥。您的秘书。”每一个字都清晰、稳定,如同冰珠砸落在地。
陆沉渊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他眼中的狂喜和祈求瞬间凝固,然后被更深的、难以置信的恐慌和荒谬感取代。“不……不可能!”他嘶吼着,猛地摇头,散乱的头发黏在汗湿的额头上,“你的眼睛……你的声音……还有……还有那道疤!刚才直播……”他语速极快,混乱地指向自己的脸颊,又指向我,“我看清了!就是你!晚晚!我知道是你!你别想骗我!”
他的情绪再次失控,巨大的手掌猛地抬起,带着一股不管不顾的蛮力,直直朝我脸上覆盖的仿真面具抓来!那架势,仿佛要亲手撕碎这层阻隔,触摸到那下面真实的、带着伤疤的肌肤,来确认他濒临崩溃的幻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面具边缘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短促、带着果断力道的声响,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异常清晰。
我的手,精准而有力地扣住了他袭来的手腕。
力道不轻。冰冷的指尖如同铁钳,死死扼住了他滚烫的脉搏。
陆沉渊的动作戛然而止。他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疯狂和动作都僵在原地。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被我牢牢钳制住的手腕,又猛地抬头,撞进我的视线里。
镜片后,我的眼神没有一丝闪躲,没有一丝他熟悉的、属于“苏晚”的恐惧或软弱。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嘲弄的冰冷寒潭。
“陆总,”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淬了毒的针,一字一句扎进他混乱的意识里,“您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适合继续工作,更不适合对您的下属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失礼……失礼?”陆沉渊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扣住他手腕的手,又缓缓移到我的脸上,试图在那张平静无波、属于“白玥”的脸上,寻找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苏晚”的破绽。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一种冰冷的、职业化的疏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他失控行为的鄙夷。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加汹涌的恐慌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难道……真的是他疯了?是他思念成狂产生的幻觉?刚才那场击碎他灵魂的直播……那双眼睛……那道疤痕……都是他精神崩溃下的臆想?
“不……不是的……”他痛苦地摇头,手腕在我的钳制下徒劳地挣扎了一下,却没能挣脱。那冰冷的触感和绝对的力量感,是真实的。这让他更加混乱。“你骗我……你在骗我!晚晚……我知道是你恨我……你恨我对不对?所以你才这样折磨我……对不对?”他声音嘶哑,带着绝望的哀求,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汗水,狼狈地滑落,“告诉我……告诉我该怎么做……只要你能回来……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把命赔给你……好不好?”
他的身体因为巨大的情绪波动而剧烈颤抖,整个人仿佛随时会彻底垮塌下去。那双曾睥睨一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摇尾乞怜般的脆弱。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男人,此刻在我脚下崩溃成泥。
心底没有一丝涟漪。只有一片冰封万里的死寂。
“陆总,”我缓缓开口,声音冷得像冰河下的水流,“您需要休息,更需要……清醒。”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扣住他手腕的五指猛地发力,向外一拧一推!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呃!”陆沉渊猝不及防,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被我推送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扶住旁边一辆车的引擎盖站稳。他惊愕地抬头望来,脸上交织着痛苦、屈辱和更深的不敢置信。
我收回手,指尖仿佛沾染了某种令人厌恶的尘埃,在身侧极其轻微地弹了一下。
“关于您刚才提到的‘直播’,”我微微偏头,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也许是网络故障?或者……是您过度悲伤产生的幻觉?毕竟,逝者已矣。”
“逝者……已矣?”陆沉渊像是被这四个字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我不再看他。转身,拉开车门。
黑色轿车的引擎发出低沉平顺的启动声。
“陆总,明天见。”我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着深色的车窗,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扶着车盖、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脊梁骨、失魂落魄地站在惨白灯光下的男人。他像一尊被遗弃在荒野的破败雕像,巨大的影子被灯光拉得扭曲变形,投射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显得无比孤独和……可笑。
车窗缓缓升起,彻底隔绝了内外。
车子平稳地滑出车位,驶向停车场出口。后视镜里,那个凝固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被黑暗吞没。
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送风的微弱声响。
我抬手,指尖抚过覆盖在脸上的仿真面具边缘,感受着下面那道真实存在的、如同烙印般的狰狞疤痕。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脏。
痛吗?陆沉渊。
这仅仅只是第一声丧钟。
你欠我的,远不止一条命。
你欠的,是苏晚整个被践踏、**控、被碾碎的人生。
刚才停车场里你那卑微的眼泪和祈求,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迟到的表演。你以为痛彻心扉的忏悔,就能洗清满手的血腥?就能换回一个被你亲手推下地狱的亡魂?
天真。
真正的清算,现在才开始。
我踩下油门,黑色轿车如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地汇入城市川流不息的车河。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飞速掠过,在车窗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映照着我面具下毫无表情的脸。
陆沉渊,好好享受你“深情丈夫”的余生吧。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而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礼物”,才刚刚拆开包装的第一角。
等着我。
我们,慢慢玩。
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入城市霓虹的洪流,将地下停车场那场荒诞而绝望的独角戏彻底甩在身后。车内死寂,只有空调送风的低鸣。指尖抚过覆盖着仿真面具的脸颊,那冰凉的触感下,是真实存在的、如同地狱烙印的疤痕。
陆沉渊崩溃的眼泪,卑微的祈求,像隔夜的馊水,除了令人作呕,再无他用。
痛?悔?
太廉价了。
真正的痛,才刚刚开始酝酿。
翌日,清晨八点。
陆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厚重的胡桃木门被推开,我,白玥,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步伐平稳地走了进去。空气中残留着宿夜的烟味和酒精的酸腐气,比昨天更加浓重,几乎凝成实质。厚重的窗帘依旧紧闭,将阳光彻底隔绝,只有一盏惨白的壁灯亮着,照亮办公桌后那片浓重的阴影。
陆沉渊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巨大皮椅里。
仅仅一夜。
眼前的男人,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兽啃噬掉了灵魂的鲜活。昂贵的西装依旧穿在身上,却皱巴巴地裹着一具空壳。头发凌乱地黏在毫无血色的额角,眼下是深重得近乎发青的乌黑,如同被重拳击打过。他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背脊佝偻着,头颅深埋,双手插在浓密的发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灰般的白。像一尊被彻底击垮、正在风化剥落的石像。
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布满骇人血丝的眼睛,如同两潭浑浊的死水,骤然聚焦在我脸上。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东西——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深入骨髓的痛苦、残存的惊疑、一丝不敢触碰的奢望……以及,被我昨夜那冰冷拒绝和“白玥”身份彻底钉死的、深不见底的绝望。
他的嘴唇动了动,干裂起皮,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却没能组成任何词语。目光死死地锁住我,像濒死的囚徒徒劳地辨认着唯一的救赎,又像是在确认昨夜那场崩溃是否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我仿佛没有看见他眼中汹涌的情绪风暴,也没有嗅到空气中令人窒息的颓败。只是如同一个最标准、最称职的秘书,将咖啡杯稳稳地放在他面前宽大的红木桌面上,杯碟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陆总,您的咖啡。温度刚好。”我的声音平稳无波,带着恰到好处的职业距离感,如同清晨的露珠滴落在冰冷的金属表面。
这声音,这姿态,像一根无形的冰针,精准地刺入陆沉渊混沌的意识。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更加浓稠的灰败。他猛地低下头,双手再次痛苦地插入发间,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需要确认。他需要抓住点什么。
“白……白秘书……”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压出来,“昨天……昨天在停车场……”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祈求,“你真的……没看到什么……异常的直播吗?”
“直播?”我微微挑眉,脸上适时地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地迎视着他,“陆总是指技术部汇报的那个官网漏洞吗?似乎是遭受了黑客攻击,临时弹出了一个故障画面,技术部已经在紧急处理了。您……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的内容吗?”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份普通的报表。
“故障……画面?”陆沉渊喃喃重复,眼神空洞地凝固在我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无波的“白玥”的面具下,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苏晚”的痕迹。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只有属于下属对上司精神状态的、礼貌的、克制的担忧。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难道……真的是幻觉?是他被巨大的痛苦和酒精彻底摧毁了神智?那道疤痕……那双眼睛……那冰冷的宣告……都是他濒临崩溃的大脑捏造出来的假象?
“呵……呵呵……”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无法控制地耸动,笑声干涩、破碎,充满了自嘲和浓重的绝望,“没事……我大概是……大概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白秘书,你先出去吧……”他挥了挥手,动作无力而颓然。
“是,陆总。另外,上午十点与宏远资本的视频会议已经准备就绪。下午三点,是苏晚女士……追思活动的最终方案确认会。”我清晰地报出日程,在提到“苏晚”这个名字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如同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项目代号。
“追思会……”陆沉渊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个名字狠狠烫了一下。他痛苦地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许久,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那间充斥着绝望气息的囚笼彻底隔绝。
追思活动最终方案确认会,安排在集团最大的多媒体会议室。
我作为总裁秘书,负责记录。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公关部、策划部、法务部……各个部门的负责人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的、压抑的沉重。
陆沉渊坐在长桌尽头的主位上。他换了一身剪裁更为考究的深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打理过,试图掩盖那份彻骨的憔悴。然而,那层薄薄的“体面”之下,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空洞和死气。他像一具被强行套上华服的木偶,眼神没有焦点,只是疲惫地盯着面前摊开的、印着“苏晚追思活动最终方案”字样的文件封面。
会议开始。公关总监用沉痛而专业的语调介绍着流程:精心挑选的遗照、感人至深的悼词、覆盖全城的白菊、专门搭建的追思墙、邀请的社会名流名单、铺天盖地的媒体通稿……每一个细节,都在精心编织着陆沉渊“情深不寿、痛失挚爱”的绝世好男人形象。
“……最后,陆总,关于您个人在追思会上的发言稿……”公关总监小心翼翼地看向陆沉渊,递上一份打印好的稿子,“我们根据您之前的要求,着重强调了您与夫人青梅竹马、情比金坚的感情,以及您……痛彻心扉的思念和不舍……您看是否需要再……”
陆沉渊的指尖触碰到了那份发言稿。纸张的边缘锋利,他的手指却猛地一缩,像是被烫到。他盯着稿子上那些煽情的字眼——“挚爱”、“灵魂伴侣”、“永不磨灭的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青梅竹马……情比金坚……”他低低地重复着,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得厉害,“呵……写得真好……真好……”那笑容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和痛苦。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谁都能感觉到主位上那位身上散发出的、濒临崩溃边缘的危险气息。
“陆总?”公关总监的声音有些发颤。
陆沉渊猛地抓起那份发言稿,厚厚的一叠纸在他手中剧烈地颤抖着。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文字,仿佛要将它们烧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失控地将稿子撕碎时——
“就这样吧。”他颓然地将稿子扔回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身体向后重重靠进椅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抬手用力地揉着刺痛的太阳穴,声音疲惫到了极点,“按你们定的办……出去……都出去……”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起身,动作轻悄地鱼贯而出。
偌大的会议室,瞬间只剩下我和他。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陆沉渊依旧维持着那个后仰的姿势,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抽空了灵魂的颓丧。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更显得形销骨立。
我坐在长桌的另一端,指尖在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无声滑动,整理着刚才的会议记录。目光平静地扫过他。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只剩下被痛苦反复碾轧后的麻木和空洞。
痛吗?看着别人为你精心编排“深情”的剧本,而你明知道那每一个字都是谎言,都是对亡者的亵渎,却不得不演下去?
这痛,是你亲手选择的牢笼。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极其鲁莽地“砰”一声推开!
高跟鞋急促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怒火和焦躁,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林薇冲了进来。
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但此刻,那张总是楚楚可怜的脸上,却布满了扭曲的愤怒和一种被忽视的、尖锐的恐慌。她一眼就看到了长桌尽头闭目养神的陆沉渊,以及坐在另一端、安静记录的我。
“沉渊哥!”林薇的声音尖利,带着哭腔,几步就冲到了陆沉渊身边,完全无视了我的存在。她猛地抓住陆沉渊放在扶手上的手臂,用力摇晃着,“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躲着我?!你知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那些记者都在问我!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问苏晚姐的死是不是跟我有关!他们都在骂我!”
陆沉渊被她剧烈的摇晃弄醒,眉头痛苦地蹙紧,缓缓睁开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林薇时,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几不可查的厌烦。
“放开。”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薇被他的眼神和语气刺得一哆嗦,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但脸上的委屈和愤怒更甚。“沉渊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苏晚姐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我也是受害者啊!那些流言蜚语快把我逼疯了!现在全城都在盯着这场追思会!你让我怎么办?我连门都不敢出!”她眼泪说来就来,瞬间蓄满了眼眶,梨花带雨,试图唤起陆沉渊的怜惜。
“那是你的事。”陆沉渊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他撑着扶手,艰难地想要站起身,似乎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我的事?!”林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眼泪瞬间被怒火蒸干。她猛地指向我,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那她呢?!这个新来的秘书!白玥!她凭什么能待在你身边?!凭什么能参与苏晚姐的追思会?!她算什么东西?!”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我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嫉恨。
我停下了在平板上滑动的手指,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薇充满恶意的视线。镜片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像是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闹剧。
陆沉渊的动作顿住了。他顺着林薇的手指,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复杂极了,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林薇这歇斯底里的质问勾起的疑虑。
“沉渊哥!你看看她!”林薇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声音更加尖刻,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你看她的眼睛!看她的身形!你不觉得……你不觉得她很像……”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指向性已经昭然若揭。
陆沉渊的瞳孔猛地一缩!林薇的话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进了他记忆深处那扇被刻意封锁的门!昨夜停车场那双冰冷的眼睛,那份绝对的力量感,那份面对他崩溃时异乎寻常的平静……还有此刻,在明亮的光线下,林薇那充满恶意的提醒,如同魔咒,让他无法控制地将眼前这张平静的、“白玥”的脸,与记忆中那张明媚的、愚蠢的、最终带着狰狞疤痕出现在直播画面里的脸……重叠!
像……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沉静时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冷冽……
难道……难道林薇也……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陆沉渊的脊椎!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疲惫和审视,而是混杂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即将喷发的暴怒!
林薇得意地看着陆沉渊骤变的脸色,以为自己的挑拨成功了。她上前一步,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的鼻尖,声音带着胜利者的恶毒和刻薄:“白秘书,装得挺像啊?你以为换个名字,戴个眼镜,就能瞒天过海了?你接近沉渊哥到底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想替苏晚那个贱……”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会议室里骤然响起!
不是来自陆沉渊。
是我。
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我的右手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精准地扇在了林薇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林薇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高跟鞋踩歪,尖叫着向后踉跄几步,狼狈地撞在会议桌边缘才勉强稳住。她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清晰的五指印迅速浮现。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一缕头发狼狈地贴在红肿的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薇捂着脸,完全懵了,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剧痛带来的生理泪水。她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世界般,呆呆地看着我。
陆沉渊也彻底僵在原地,瞳孔因震惊而放大,维持着半起身的姿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电光火石的一幕。
我缓缓收回手,指尖仿佛沾染了什么肮脏的东西,在空气中极其轻微地甩了甩。脸上覆盖的“白玥”的面具依旧平静无波,只有镜片后的那双眼睛,冰冷得如同极地冰川深处冻结了万年的玄冰,直直刺向捂着脸、惊骇欲绝的林薇。
“林**,”我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切割开凝固的空气,“请注意你的措辞。”
“陆氏集团的总裁秘书,不是你可以随意侮辱的对象。”
“至于苏晚女士,”我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一旁如同石化的陆沉渊,最后落回林薇那张因惊怒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上,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弧度,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她更不是你能提的名字。”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薇像是被那眼神和话语中蕴含的、不加掩饰的杀意彻底冻僵,连尖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颤抖。而陆沉渊,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中的风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检测到关键人物情绪剧烈波动……】
【情节强制力干扰……增强……】
【……警告……干扰源强度异常……】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久违的机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再次突兀地响起。
那声清脆的耳光,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在瞬间被更深的死寂吞噬。
会议室里只剩下林薇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还有陆沉渊粗重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喘息。
林薇捂着脸,半边脸颊高高肿起,清晰的五指印如同耻辱的烙印。精心描画的眼妆被生理性的泪水晕染开,糊成一片污浊的黑,狼狈地挂在惨白的脸上。她那双总是盛满算计和楚楚可怜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被当众羞辱后剧烈燃烧的怨毒。她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像是想尖叫,想咒骂,却被我镜片后那双冰冷刺骨、如同深渊凝视般的眼睛硬生生冻结了所有声音,只剩下无法抑制的、筛糠般的颤抖。
而陆沉渊,他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半起身的姿势,如同被无形的冰霜瞬间冻结。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震惊,所有的混乱风暴,此刻都死死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刚刚收回的、此刻正极其轻微地在空气中甩动的手上。
那只手,纤细,稳定,骨节分明。刚刚爆发出的力量,精准而冷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像……太像了!
像昨夜停车场那冰冷如铁钳的钳制!
像他记忆深处,那个被他亲手推下天台前,曾试图反抗却被轻易制住的“苏晚”的手!
但苏晚的手,应该是柔软的,无力的,带着属于菟丝花的脆弱!
而这只手……这只属于“白玥”的手……
一股混杂着惊悚、荒谬和被愚弄的暴怒,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上陆沉渊的头顶!昨夜被“幻觉”击碎的认知,被林薇尖刻的提醒,被眼前这绝对力量感的耳光……所有碎片疯狂地旋转、碰撞、粘合,指向一个他既恐惧又渴望、既抗拒又无法否认的可怕真相!
“你……你到底是谁?!”陆沉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破裂,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尖啸,猛地冲破喉咙的束缚!他不再迟疑,不再犹豫!身体爆发出困兽般的力量,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决绝的疯狂,猛地向我扑来!目标不再是试探,而是直取我的脸颊——那覆盖着仿真面具的边缘!
他要撕开!他要亲眼看看!那层伪装之下,到底是“白玥”,还是……那道狰狞的地狱烙印!
动作迅猛,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
就在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汗和绝望的力量,即将触碰到我脸颊边缘的瞬间——
【警告!关键情节节点遭遇严重干扰!】
【目标人物身份认知即将突破临界点!】
【强制力介入!等级:最高!】
【……强制执行:身份混淆……】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如同催命的丧钟,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和不容置疑的权威,轰然炸响!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大脑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狂暴地席卷了我的整个意识!那不是物理的痛,而是灵魂层面被强行撕扯、被无形巨力粗暴揉捏的极致酷刑!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吞噬,天旋地转!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意志力,在这突如其来的、超越极限的剧痛面前,脆弱得如同薄冰!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痛哼从我紧咬的牙关中逸出。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控制力,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软,向后踉跄!
“啪嗒!”
手中记录用的平板电脑脱手飞出,重重砸在光洁的会议桌面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我下意识地扶住冰冷的会议桌边缘,指尖用力到泛白,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彻底倒下。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沿着仿真面具的边缘滑落,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镜片后的视线一片模糊,剧烈的耳鸣如同尖锐的汽笛持续轰鸣,盖过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强行介入的剧痛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锁死了我所有的动作和反击的意图。
陆沉渊扑过来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猛地一顿。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距离我的脸颊只有几厘米。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瞬间惨白下去的脸(透过面具透出的底色)、额角的冷汗、无法控制的颤抖……以及那双因剧痛而暂时失去焦距、流露出无法掩饰的脆弱和痛苦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嘲弄消失了,只剩下生理性的剧痛带来的茫然和……一丝他无比熟悉的、属于“苏晚”的、被巨大痛苦淹没时的无助!
这眼神……这痛苦……
陆沉渊脑中那根绷紧到极致的弦,被这突如其来的、强烈的“苏晚”式脆弱狠狠拨动!巨大的冲击让他混乱的思维瞬间停滞!扑过来的动作僵在原地,伸出的手也忘了收回,只是茫然地、惊疑不定地看着我痛苦地喘息、支撑。
“白秘书……你……”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充满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和一丝……被那脆弱眼神勾起的、早已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紧张。
“怎么回事?!”林薇捂着脸,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看到陆沉渊的迟疑,看到我那副“虚弱”的样子,她眼中怨毒的火焰瞬间重新燃起,甚至烧得更旺!她尖叫着,声音因脸颊肿痛而扭曲,“沉渊哥!你看!她心虚了!她装的!她就是苏晚那个**!她想害我们!快撕开她的面具!快啊!”
林薇的尖叫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将陆沉渊从短暂的凝滞中刺醒!他眼中的迟疑迅速被更深的暴戾和孤注一掷的疯狂取代!对!撕开!撕开这层伪装!一切就都清楚了!
他不再犹豫,眼中凶光毕露,那只僵在半空的手再次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我的脸颊!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我的神经,强行压制着我的反抗意志。视野依旧模糊,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眼看着那只带着暴怒和毁灭意味的手掌在视线中急速放大……
不能被他碰到面具!
绝对!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碰到仿真面具边缘的千钧一发之际——
“陆总!”
一个沉稳而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中年男声,如同惊雷般在会议室门口炸响!
厚重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氏集团的首席法律顾问,陈柏年,一身笔挺的深灰色西装,面容沉肃,眼神锐利如鹰,大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神色紧张的安保人员。
陈柏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一片狼藉的会议室:捂着脸怨毒尖叫的林薇,状若疯狂扑向秘书的陆沉渊,以及扶着桌子、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白玥”。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死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陆沉渊!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厉喝,如同当头棒喝,带着陈柏年在陆氏积威多年的震慑力,硬生生将陆沉渊的动作钉在了原地!他伸出的手停在距离我脸颊不足一寸的地方,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撞上陈柏年锐利而愤怒的目光。
“陈……陈叔?”陆沉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强行打断的茫然和暴怒被打断的憋屈。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陈柏年几步走到近前,目光严厉地扫过陆沉渊,又落在捂着脸哭泣的林薇身上,最后定格在我身上,语气转为一种克制的关切,“白秘书,你怎么样?需要叫医生吗?”
我强忍着脑海中依旧肆虐的剧痛和眩晕,借着陈柏年出现的短暂喘息,迅速调动起所有残存的意志力,将那份被系统强制力勾起的、属于“苏晚”的脆弱狠狠压回灵魂最深处!镜片后的眼神重新凝聚,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份职业性的冷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受到惊吓后的余悸迅速覆盖上来。
“我……我没事,陈顾问。”我松开扶着桌子的手,努力站直身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已恢复平稳,“只是突然有点头晕……可能是低血糖。谢谢关心。”我微微欠身,避开了陆沉渊依旧死死盯着我的视线。
“低血糖?”陈柏年显然不信,他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陆沉渊,语气沉痛而严厉,“沉渊!林**!这里是集团核心会议室!不是你们解决私人恩怨的地方!看看你们的行为!一个当众掌掴,一个要对秘书动粗?!传出去陆氏的脸面还要不要?!苏晚在天之灵看到你们这样,她会怎么想?!”
“苏晚”这个名字,像是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陆沉渊混乱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痛苦和一种被当众揭穿的狼狈。他颓然地放下手,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陈叔……我……”他想解释,声音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林薇则像是找到了靠山,捂着脸哭得更大声,声音充满了委屈:“陈顾问!您要为我做主啊!是她!是白玥先动手打我的!无缘无故!沉渊哥只是想保护我……她肯定有问题!她……”
“够了!”陈柏年厉声打断林薇的哭诉,眼神冰冷,“林**,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言辞!这里是陆氏集团!白秘书是集团正式聘请的员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是你在此大呼小叫、污言秽语的理由!至于你和沉渊的私事,请私下解决!现在,请你立刻离开会议室!”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身后的安保人员也适时地上前一步。
林薇被陈柏年毫不留情的气势慑住,脸上的怨毒瞬间被恐惧取代。她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陆沉渊,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柏年,知道今天讨不到任何便宜,只能不甘地狠狠剜了我一眼,捂着脸,带着满腔的屈辱和怨恨,踩着高跟鞋踉跄地冲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门再次关上。沉重的寂静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压抑。
陈柏年看着失魂落魄、仿佛随时会倒下的陆沉渊,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放缓,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沉渊……我知道你心里苦。苏晚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你看看你现在……酗酒,颓废,情绪失控……今天还……唉!你这样,怎么对得起陆氏上下几千员工?怎么对得起苏晚?她若泉下有知,看到你这样糟蹋自己,会安心吗?”
陆沉渊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和屈辱而微微颤抖着。陈柏年的话,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追思会在即,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盯着陆氏!”陈柏年的声音带着沉痛的力量,“你就算……就算再痛苦,也得给我打起精神来!拿出一个当家人的样子!别让苏晚……走得不安宁!”
陆沉渊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痛苦、悔恨、绝望交织翻滚。他看着陈柏年,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最终,只是颓然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陈柏年又看向我,眼神复杂:“白秘书,今天的事……让你受惊了。我代表陆氏向你道歉。你的身体……”
“我真的没事了,陈顾问。”我微微欠身,声音平稳,脸上已经恢复了属于“白玥”的冷静,“谢谢您及时赶到。”我的目光扫过地上碎裂的平板电脑,“会议记录……可能需要重新整理。”
“记录的事不急。”陈柏年摆摆手,看着陆沉渊,“沉渊,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工作。下午的追思会方案确认,我让副总代你去。你现在……立刻回家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来公司!”他的语气带着不容商量的强硬。
陆沉渊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只是麻木地点点头,像个失去了提线的木偶。
陈柏年示意安保人员:“送陆总回去休息。看好他。”
两名安保人员上前,一左一右,几乎是半搀扶半强制地将失魂落魄的陆沉渊带离了会议室。
厚重的门再次关上。这一次,只剩下我和陈柏年。
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硝烟味、酒气、烟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来自林薇破裂的嘴角)。
陈柏年没有立刻离开。他走到会议桌旁,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屏幕碎裂的平板电脑。他拿着平板,转过身,那双阅尽世事的锐利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沉静而深邃地落在我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审视和……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言喻的探究。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层覆盖在我脸上的、完美的仿真面具,看到下面那道狰狞的疤痕,看到疤痕之下,那颗被仇恨和冰冷包裹的灵魂。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几秒钟后,陈柏年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会议室里:
“白秘书。”
“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仇恨的火,烧毁敌人的同时,也会焚尽自己。”
他说完,没有等待我的任何回应。将那碎裂的平板轻轻放在会议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然后,他深深地看了我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会议室。
厚重的门,最后一次在他身后合拢。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一直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手。掌心传来一阵黏腻的刺痛,那是被自己指甲划破皮肤渗出的血珠。
额角的冷汗已经冰凉。
脑海中那毁天灭地的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留下的是被强行撕裂后的麻木和一阵阵尖锐的余痛。
我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穿过冰冷的空气,落在对面光洁的墙壁上。墙壁如同巨大的镜子,倒映出我此刻的身影——穿着米白色的秘书套装,身姿挺拔,脸上覆盖着“白玥”平静无波的面具。
但面具之下,那道狰狞的疤痕,在无声地灼烧。
陈柏年的话,如同冰冷的警钟,在灵魂深处回荡。
没有回头路?
焚尽自己?
呵。
我抬起手,指尖冰冷却稳定地,抚过面具下那道真实存在的疤痕边缘。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触感,如同抚摸着地狱的入口。
冰冷的火焰,早已在坠楼那一刻,就点燃了我的灵魂。
焚尽?
那又如何。
陆沉渊,林薇。
还有……这该死的“情节”。
我们,同归于尽之前。
这地狱的火焰,会先烧尽你们所有虚假的深情,所有肮脏的算计,所有强加的“命运”!
等着吧。
追思会?
那将是你们……盛大的葬礼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