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家族,我嫁给了暴戾的靖西侯楚淮。新婚夜他掀开锦被,
盯着我腿间血迹冷笑:“夫人的守宫砂掉得真巧。
”我攥紧袖中染血的簪子:“侯爷若不满意,休书现在就可写。
”他忽然俯身咬住我耳垂:“本侯嫌脏。”后来我为他挡箭跌落悬崖,
他却疯了般屠尽叛军。血泊中他颤抖着抱起我:“明婵,你赢了。
”——赢走我这条从不肯低头的命。烛火在鎏金蟠龙烛台上不安地跳动,
将重重锦帐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像张牙舞爪的鬼魅。空气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浓烈的合欢香混着新漆木料的味道,闷得人头脑发昏。这里是靖西侯府的新房,红得刺目,
红得令人窒息。明婵端坐在那张宽阔得近乎空旷的紫檀木拔步床沿,腰背挺得笔直,
仿佛一尊玉雕的观音,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层华美繁复的赤金凤穿牡丹喜服底下,
每一寸筋骨都绷得死紧。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中衣,黏腻地贴在背上。她垂着眼,
视线死死锁在铺陈于眼前的大红百子千孙被上,那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个憨态可掬的胖娃娃,
此刻在她眼中却模糊成一片混沌的、令人作呕的红。没有喧闹的宾客,没有繁琐的礼仪。
镇国公府大厦将倾的阴影,像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将她这位曾经金尊玉贵的嫡女,
塞进了这顶匆匆抬来的花轿,送到了这座以主人暴戾闻名的靖西侯府。她的价值,
仅在于这副皮囊,以及那个摇摇欲坠的“镇国公府嫡女”的名头,能暂时充当一块遮羞布,
掩盖住家族即将倾覆的丑闻,换取楚淮手中那点或许存在的、对父亲案情的转圜余地。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让她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袖袋里,
那支冰冷的、磨得异常锋利的赤金簪子,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紧贴着她的手腕,
传递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她记得母亲被带走时绝望的眼神,记得幼弟惊恐的哭声。她不能退,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上,
震得脚下的地砖都在微微发颤。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酒气和铁锈般冷硬气息的风随着门被推开猛地灌了进来,
瞬间冲散了那腻人的合欢香,却带来了另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靖西侯楚淮。
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几乎遮蔽了门外廊下微弱的光线。他没有穿吉服,
只一身玄色暗金云纹的常服,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劲瘦身形。
烛光吝啬地勾勒出他冷硬的侧脸线条,下颌紧绷如刀削,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
那双眼睛,在跳跃的光影下,深得如同寒潭古井,扫过来的目光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审视,
一种近乎残酷的、打量物品般的审视。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光洁的金砖上,
发出清晰的回响,每一声都敲在明婵绷紧的神经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沉重得压弯了人的脊梁。他停在床边,巨大的阴影瞬间将明婵完全笼罩。没有言语,
没有丝毫温情的前奏,他径直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夜风的凉意,
猛地攥住了那床象征吉祥的百子千孙被的一角。
“哗啦——”锦被被毫不留情地掀开、甩落在地。明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她依旧垂着眼,
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小小的、不安的阴影,
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所有情绪——恐惧、屈辱、孤注一掷的疯狂。她强迫自己不动,
像一尊真正的玉雕。楚淮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她身下床褥的某一点。那里,
在光滑的绫缎上,赫然印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的血迹。形状不甚规则,
颜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粘稠、阴郁。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新房内死寂得可怕,
只有烛芯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衬得这寂静更加瘆人。一声极低、极冷的嗤笑,
突兀地打破了沉寂,像冰棱碎裂。“呵。”楚淮缓缓抬眸,
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终于锁定了明婵的脸。他微微俯身,靠近她,
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拂过她冰凉的面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
狠狠凿进她的耳膜:“夫人的‘守宫砂’,掉得可真是时候,巧得很呐。
”每一个字都淬着毒,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洞穿一切的冰冷。那目光锐利如刀,
仿佛早已看穿这拙劣把戏下所有的仓惶与不堪。巨大的羞耻和恐惧瞬间攫住了明婵的心脏,
几乎令她窒息。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全部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猛地抬起头,
终于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满是讥讽的寒眸。屈辱的火焰在她眼底深处疯狂燃烧,
烧尽了最后一丝怯懦。“侯爷!”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
却在尾音处强行压住,透出玉石俱焚般的冷静。那只一直紧攥在袖中的手,
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猛地抽出!一道冰冷的金光乍现!
那支磨得异常锋利的赤金簪子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尖锐的簪尾在烛火下闪烁着一点森寒的、危险的光芒。她将簪子重重拍在两人之间的床沿上,
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震得烛火又是一阵剧烈摇曳。“若侯爷对这‘巧’不满意,
”她盯着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碴,带着孤注一掷的惨烈,
“休书,现在就可以写!”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方才强行划破大腿的伤处,
在激烈的动作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微微发黑。但她挺直了背脊,
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折却不肯倒下的青竹,倔强地迎视着楚淮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
恐惧仍在骨髓里尖叫,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麻木和尖锐的痛楚。
簪子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
沉重地压在两人之间。烛火疯狂地跳跃着,将楚淮脸上那抹冰冷的讥笑映照得忽明忽暗,
如同鬼魅。他垂眸,目光掠过那支闪着寒光的赤金簪子,又缓缓抬起,
重新落在明婵那张强作镇定、却掩不住一丝惨白和眼角细微湿润的脸上。那眼神,
像是在欣赏一件落入陷阱、犹自呲牙的猎物。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每一息都带着煎熬的钝痛。就在明婵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凌迟,以为他会暴怒,
或是直接唤人将她扔出去时,楚淮却突然动了。他毫无预兆地向前倾身,动作快得如同鬼魅。
一股强大的、混合着酒气与冷硬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将明婵笼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只觉得耳垂猛地一痛!他竟俯下身,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了她柔软的耳垂!那力道极大,
带着一种惩罚性的、毫不怜惜的凶戾,尖锐的疼痛瞬间席卷了明婵的神经,让她浑身剧震,
几乎失声叫出来。温热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顺着她的颈侧滑下——他咬破了她的皮肉。
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和颈侧,激起一阵本能的战栗。楚淮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根响起,
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渣的毒蛇,缓慢而清晰地钻入她的脑海:“本侯嫌脏。
”四个字,如同淬了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明婵的心脏深处,带来一阵灭顶的冰冷和剧痛。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那支撑着她的孤勇轰然倒塌。攥着簪子的手骤然失力,
冰冷的赤金簪子“叮”一声轻响,掉落在厚重的绒毯上,滚了两圈,光芒黯淡下去。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
只剩下耳垂尖锐的痛楚和他冰冷刻毒的话语在脑海中反复回荡,轰鸣作响。她僵在原地,
像一尊被彻底抽去了灵魂的玉像,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屈辱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
灭顶而来,将她彻底淹没。楚淮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间失血、惨白如纸的脸,
看着她眼中那点倔强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空洞的灰败。他抬手,
用指腹极其随意地蹭过自己唇角沾染的一丝极淡的血迹,眼神漠然,
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来人。”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稳,毫无波澜。
两个穿着青色比甲的粗壮仆妇无声无息地推门进来,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
“夫人累了。”楚淮的目光甚至没有再看明婵一眼,只淡漠地吩咐,
“伺候夫人去西苑静心斋歇息。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是,侯爷。
”仆妇齐声应道,声音平板无波。她们上前,一左一右,
动作看似恭敬实则不容抗拒地架住了明婵冰冷僵硬的胳膊。明婵没有任何反抗,也无力反抗。
她像一具提线木偶,被她们半搀半拖着,踉跄地离开了这间弥漫着血腥味和屈辱气息的新房。
身后,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她眼前缓缓关上,
隔绝了内里跳动的烛光和那个冰冷如修罗的身影,也似乎将她所有的希望和尊严,
彻底关在了门外。静心斋。名字雅致,却是一处实打实的冷宫。位于侯府最偏僻的西角,
远离主院的一切喧嚣与繁华。庭院不大,几竿修竹在夜风中发出簌簌的声响,更添几分寂寥。
屋内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一床、一桌、一椅,一架半旧的屏风,仅此而已。
空气中弥漫着久无人居的尘土味和淡淡的霉味。
贴身侍女青霜是明婵从镇国公府带出来的唯一心腹。
当看到自家**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仆妇架回来,脸色惨白如鬼,耳垂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
裙摆上更是沾着点点刺目的暗红时,青霜吓得魂飞魄散,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您这是怎么了?她们把您怎么了?”青霜扑上前,声音带着哭腔,想要触碰明婵,
却又怕弄疼了她。明婵却像是失了魂,任由青霜搀扶着坐到那张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床板,她才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缓缓聚焦,
落在青霜满是泪痕的脸上。“青霜……”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
“帮我…打盆水来…要凉的。”青霜不敢多问,含着泪飞快地打了盆冰冷的井水进来。
明婵示意她放下,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虐的缓慢动作,解开了繁复的嫁衣。中衣褪下,
露出大腿外侧一道寸许长、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血迹已经半凝,
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青霜倒抽一口冷气,死死捂住嘴才没惊叫出声,
眼泪更是汹涌而下。明婵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她拿起干净的布巾,浸透了冰冷的井水,
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皮肤,仿佛要擦掉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冰水**着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楚,她咬着下唇,唇瓣被咬得泛白,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近乎疯狂的执拗,直到伤口周围的皮肤被擦得通红,
甚至微微破皮,才颓然停下。“脏……”她盯着那盆被染成淡红色的水,喃喃自语,
眼神空洞而迷茫,“他说……脏……”青霜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抱住明婵冰冷的腿,泣不成声:“**,**您别这样!是奴婢没用!
是奴婢护不住您……侯爷他…他怎么能这样对您……”明婵没有哭。她只是静静地坐着,
任由青霜抱着她哭泣。过了许久,她才抬起手,
极其缓慢地、极其用力地擦过自己耳垂上那个清晰的齿痕和血迹。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眼底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死寂。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去的风:“熄灯吧,青霜。我累了。
”静心斋的灯火熄灭了,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庭院里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些,
呜咽着穿过竹林的缝隙,像是不甘的哀鸣。这一夜,侯府主院方向彻夜笙歌,
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更衬得西苑这片角落死寂如坟场。
日子便在这样死水般的囚禁中滑过。一日三餐有粗使婆子按时送到院门口,由青霜去取。
饭菜粗糙,分量仅够果腹。明婵如同幽魂,除了必要的梳洗,整日里只是枯坐在窗前,
看着院子里那几竿竹子在风中摇晃,眼神空洞,不言不语。青霜急在心里,却不敢多说,
只能默默陪着。直到第五日傍晚,变故陡生。送饭的粗使婆子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食盒就走,
而是站在院门外,隔着门缝,用一种带着幸灾乐祸的尖利嗓音喊道:“里头的人听着!
青霜那小贱蹄子呢?侯爷书房失窃,丢了一方御赐的澄泥砚!
有人瞧见是她下午在书房附近鬼鬼祟祟!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连你们主子一起问罪!
”这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静心斋!明婵猛地从窗前的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太急,
带倒了旁边的小杌子,发出“哐当”一声响。她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栽赃!如此拙劣、如此恶毒的栽赃!
青霜下午一直在她身边做针线,寸步不离!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构陷,目标是她,或者说,
是冲着已经风雨飘摇的镇国公府来的!楚淮……是他默许的吗?他要用这种方式彻底碾碎她,
还是想借机对父亲落井下石?“**!我没有!我一下午都在屋里,您知道的!
”青霜吓得面无人色,扑到明婵脚边,紧紧抓住她的裙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眼泪夺眶而出。院门被粗暴地拍打着,伴随着婆子不耐烦的催促和粗鄙的咒骂:“磨蹭什么!
快开门!再不开,我们可要撞进来了!偷了御赐之物,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你们担待得起吗?”明婵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和愤怒。她知道,
此刻辩解无用,愤怒更无用。静心斋的门根本挡不住那些如狼似虎的下人。一旦青霜被带走,
进了私牢,不死也要脱层皮!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青霜因她遭难!“别怕,青霜。
”明婵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蹲下身,用力握住青霜冰冷颤抖的手,
“待在里面,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您要做什么?”青霜惊恐地看着她。
明婵没有回答。她猛地转身,目光在简陋的屋子里飞快扫过,
最后落在墙角那个半人高的、用来插梅枝的粗陶大花瓶上。她冲过去,
用尽全身力气抱起那个沉重的花瓶!“砰——哗啦!”花瓶被她狠狠地砸向紧闭的房门!
巨大的碎裂声骤然响起,陶片和里面的残水四溅!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门外拍打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趁着外面的人被惊住的瞬间,
明婵毫不犹豫地冲向房间的后窗!那扇窗对着静心斋后面一条罕有人至的荒僻夹道。
她一把推开窗棂,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粗糙的窗框刮破了她的衣袖,
在手臂上留下几道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双脚落在冰冷的泥地上,她甚至来不及站稳,
辨清方向,就朝着记忆中主院书房的大致方位,拔足狂奔!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侯府各处开始点起灯火。明婵像一只受惊的鹿,
在陌生的、曲折的庭院回廊间跌跌撞撞地奔跑。
华美的假山、精致的亭台、森严的侍卫岗哨……一切都成了阻碍她前路的障碍。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凭着模糊的方向感,在花木扶疏的小径、黑暗的墙角阴影里穿行。
心跳如擂鼓,撞击着耳膜,冰冷的夜风灌进喉咙,带着血腥的铁锈味。衣袖被树枝勾破,
发髻早已散乱,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狼狈不堪。
但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进楚淮的书房!只有见到他,当面质问他,才有可能救下青霜!
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死路!不知跑了多久,撞倒了多少回,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极其开阔、铺着青石板的巨大演武场出现在前方。演武场尽头,
一座气势森严、灯火通明的院落矗立在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那正是靖西侯府的中枢——楚淮的书房兼处理军务的重地“定渊堂”!
明婵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然而,就在她冲出藏身的树丛,
踏上那片空旷演武场的瞬间——“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军机重地!”“拿下!
”数声暴喝如同惊雷般在空旷的场地上炸响!
四面八方瞬间涌出十几名全副武装、手持长枪的甲士!
冰冷的铁甲在火把映照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锋利的枪尖齐刷刷对准了场地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衣衫狼狈的身影!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
瞬间将她吞没!明婵的脚步硬生生钉在原地。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冻僵了她所有的血液。看着那些闪烁着死亡寒芒的枪尖,看着甲士们冰冷无情的面孔,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了她。她太高估自己了,也太低估了靖西侯府的森严壁垒。这里,
根本不是她能硬闯的地方!她就像一只自投罗网的飞蛾,愚蠢地扑向了最炽热的火焰。
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心脏,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那些闪烁着寒光的枪尖,
如同毒蛇的信子,下一刻就要将她撕碎。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最近那名甲士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擅闯军机重地,格杀勿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放肆!”一声低沉冷冽的断喝,如同寒冰乍破,
骤然从演武场边缘传来。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穿透了凛冽的杀气,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甲士的耳中。所有指向明婵的枪尖,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齐刷刷地顿住了!明婵猛地循声望去。只见演武场连接定渊堂的廊檐下,
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高大的玄色身影。楚淮。他没有披甲,只一身玄色锦袍,负手而立,
身姿挺拔如松。廊下的风灯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冷硬的面部轮廓切割得愈发深邃,
看不清具体神情。但那双眼睛,隔着半个演武场的距离,穿透昏暗的光线和冰冷的空气,
精准地、沉沉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不再是新婚夜纯粹的冰冷和讥讽,
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突然闯入视野的、意料之外的危险物品。
方才出声喝止的,是紧跟在楚淮身侧的一名青年将领,身着轻甲,面容刚毅,
此刻正冷冷扫视着场中甲士。楚淮迈步,走下台阶,朝着场中走来。
玄色的袍角在夜风中微微拂动,步履沉稳,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甲士们在他走近时,
如同被分开的潮水,无声地、整齐地向两侧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手中的长枪也悄然垂下。
他径直走到明婵面前。距离很近。
明婵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墨香和一种冷冽的松针气息,混合着铁与血的余韵。
这气息强大而危险,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他很高,巨大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她狼狈不堪的身影。“侯爷……”明婵张了张嘴,
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强行压抑的愤怒,
“青霜没有偷……”“擅闯演武重地,”楚淮打断了她,声音听不出喜怒,
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按军律,当杖毙。”冰冷的宣判,
让明婵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瞬间粉碎,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瞳孔骤缩,
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然而,楚淮接下来的话却峰回路转。他微微侧头,
目光甚至没有离开明婵惨白的脸,淡漠地吩咐:“秦钊,送夫人回静心斋。
至于那个婢女……”他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既是夫人带来的人,
交由夫人自行处置。”那名唤秦钊的青年将领立刻躬身:“是,侯爷!”明婵愕然地看着他,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交由她自行处置?他……不追究了?就这样轻易放过了?
巨大的转折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心头涌上的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惊疑不定。
他到底想做什么?楚淮不再看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身,
玄色的背影在火光下显得异常挺拔,也异常冷漠,径自朝着定渊堂走去,
很快消失在灯火通明的门廊内。秦钊上前一步,对着明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态度恭敬却疏离:“夫人,请随末将来。”明婵浑浑噩噩地被秦钊“护送”回静心斋时,
门口早已恢复了平静。那几个粗使婆子不见了踪影,仿佛刚才那场气势汹汹的栽赃从未发生。
青霜被完好无损地放了出来,除了惊吓过度,并无大碍。青霜见到明婵,
扑上来又是一场劫后余生的大哭。明婵安抚着她,心中却无半分轻松。
楚淮那看似轻描淡写的“自行处置”,像一层薄薄的冰面,底下是深不可测的暗流。
他的态度太过诡异,从新婚夜的极尽羞辱,到今夜的网开一面,这巨大的反差背后,
究竟藏着什么?她不信他会突然心软。日子重新回到令人窒息的囚禁中,
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送来的饭菜依旧粗糙,但分量似乎足了些,
偶尔甚至能看到一点荤腥。静心斋的门禁依旧森严,
但守门的仆妇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里多了几分谨慎和忌惮。
甚至有一次,明婵在窗边枯坐时,似乎瞥见远处回廊的阴影里,
有一道一闪而过的、属于侯府亲卫的身影。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在明婵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却无法驱散那沉重的迷雾和寒意。楚淮,他到底在观察什么?
在等待什么?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又滑过月余,秋意渐浓。
就在明婵以为这种囚禁将无休无止地持续下去时,一道命令突然打破了静心斋的死寂。
秦钊亲自来到院门外,隔着紧闭的门扉,声音平板地传达楚淮的意思:三日后,
京郊皇家围场冬狩,靖西侯府女眷需随行。侯爷点名,夫人须一同前往。“冬狩?
”青霜听到消息,又惊又惧,“**,侯爷他……他到底想做什么?那种地方,
刀箭无眼……”明婵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那几竿在秋风中更显萧瑟的竹子,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恐惧吗?有的。但更多的是麻木。去哪里,做什么,对她而言,
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换一个更大的牢笼罢了。“收拾一下吧。”她淡淡地说,
声音平静无波。三日后,皇家围场。旌旗猎猎,号角长鸣。开阔的猎场外围,
早已扎起连绵的营帐。王公贵族、世家子弟们鲜衣怒马,仆从如云,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骏马和一种即将开始的、带着血腥气的兴奋。靖西侯府的营帐位置极好,
紧邻着御帐。明婵被安置在一顶不大不小的帐篷里,青霜陪在一旁。外面是喧嚣的人声马嘶,
帐内却安静得可怕。她换上了一身侯府送来的、便于行动的胡服骑装,靛蓝色,
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她安静地坐着,像一个精致的摆设,
与外面那沸腾的狩猎氛围格格不入。不知过了多久,帐帘被猛地掀开。楚淮走了进来。
他一身玄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外罩一件同色的半臂软甲,腰间悬着佩刀,
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带着刚从猎场归来的凛冽煞气。他的目光落在明婵身上,
带着审视的意味,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是否合格。“出来。”他言简意赅,语气不容置喙。
明婵沉默地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出帐篷。外面刺目的阳光让她微微眯了下眼。
楚淮并未走向热闹的人群,反而带着她,
走向营帐后方一片相对僻静的、通往猎场深处的小径。秦钊和几名亲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小径蜿蜒深入林间,四周古木参天,光线骤然暗了下来。枯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空气中是松针和泥土的气息。“会骑马么?”楚淮忽然开口,
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有些突兀。明婵微微一怔,随即摇头:“幼时学过一点,生疏已久。
”楚淮脚步未停,只淡淡道:“身为靖西侯夫人,连马都不会骑,徒惹人笑。”他语气平淡,
听不出喜怒,更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明婵抿紧了唇,没有接话。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却已激不起太大的波澜。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咻——!
”一道极其尖锐、撕裂空气的厉啸声毫无预兆地从侧前方的密林深处爆射而出!
那声音快得超越了人反应的极限!目标,赫然是走在明婵斜前方的楚淮!是弩箭!
而且是近距离发射的、足以穿透重甲的强弩!明婵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考在死亡的尖啸面前彻底凝固!她甚至来不及去想“刺客”、“阴谋”这些字眼!
身体,却在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动作!
就在那支乌黑的、带着死亡寒光的弩箭即将洞穿楚淮后心的电光石火之间——“侯爷小心!
”一声嘶哑的惊呼脱口而出!同时,明婵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不是躲避,
而是扑向楚淮的后背!她的动作笨拙而决绝,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张开双臂,
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去阻挡那支致命的箭矢!楚淮的反应快到了非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