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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被拐的第十年,终于被解救了。
我和瘦弱的妹妹都眼巴巴望着妈妈,希望她能带我们离开。
可身旁的男人却漫不经心轻笑道:
“你总得给我家留一个,家里猪草需要割,牛需要放......”
“将来不给老子留份彩礼做养老金,白养这么大?”
说完他又瞥了一眼妈妈的肚子,
“谁让你不争气,生不出个带把的!”
妈妈眼眶通红,“我给你养老钱,这两个孩子我必须都带走!”
男人呸了一声,“做梦!我就是要你这辈子都跟这里断不了联系!”
妈妈哭着和男人一直僵持,身边的人都在劝,
“这地方谁也管不了,你自己能出去,还让你带个孩子走已经不错了。”
姥姥也哭着劝妈妈,“你是我闺女,我不管这俩娃能不能走,反正你必须离开!”
男人再次轻笑,一副拿捏的样子,
“既然这样,那不如都......”
“我留下!”我朝前迈了一步,直接走到男人身边,
“妈妈,我就不跟您走了。”
......
我这话一出,院子里死一般的静。
妹妹王花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冲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拼命摇头。
“姐姐!我留下!我比你小,吃得也少!”
大家这才看清我们姐妹俩。
瘦得像两根芦苇杆,风一吹就要折断。
**的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全是新旧交叠的伤痕。
站在妈妈身后的两名女警别过头去,一个抬手抹了抹眼睛。
姥姥更是浑身颤抖,泪水淌了满脸。
“不可以!”
妈妈凄厉地喊了一声,冲过来想把我拽回去。
“菜菜,你不能留下!你都十岁了,还没上过学!”
“妈妈答应过你,一定带你出去上学,读书!”
她哭得撕心裂肺。
我却挣开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
“妈妈。”
“你不是已经教我认了不少字吗?”
“识得几个字就行了,女娃不用读那么多书。”
我学着村里那些大人的语气,一字一句,说得又冷又硬。
“您还是带妹妹走吧。”
“爸爸......也需要人照顾的。”
最后那句话,我说得极轻。
妈妈错愕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
“菜菜,你说什么?”
“他平时打你骂你,你不恨他吗?你不是一直说,做梦都想离开这里吗!”
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疼。
我怎么不想离开?
我想得快要疯了。
可我不能走。
我摇了摇头,迎上妈妈的目光。
“这是我爸爸。”
“我不恨他。”
“哈哈哈哈!好好好!”
男人大笑,他粗糙的大手一把将我捞过去,紧紧搂在怀里。
“这才是我王家的种!养了十年,没白养!”
他身上那股劣质烟草和汗水混合的恶臭,瞬间将我包围。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想挣扎,想呕吐,想用尽全力推开他。
但我硬生生忍住了。
我抬起头,冲他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而妈妈看到这幕,眼里的光,彻底灭了。
“白眼狼!这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姥姥气得发抖,她一把拉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护在身后。
“苏沐!你听见没有!人家自己愿意留下!跟这种人就是一窝的!”
“枉你平日里那么护着她!”
“她的根就是烂的!我们走!别管她了!”
姥姥的话像刀子,一句句剜着妈妈的心。
妈妈却不肯动,她通红着眼,做着最后的努力。
“菜菜,你跟妈妈说实话。”
“是不是听到刚刚他的逼迫,才决定留下的?妈妈可以想办法,给他一笔钱,我们再谈谈,一定能换你走的......”
此时虽是刚入秋,可山里的风,冷得像冰。
我深吸了一口气,眼眶憋的通红。
我沉沉地看着我十年人生里唯一的光。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告诉她。
“是我自己,不愿意离开的。”
这几个字,终于成了压垮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好像被伤透了。
脚步踉跄了一下,眼神也变得空洞。
姥姥扶着她,转身,带着妹妹,一步步走向那辆能带她们离开这里的车。
我吞了口唾沫,喉咙又干又涩。
我努力睁大眼,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要看清楚。
我要把妈妈的背影,死死地刻在脑子里。
因为这是我和她见的最后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