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生日那晚,邢聿修撞开房门时,眼底的血丝像烧熔的铁线。他攥着我的手腕逼问,
“为什么你偏偏要姓邢?”我曾以为时间和距离能斩断过往。
那些刻意遗忘的过去、拼命绕开的岔路,原来都不过是命运布下的回环。
当灯烛熄灭在他失控的喘息里,我看着手腕上苍白的划痕,忽然明白,有些债,
从相遇那天就注定要用余生的辗转来偿还……01手机铃响的时候,我还头昏脑涨的没清醒。
“妹妹,晚上记得叫你哥一起回来吃饭,今天你们过生日,正好我们一家聚一聚。
”邢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婉。我应了声,迷迷糊糊地睁眼。
邢聿修已经洗好澡,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冰冷,“我妈?”“是,
”我强撑着坐起身,费力用薄被遮挡自己,“妈让我叫你晚上一起回去过生日。
”“又不是你生日你凑什么热闹。”邢聿修一把抓走薄被,指尖把玩着被角。
眼神好像带刺的铁钩,缓慢而冰冷地剐过我的脸、肩头、胸口,再到脚踝,
像是打量一件战利品。我想躲开,可那目光像一张网,早已经铺满了我的整个世界。
从二十岁生日那天起,我就被困在这张网里,一遍又一遍被迫暴露自己最狼狈的样子。
在外人眼里,我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有世上最开明通达的父母,
还有邢聿修这个无可挑剔的哥哥。可没人看见过他此刻阴鸷的眼神,
也没人经历过他残忍的掠夺。浑浑噩噩到了公司,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围上来祝我生日快乐。
“邢聿瑶,今天晚上你可不能跑,大家好久没聚了。”杨思琪是办公室的开心果,
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答应了我妈,今天得回家。”我抱歉地拒绝。“家庭聚餐啊?
那你哥是不是也在?”杨思琪大学时就对邢聿修非常感兴趣,尽管前前后后被拒绝过好几回,
却依然干劲十足。用她的话来说,“你哥这种阴冷帅哥,但凡有人能化开他,
一辈子都有焐不完的热”。那个骇人的眼神又浮现我在脑海中……我摇摇头,
叫停了她的兴奋,“我不知道。”邢聿修这一年来很少回家,
除了不定期被迫在他的澜山公寓里见面,我们平时几乎不联系。杨思琪失望地撇嘴。
本命年的生日,邢父邢母非常重视。从玄关到客厅,几乎被一片刺目的红淹没,
连餐桌上的碗碟都换成了红釉的。“妹妹你回来了,快去洗手,一会等你哥回来就开饭。
”邢父穿了件暗红色的针织衫,红光满面。邢母也跟着出来,敛起笑意埋怨,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本命年要穿红,赶紧去换一身。”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穿了一身黑。
早上匆匆忙忙在公寓衣柜里随便找的黑色高领毛衣,勉强遮得住脖子上的痕迹。
换好衣服回到餐厅等了二十来分钟,邢聿修回来了。
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身穿红色连衣裙的长卷发女孩,站在他身侧半步的位置,脸上怯生生的。
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邢父邢母应该是提前知道了,一人上前拉女孩的手,
一人递上红包。“这是我爸妈,这是我女朋友田甜。”邢聿修介绍道。声音柔和、语气温软。
目光扫过我时,清冷瞬间回笼……02这还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回家。我心想,
怪不得今天这样隆重。又暗自期待,也许他从今天起就能放过我。田甜人如其名,
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这位是……”她看看我,转过头朝邢聿修轻声撒娇,
“你怎么也不介绍全呀。”邢母抢先一步,“这是聿修的妹妹聿瑶,叫瑶瑶或者妹妹都行。
”田甜亲切地拥抱了我,礼貌地同邢父邢母聊天,又照顾我多吃,
一顿饭的功夫已经完美融入了这个家。饭后,他们坐在沙发上聊天,
我借口准备水果逃到厨房。邢聿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进来,明明有现成的,
却偏要去拿我身后吊柜里的玻璃杯。我被他圈着等了半天,紧张地瞄客厅。他拿到杯子,
指挥我倒了温水,又把杯子塞回我手里,连同一枚药丸。
余光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向厨房靠近。我低下头回避,“我早上已经吃过了。
”这个世界上比他更惧怕意外发生的应该是我本人才对。“我不放心,必须亲眼看着你吃。
”今天明明有一整天的时间,他就是偏要在这样的时候提出来。我不想节外生枝,
赶在田甜进门之前吞下药丸,满嘴干涩的苦。“你们在做什么?”田甜自然地搂住他的胳膊。
我笑着解释,“哥说我有点感冒,逼着我吃药呢。”田甜仰脸看邢聿修,
浅浅的酒窝印在嘴角边,“想不到你还是个严厉的哥哥。”他们很般配,看得出感情很好,
大约已经相处不算短的时间了。“我刚听阿姨说今天也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呀,妹妹。
”田甜过来拉我的手,她的手软软暖暖的,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都怪你哥不靠谱,
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没提前透露,改天我一定给你补上生日礼物。”“看到你和我哥这么好,
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我望着她,顿了顿补充道,“真的。
”我的生日是哪一天根本自己都不知道,每年跟着邢聿修一起过顺便而已。
邢聿修几句就把田甜打发回去了,厨房里又只剩下他和我。
我有点不明白他今晚到底是要做什么,“药我已经吃过了,还有什么事吗?”“你可真会装。
”他冷笑了一声,拍过来一张照片,“恒宇集团,张凡翊。”“什么意思?
”恒宇是盛景的主要竞争对手之一,这些年没少让邢父头痛。“你就当是相亲好了。
”邢聿修有点不耐烦。“我没想过要相亲。”我很少拒绝他,还是这么直白的拒绝。
这让他十分不悦,“你以为这是在跟你商量吗?”“我以为我这点自由还是有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没有。”他逼近过来,目光像淬了冰的刀落在我脸上,
“你以为你那些试探很聪明?”他的手忽然撑在我身后的墙上,俯身压下来。
呼吸交缠的瞬间,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女士香水味。我极力别开脸,
做贼一样确认有没有被人发现。“邢聿修,你疯了吗,这是在家里!
”他的鼻尖仍在我额头上方,眼底翻涌着一股我看不懂的情绪,
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周清瑶,我警告你,别动那些没用的心思,
你不是想做邢家人吗,那就该老老实实做一辈子。”我想说他错了,我从没想过要做邢家人。
我只是想回到正常人该有的人生轨道上去而已。
03云璟酒店的顶层旋转餐厅能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日出和日落,
可惜邢聿修给我定的时间是上午。太阳隔着落地窗照进来,金晃晃地泼在我脸上。
张凡翊没有照片里老成,眉眼温和、眼尾舒展。鼻梁和邢聿修一样挺直却丝毫没他的凌厉感。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邢**知道今天我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吗?
”张凡翊双手交握在桌上。邢聿修逼我见面,要么是为了家里生意,
要么是为了满足他变态的控制欲,无论哪一种,我都不能再顺从。我摇头,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相亲,恒宇也不需要靠盛景。”张凡翊突然哈哈大笑,
“你怎么比邢聿修还没耐心。”我是上班中途偷溜出来的,本也没打算久坐。
“感谢你的咖啡,那我们今天就到这?”张凡翊笑眯眯地伸出手机,“加个好友,互通有无。
”我刚回公司,就接到了邢聿修的电话。心里一阵紧张,深怕是被他知道了相亲的原委。
“到澜山来,立刻!”他还是一如往常的命令句式,语气好像比平常更多几分怒气。
这一年邢聿修都在预备接班盛景,旧人不服、项目遇阻,每一步都踩得艰难,
有时连呼吸都带着火药味。我暂时还承担不起惹怒他的代价,只好软语求饶,
“现在真的走不开,有什么事我下班过去说,好吗?”“如果你不介意我去你公司的话,
大可以拒绝。”“我今天真的有事,你让我见面我已经见过了,
还要做什么电话里直接说不行吗?”电话那头停了片刻,随后问,“什么时候?
”这人可真是有意思,时间地点明明都是他定的。“刚刚,”我扫了遍四周没人,
却也不敢放松,捂着话筒说,“我觉得挺好的,以后会多接触,你可以放心,
不用亲自来确认。”耳边隐约传来杨思琪的叫唤,
被她知道我在跟邢聿修通电话必定又是一番盘问。“思琪叫我,
”临挂电话前我不放心地又强调了一遍,“今天真的有事。”电话刚挂断,
杨思琪就冲到眼前了,脚步还没踩实,话已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砸了过来。
“你什么时候申请的外派,我怎么不知道?”我愣了下,还以为这事已经被邢聿修搅黄了。
难道他上次的警告说得不是这个……“是他们弄错了对不对?你怎么可能会申请去海外分部?
”04杨思琪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同时也是最不了解我的人。“总在家待着无聊嘛,
我想去外面转转。”我不想牵连她。“为什么要瞒着我?”“因为不确定申请能通过,
就先没说。”“那你爸妈呢,还有你哥,他们知道吗?”她的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我扶她坐下,放柔了声音,“我连你都没说,他们当然更不知道。”“我不懂,
你要想出国散心随时都可以,为什么还要申请这个,离家那么远,你哥一定第一个不答应。
”“你也知道他管得严,我躲几年清净嘛。”“老张说你申请的是时限最长的项目,
就算躲清净也没必要那么久吧。”“五年很久吗……”我喃喃自语。“瑶瑶,你别瞒我,
是不是有什么事?”杨思琪噌地站起身。她这人一旦较起真来,十头牛都拉不回。
我不能让这事发生任何意外,这是我眼下唯一可以逃开邢聿修的机会。
“你也知道我毕业设计就是关于这方面的,这么多年好容易才逮着一次实践的机会,
而且说是五年,其实进展顺利的话三年也就回来了。”杨思琪愣愣地盯着我,
把我盯得快要发毛的时候,终于亮出手机。“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大大的粉色艺术字标题占据了半屏篇幅。“快讯!盛景太子邢聿修官宣订婚,
将迎娶瑞丰集团千金田甜!”照片中一对俊男靓女般配至极,手上钻戒闪耀,
甜蜜的氛围溢出屏幕。看着这张照片,我总算想起来为什么觉得面熟了,
原来是瑞丰……邢聿修这人果然从来不做没用的选择,就连对自己也没有放过。杨思琪拍我,
“你怎么看呆了,不会连你都不知道吧?”我回过神,“我知道。”“吓死我,
”她拍着胸脯,“那你干嘛这种眼神。”我本能地看了眼镜子,
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拧在一起。“你手机凑得太近了,我可不得眯着看么。
”我佯装揉了揉眼睛。杨思琪深深叹了口气,“怎么你也不暗示暗示我,我还热脸贴冷**,
多尴尬。”她回忆起自己那些愚蠢的殷勤,脸上一片燥热。
“看来我这辈子是彻底没戏做你嫂子了。”我笑笑,“我还是更喜欢你做我的姐妹。
”下午一上班我就去人力资源部签好了合同。老张十分赞许我的决定,
特批一个月假期处理私人事务。我担心夜长梦多,只拜托他帮忙帮忙办理各项手续。
“越快越好,”我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急促,“有些费用有需要的话我可以自付。
”他笑呵呵地回:“明天就给你递签。”临出办公室前听到他的赞许。“你们都学着点,
看看人家,
姐这种条件还这么敢拼敢闯……”我在一半欣喜一半忐忑当中处理完了手头几件要紧的工作,
还剩一些之后慢慢交接也不着急。下班杨思琪约我一起吃饭,说要补过生日。
上次放了她鸽子,今天再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我们手挽着手走出公司大门,
斑马线对面绿灯亮起,杨思琪却一动不动。我拽了她一下,“快走。”她指了指马路对面,
“那不是你哥的车吗?”05邢聿修也看到了我们,按下车窗招了招手。
杨思琪立刻又沦陷了,拍着心口道,“要死了,
明知道你哥将为人夫了我的心怎么还是怦怦跳。”我想拖着她一起,
邢聿修当着她的面起码还是会做个人的。杨思琪却不干了,逃命一样地甩开我,“你去吧,
我们明天再吃,跟你哥接触我怕我的道德会有瑕疵。”绿灯重新亮起,
我的脚上却像是装了千斤重的镣铐,一步都挪不动。车门打开,邢聿修迈着长腿下车,
立在车边看我。他的身影时而被川流不息的车辆挡住,逆着光的轮廓,肩线绷得笔直。
唯有那双眼睛,穿透喧嚣的鸣笛,牢牢锁在我脸上。这里是公司大门口,
加上外派的事还没完全落定,我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烦。赶在读秒之前小跑着过了马路,
坐上副驾。邢聿修启动了车子,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快走吧。”他却突然熄了火。
我系安全带的手一顿,指尖还勾着没完全扣下去的卡扣。
车厢里原本还残留的引擎低鸣突然被抽走,衬得狭小空间里的沉默格外滞重。“怎么了?
”我尽量将声音放得平缓。“你很着急走?”他倾身逼近。
透过主驾车窗能看到公司门口攒动的人影,我的心怦怦跳得飞快。“我不着急,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邢聿修似乎松动了些,只是那双沉得像深潭的眼睛还盯着我,
没点头也没摇头。半晌,才终于重新启动了车子。他手握着方向盘,一路开得飞快。
熟悉的地下停车场。车还没完全停稳,他的手便按下了安全带卡扣。“下车!
”我死命地攥着身前的安全带。“有什么事在车里说吧。”邢聿修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整个人几乎贴了过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说下车。”他重复。
安全带卡扣硌得腰侧生疼,可我丝毫不敢松,仿佛这根带子是隔开我们的最后一道屏障。
情急之下我想起那篇报道,“我看到新闻了。”“什么?”他顿了一下,
喉结在颈间滚动了半圈。随即,缓缓直起身坐回原位,那股迫人的热气也随之褪去几分。
我这才敢轻轻喘出半口气,“你和田甜订婚了。”“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田甜是个好女孩,我们以后不要在这里见面了,这样不好。”“周清瑶,你当你是谁啊,
你不过是我们邢家发善心收养的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你有什么资格——”邢聿修说到一半自己停住了,将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
我转回头看向面前的车窗,“不管我姓邢还是姓周,我们在这里见面都不合适。
”“我祝福你,也谢谢你给我介绍张凡翊,就让一切到此为止,
我们都回到各自该走的路上去,好吗?”车厢里的沉默一寸寸漫延,像浸水的棉絮,
闷得人喘不过气。不时有车经过,车灯明明灭灭,光影在他脸上晃过。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