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城市换上另一种喧嚣的面具。我坐在“兰亭会所”二楼一间极其隐秘的观景隔间里。单向玻璃外,是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大堂。轻柔的爵士乐流淌,空气中弥漫着雪茄、昂贵香水和金钱交织成的独特气味。这里是真正的名利场入口,会员制,非请勿入。
陈铮坐在我对面,晃着杯子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说默哥,你这招釜底抽薪,够狠的啊。”他呷了一口酒,眼神瞟向楼下,“瞧瞧,那位秦公子,脸都绿了。”
我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楼下吧台区域。秦昊独自坐在高脚凳上,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酒。他穿着剪裁依旧得体的西装,但领带扯松了,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惯有的那种从容自信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躁和阴沉。他不时地抬手看表,或者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吧台面。周围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谈笑风生的面孔,此刻都默契地与他保持着距离,偶尔有目光扫过他,也迅速移开,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和审视。
昊海实业在文旅城项目上出局的消息,显然已经像病毒一样在这个圈子里传开了。失去了寰宇资本这座靠山带来的潜在巨大利益,秦昊这块“香饽饽”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他那些所谓的“人脉”,在**裸的利益权衡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文旅城的项目,金城建设接手了?”我收回目光,端起自己的苏打水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
“嗯,上午签的意向书。老金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说要请你吃饭,谢你慧眼识珠。”陈铮咧嘴一笑,“秦昊那边,估计还在做垂死挣扎,到处找人递话,不过嘛……”他耸耸肩,一切尽在不言中。
“盯着点。”我放下杯子,“别让他狗急跳墙。”
“放心,他蹦跶不起来。”陈铮语气笃定,“他现在自顾不暇。昊海好几个项目资金链都绷着呢,之前全指着文旅城这口气续命。现在黄了,银行那边风声也紧了,够他喝一壶的。哦,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掏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我,“看看这个,刚收到的,挺有意思。”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本地八卦自媒体的推送文章,标题耸人听闻:《阔太梦碎!豪门弃妇疑遭金主反噬,奢侈品店被当众逐客!》
下面附着几张清晰度不算太高、但足以辨认的照片。主角正是林薇。地点显然是V.Boutique的门口。第一张,她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印着品牌Logo的大纸袋,脸色煞白,正激动地和挡在门口的店长LisaWang说着什么,LisaWang脸上是那种标准的、无懈可击的、却冰冷如霜的职业微笑。第二张,似乎是争执升级,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性安保人员上前,强硬但客气地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请离开”的手势。林薇被逼得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从愤怒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屈辱和茫然。第三张最精彩,是她的背影,昂贵的套装后背似乎沾了点灰,高跟鞋的细跟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有些踉跄,那个象征着她短暂“胜利”的大纸袋,不见了。文章用幸灾乐祸的口吻描述着“前寰宇老板娘”如何在奢侈品店撒泼、信用额度被冻结、购买被取消、最终被安保“请”出门外的全过程,还“贴心”地配上了她之前在社交媒体上晒同品牌包包的截图做对比。
“拍得不错。”我把手机递还给陈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意料之中。当LisaWang决定执行我的指令时,她就一定会用最“体面”的方式,让林薇的难堪最大化。这些照片能流出来,背后未必没有某些人的推波助澜。这个圈子,捧高踩低是本能。
“更精彩的在后头。”陈铮收回手机,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又调出一个视频片段。看环境,像是一个高级美容院的休息区。几个穿着浴袍、敷着面膜的富太太凑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但手机收音效果极好。
“……你们是没看见V门口那个场面!哎哟,真是丢死人了!林薇那脸色,跟死了爹妈似的!”
“活该!让她平时嘚瑟!真以为自己是凭本事挤进我们圈子的?还不是靠她那个‘社畜’老公!”
“嘘!小声点!不过也是,离了婚,周默立刻就收回所有东西了,一点情面不讲,真狠啊。”
“狠?换你你不狠?听说她早就跟那个秦昊搞到一起了,给周默戴了顶那么大的绿帽子,人没整死她算客气了!要我说,周默够仁义了,财产还分她那么多呢!”
“仁义?呵,我看是钝刀子割肉!你看她现在,工作没了,靠山倒了,圈子臭了,连买个包都被人当众赶出来……手里那点房产,听说‘星耀国际’那套挂出去三天了,价格一降再降,看的人都没几个!现在谁不知道她得罪了寰宇资本的周默?谁敢接她的盘?等着吧,她那点家底,坐吃山空,撑不了多久!”
“就是!秦昊?哼,自身难保!文旅城的项目黄了,银行都在催债呢,哪还有闲钱养她这只金丝雀?我看啊,林薇的好日子,彻底到头咯!”
视频到此结束,那几个富太太幸灾乐祸的低笑还在耳边回响。
“圈子里的风,吹得够快吧?”陈铮关掉视频,语气带着一丝嘲弄,“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她林薇以前站得多高,现在摔得就有多惨。听说她这几天疯了似的打电话,以前那些‘好姐妹’,不是关机就是‘在忙’,一个肯见她的都没有。连她那个最忠实的跟班,张太太,昨天在群里直接说‘以后别提那个晦气名字’。”
我沉默地听着。这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精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抽掉她赖以生存的经济支柱(工作),剥夺她象征身份的特权(VIP),斩断她虚假的社会关系(闺蜜圈),最后,堵死她试图套现的后路(房产)。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让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用七年时间、依附于我而构建起的华丽宫殿,如何在我收回地基后,一砖一瓦地、无可挽回地崩塌成废墟。
“她住哪儿?”我问。
“还能住哪儿?”陈铮嗤笑一声,“‘星耀国际’挂出去急售,她哪敢继续住?听说昨天就拖着箱子,临时搬进‘瑞景’那边一家商务酒店了。套房是住不起了,估计就是个普通标间。落差够大的。”
瑞景酒店。中档商务型,谈不上奢华,但也绝非落魄之地。看来她手里那点离婚分到的现金,还能支撑几天表面的光鲜。不过,以她对生活品质的病态追求,这种“平民”酒店,对她精神上的折磨,恐怕比经济上的窘迫更甚。
我端起苏打水,冰块已经融化了大半,杯壁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铮子,”我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水面,“帮我放个风出去。就说,‘星耀国际’那套急售的房,业主资金链紧张,底价可谈。但……”我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只接受一次性全款。而且,交易过程必须保密,最好找壳公司过手,别让原业主知道最终买家是谁。”
陈铮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妙啊!默哥!你这是要把她最后一点念想也彻底掐灭?让她连自己房子被谁买了都不知道?够绝!”
“越快越好。”我补充道。让她在惶恐不安中等待,让降价的消息一次次打击她的心理预期,让“神秘买家”和“保密交易”的条款彻底断绝她试图通过卖房来维持旧日生活的可能。我要让她明白,她名下的每一分钱,都成了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利剑,逼着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明白!包在我身上!”陈铮一口应下。
这时,我的手机屏幕亮起,不是来电,而是一条来自房屋中介平台的推送通知:
“您关注的房源‘星耀国际A栋2801’(业主:林),最新动态:挂牌价下调至¥11,500,000。点击查看详情。”
挂牌价下面,跟着一行小字:24小时内第3次降价!业主急售!
我看着那串不断缩小的数字,和那个刺眼的“急售”标签,仿佛看到了林薇在酒店房间里,对着手机屏幕,一次次咬着牙修改价格时,脸上那交织着恐慌、不甘和绝望的神情。
她终于开始体会到,“钱”这个东西,不再是唾手可得、可以随意挥霍的符号,而是关乎生存、能压弯人脊梁的重担。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另一条短信。这次号码是陌生的,但内容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
“周默!你以为你赢了?!你毁了我的一切!我不会放过你的!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你这个冷血的魔鬼!”
我平静地看完,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一点。
删除。
魔鬼?
林薇,当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供养,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嘲笑我的时候,你可曾想过,魔鬼的种子,是谁亲手种下的?
剥落的金粉之下,露出的才是你真实的底色——苍白、脆弱,不堪一击。
继续挣扎吧。
你越挣扎,陷得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