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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这破房子你到底卖不卖!”
“给你二十万,够你出去租个好几年的房了,别给脸不要脸!”
大伯程建国唾沫横飞,指着程安的鼻子破口大骂。
程安低着头,攥紧了拳头。
这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念物。
卖了,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程建国的婆娘,那个刻薄的女人,掐着腰在一旁帮腔。
“就是,守着这堆破烂能当饭吃?你看看你,二十好几的人了,工作没有,对象没有,窝在这鬼屋里等发霉啊?”
“我们家小伟,现在一个月工资都快一万了!你呢?”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程安的心上。
他无力反驳。
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程建国见他不吭声,以为他动摇了,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施舍的傲慢。
“程安啊,不是大伯说你,你得为自己以后想想。这二十万你拿着,做点小生意,也比守着这破房子强。”
“这地方,邪门的很,晚上阴森森的,谁敢住啊。”
程安猛地抬起头。
“不卖!”
两个字,说的斩钉截铁。
程建国脸上的虚伪笑容瞬间消失,又变成了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气冲冲地一脚踹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震得枯叶簌簌往下掉。
“我告诉你,你别后悔!下个月我还来,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说完,拉着自家婆娘,骂骂咧咧地走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只剩下程安一个人,站在萧瑟的秋风里。
他看着这栋老旧的宅子,墙皮剥落,木窗腐朽,确实像一座鬼屋。
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走回屋里,一**坐在冰冷的板凳上,眼神空洞。
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难道,真的要把房子卖掉,拿着那笔钱,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
不。
他不甘心。
视线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个通往阁楼的楼梯上。
阁楼上,是程家的祖祠。
父母去世后,他就再也没上去过。
那里阴暗、布满灰尘,放着一排排冰冷的牌位。
他小时候很怕那个地方。
但现在,他心里却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上去看看。
或许,是想找点念想,找点支撑下去的勇气。
程安站起身,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一步步走上阁楼。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腐木气息扑面而来。
他挥了挥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看清了阁楼里的景象。
正中央的条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块黑色的木制牌位。
程氏历代祖宗之位。
程安的目光从那些牌位上一一扫过。
他甚至不认识上面的大多数名字。
真是个不孝子孙。
他自嘲地笑了笑,准备找块布擦拭一下上面的灰尘。
就在他伸手去拿最边上那块牌位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嘶!”
他缩回手,看到食指上被木牌的毛刺划开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渗了出来。
一颗血珠,正好滴落在那块牌位的正中央。
那块牌位很奇怪。
其他的牌位上都刻着名讳,唯独这一块,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血液滴上去的瞬间,就像落入海绵,瞬间被吸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程安愣了一下。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股彻骨的寒意,猛地从那块牌位上爆发出来!
整个阁楼的温度,仿佛瞬间降到了冰点!
“谁?!”
程安吓得一哆嗦,猛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四周。
阁楼里空空荡荡,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个人。
但那股寒意,却越来越重,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让他喘不过气。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个苍老、嘶哑,带着浓浓不耐烦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响。
“吵什么吵?”
“一百年了,就不能让老夫睡个安稳觉吗?”
程安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幻觉?
一定是自己饿太久,出现幻觉了!
“谁在说话?”他还是忍不住颤声问道。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你这小辈,身上流着我程家的血,连老夫是谁都不知道?”
“低头看看你碰过的东西。”
程安下意识地低下头,看向那块吸收了他血液的无字牌位。
只见那光滑的木牌表面,此刻竟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
紧接着,一个穿着陈旧长衫、留着山羊胡、面容枯瘦的虚幻人影,从牌位里缓缓地飘了出来。
他双脚离地,半透明的身体悬浮在空中,一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程安。
程安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鬼!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两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那虚幻人影瞥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没出息的东西。”
“老夫程九,是你祖宗。”
程安张大了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祖……祖宗?
从牌位里飘出来的祖宗?
这比见鬼还离谱!
自称程九的虚幻老者,似乎懒得跟他解释,自顾自地飘到窗边,朝外面看了一眼。
“嗯?时代变了啊……”
他砸吧砸吧嘴,又飘回程安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你这小辈,血气亏得厉害,阳火弱得跟风中残烛似的,难怪被外面的东西给盯上了。”
程安一愣。
“什么……什么东西?”
程九爷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看**的嫌弃。
“还能是什么东西。”
“你家,进贼了。”
“一个不懂规矩,想鸠占鹊巢的脏东西。”
话音刚落,楼下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
程安脸色一白。
大伯他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难道是进了小偷?
他刚想下楼去看看,就被程九爷叫住了。
“下去送死?”
老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
“你现在下去,正好给人家当点心。”
程安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看着程九爷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老祖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九爷伸出虚幻的手指,指了指楼下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意思就是。”
“你家里来的那个‘贼’,可不是人。”
不是人?
程安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宕机的。
他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那……那是什么?”
程九爷懒洋洋地飘回牌位前,像是要坐下,却直接穿了过去。
他似乎有些不习惯,皱了皱眉,才重新稳住身形。
“一个刚死没多久,怨气不散,找不到去路,就想在你这宅子里赖着不走的游魂罢了。”
“看样子,是被你这屋子的阴气吸引来的。”
游魂?
程安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从小就听村里的老人讲各种鬼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
现在,一个活生生的(或者说死掉的)祖宗告诉他,他家里进鬼了!
这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老祖宗……您,您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程-九爷眼睛一斜,没好气地开口。
“老夫都死了一百多年了,有闲工夫跟你一个毛头小子开玩笑?”
“不信?你自己下去看看。”
“记住,别开灯,从门缝里瞧。”
程安的心脏砰砰狂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好奇心和恐惧感在他心里疯狂交战。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必须搞清楚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猫着腰,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往下走。
每一步踩在老旧的木板上,都发出“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程安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终于,他摸到了楼梯口,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他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
桌子倒了,上面的水杯、暖壶碎了一地。
就像大伯程建国走之前,泄愤踹的那一脚。
不对!
程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记得很清楚,大伯踹的是院子里的老槐树,根本没进屋!
那这张桌子,是谁弄倒的?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他想起了程九爷的话,壮着胆子,悄悄挪到自己卧室的门口,把门拉开一道细小的缝隙,朝里面看去。
卧室里很黑。
窗帘拉着,密不透风。
一开始,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渐渐地,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正背对着他,站在他的床边。
她的头发很长,湿漉漉的,一直垂到腰间,还在往下滴着水。
滴答。
滴答。
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可怕。
程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家就他一个人,这个女人是谁?
她是怎么进来的?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程安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正直勾勾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啊!”
程-安再也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一**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退。
鬼!
真的是鬼!
那女鬼似乎被他的叫声**到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猛地朝门口扑了过来!
“完了!”
程安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恐怖的脸在眼前放大,甚至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突然从他胸口亮起!
“区区水鬼,也敢在老夫的后人面前放肆!”
程九爷那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程安的脑海中炸响。
只见那块被他挂在脖子上的无字牌位,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却不容侵犯的光芒。
扑到门口的女鬼,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一声惨叫,被狠狠地弹了回去!
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扭曲了一下,变得更加虚幻。
女鬼似乎对这道金光充满了恐惧,她怨毒地“看”了程安一眼,随即化作一团黑气,穿墙而过,消失不见了。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平静。
只剩下地板上那一滩水渍,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程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摸了**口发烫的牌位,第一次感觉这玩意儿是如此的亲切。
“老……老祖宗,谢谢……谢谢您救命……”
程九爷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次,听起来有些虚弱和不满。
“哼,老夫寄存的灵力本就不多,还被你这个不孝子孙浪费了一点。”
“刚才那一下,耗了老夫三年的道行。”
程安有些愧疚。
“对不起,我……”
“行了。”程九-爷打断了他,“别说那些没用的。那东西只是暂时被吓跑了,她还会再回来的。”
“什么?!”程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程九爷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老夫是你的保镖,能时时刻刻护着你?”
“我告诉你,这牌位里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用完了,老夫也就该魂飞魄散了。到时候,你就自求多福吧。”
程安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可不想再面对一次刚才那种情况。
“老祖宗,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求求您,教教我吧!我不想死!”
程九爷沉默了片刻。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玩味。
“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娇生惯养的小辈,受不受得了那个苦。”
程安一听有戏,顿时来了精神。
“我受得了!什么苦我都能吃!只要能活命!”
“哦?”程-九爷轻笑一声,“口气倒是不小。”
“那好。”
“想活命,就得有活命的本事。”
“从今天起,老夫就教你几手捉鬼的本事。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程安大喜过望。
捉鬼?
听起来就像是小说里的情节!
虽然过程惊悚了点,但结果似乎不错?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学会一身本事,走上人生巅峰的场景了。
然而,程九爷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冷水,将他从头浇到脚。
“先别高兴得太早。”
“捉鬼,可不是请客吃饭。”
“第一课,我们先从最基础的练起。”
“去,把你家厨房那把杀过鸡的菜刀拿来。”
程安一愣。
“拿菜刀干什么?”
“废话,当然是让你练胆。”程九-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
“还有,去院子里,把那棵老槐树下埋着的罐子挖出来。”
程安更懵了。
“槐树下?埋着罐子?”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家院子里还埋着东西?
“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九爷显得很不耐烦。
“记住,子时之前,必须把这两样东西准备好。”
“否则,等那水鬼再回来,老夫可就真不管你了。”
程安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多问。
他连滚带爬地冲进厨房,找到了那把因为太旧而被母亲收起来的菜刀。
刀刃上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煞气。
他又跑到院子里,借着月光,找到了那棵老槐树。
按照程九爷的指示,他在树下三尺左右的位置开始挖。
泥土很硬,他没有工具,只能用手一点点地刨。
指甲缝里很快就塞满了泥,十个指头又疼又麻。
但他不敢停。
挖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他的指尖终于碰到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是一个陶罐。
罐子不大,用一块红布封着口。
程安把它抱出来,感觉里面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他抱着罐子,拿着菜刀,回到了屋里。
“老祖宗,都……都准备好了。”
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程九爷的虚影再次飘了出来,围着菜刀和陶罐转了一圈,点了点头。
“嗯,还算没笨到家。”
“现在,把罐子打开。”
程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揭开了那块红布。
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香味,瞬间从罐子里喷涌而出!
程安被熏得差点吐出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罐子里装了满满一罐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
看起来,就像是……血!
“这……这是什么?”
程安的声音都在发颤。
程九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
“好东西。”
“百年公鸡血,混了三十六种草药,又在槐树下埋了十年,吸足了阴气。”
“这叫‘阴阳血’。”
他顿了顿,用虚幻的手指了指那把菜刀,又指了指程安。
“现在,把你的血,滴在刀上,再用这罐子里的血,把刀整个泡一遍。”
“然后,**衣服,把剩下的血,全部浇在自己身上。”
程安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