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
绝对的死寂。
姜白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下意识地想掏手机照明，却摸了个空。
手机放在了外面的桌子上。
完蛋。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股铁锈和泥土混合的腥气更加浓郁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身边，对着他的脖子缓缓吐气。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擂鼓一般。
“钟黎？”
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声音像是被这粘稠的黑暗吞噬了，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真的被关在这里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瞬间将他淹没。
就在他快要被这窒息的黑暗逼疯的时候，前方不远处，忽然亮起了一豆昏黄的光。
那光很微弱，像风中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但在这片极致的黑暗里，却如同灯塔一般。
姜白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朝着光亮处挪动过去。
脚下的路很黏腻，像是踩在某种湿滑的苔藓上。
走了大概几十步，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在那条狭窄的通道里了。
他正站在一条古老的巷子口。
巷子两边，是鳞次栉比的旧式建筑，青瓦飞檐，木制的门窗紧闭着。
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望不到头的浓重雾气。
唯一的光源，是巷子两旁挂着的一排排纸灯笼。
灯笼里透出的，正是那种昏黄诡异的光。
这里……就是钟黎口中的“里巷”？
一个存在于现实夹缝中的，被遗忘的城市？
姜白手里的寻踪盘，此刻指针稳定地指向巷子深处。
他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巷子很长，寂静无声。
没有风，没有鸟叫，甚至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两旁的灯笼，随着他的前进，一盏接一盏地亮起，又在他身后一盏接一盏地熄灭。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姜白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找到那只该死的猫，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路中间，站着一个黑影。
那黑影很高，很瘦，像一根戳在地上的竹竿，四肢的比例极其不协调，看起来诡异至极。
姜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屏住呼吸，悄悄往后退。
可他刚退了一步，那黑影就动了。
它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来。
那不是人。
它的身体仿佛是由无数扭曲的影子构成的，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变化的黑色漩涡。
姜白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跑！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猛地转身，撒腿就往回跑。
可那黑影的速度比他更快。
只是一瞬间，一股冰冷的寒意就从背后袭来。
姜白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
他被提到了半空中。
窒息感传来，他的眼前开始发黑。
“外来者……”
一个干涩、嘶哑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像是无数片枯叶在摩擦。
“你不属于这里。”
“滚出去。”
那只扼住他脖子的手，骤然收紧。
姜白感觉自己的颈骨都要被捏碎了。
死亡的阴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就在他意识即将消散的瞬间，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钟黎给他的那根红绳。
“如果你在里面遇到了真正的危险，就解开它。”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摸向手腕上的绳结。
解开它！
快解开它！
可那绳结系得很紧，他越是着急，越是解不开。
黑影的力量越来越大。
姜白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挤爆了。
他绝望了。
就在这时，一个更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
是钟黎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忘川，忘川，既渡忘川，前尘莫问。”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前尘……
莫问……
电光火石之间，姜白福至心灵。
他放弃了挣扎，任由那黑影扼住自己的喉咙。
他张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不是求饶，也不是惨叫。
而是在脑海中，对着那个黑影，嘶吼出一个字。
“听！”
黑影的动作，猛地一滞。
那股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竟然减轻了一丝。
有门！
姜白心中一喜，顾不得思考为什么，立刻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听什么？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对了，故事！
他想起了小时候奶奶哄他睡觉时讲的那些鬼故事。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将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片段，一个一个地拼接起来，对着黑影“讲”了出去。
什么吊死鬼，水鬼，画皮鬼……
他甚至把自己看过的恐怖电影情节都加了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
他只知道，扼住自己喉咙的那只手，正在一点一点地松开。
那个由影子构成的怪物，竟然真的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听”着。
它身体表面那个黑色的漩涡，旋转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
终于，姜白搜肠刮肚，再也想不出任何故事了。
他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眼前的怪物。
那黑影沉默了许久。
扼住他脖子的手，彻底松开了。
姜白“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故事……很好听。”
那个干涩的声音再次在他脑海中响起。
“作为交换……”
黑影伸出一根由影子构成的、长长的手指，指向巷子的一个方向。
“你要找的东西，在那里。”
“但是，小心‘织梦人’。”
“她……会收取很昂贵的报酬。”
说完，那团黑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昏黄的灯光里。
仿佛从未出现过。
姜白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他活下来了。
靠着几个不着调的鬼故事，从一个怪物手里活下来了。
这个世界，到底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寻踪盘，指针的方向，和黑影指的方向完全一致。
织梦人？
昂贵的报酬？
姜白的心又悬了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他扶着墙，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黑影口中的“织梦人”。
或者说，是她的“网”。
在两栋建筑之间，一张巨大无比的网，横亘在半空中。
那网不是由普通的蛛丝构成，而是由无数道闪烁着微光的、半透明的丝线织成。
丝线上，悬挂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光球。
光球里，正像放电影一样，闪烁着各种各样的画面。
有孩童的嬉笑，有恋人的拥抱，有家人的团聚……
那是……记忆？
而在巨网的中央，趴着一个庞大的人形蜘蛛。
她有着女人的上半身，和蜘蛛的下半身，八条覆盖着黑色甲壳的长腿，牢牢地抓着网线。
她就是“织梦人”。
此刻，她正低着头，用一双惨白的手，编织着手里的光线。
在她的身边，放着一个由黑色雾气构成的笼子。
笼子里，关着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那只猫的眼睛，是两点幽幽的星光。
它看到姜白，竟然人性化地冲他点了点头。
回声！
找到了！
姜白心中一喜，但随即又沉了下去。
他该怎么从那个恐怖的怪物手里，把猫弄出来？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那个被称作“织梦人”的怪物，缓缓抬起了头。
她没有眼睛，脸上只有一张裂到耳根的嘴。
“又一个……来寻找失物的人。”
她的声音，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由成千上万个细碎的、重叠在一起的耳语组成，直接钻进姜白的脑子里。
让人头皮发麻。
“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东西，就要遵守我的规矩。”
织梦人那张巨大的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
“用你最宝贵的一段记忆，来交换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