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无声的对视。
沈妩听不见,陈琢闻不见。
这种感官上的残缺,比任何伤口都更令人不安。它像一个持续不断的警钟,提醒着他们身处何地。
陈琢走到沈妩面前,伸出手用指尖在她白皙的手臂上写字。
“合作?”
沈妩的目光落在他的指尖上。他的动作很慢,力道很轻,像羽毛划过皮肤,带来一阵战栗。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现在他们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除了合作,别无选择。
陈琢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算计和玩味。他很享受这种将一切掌控在手中的感觉,哪怕是在如此绝望的境地。
他继续在她手臂上写:“需要找到交流的方法。”
沈妩的视线扫过房间。这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书写的工具。
她走到墙边,伸出食指,在积着薄尘的墙壁上,划出一行字。
唇语。
陈琢挑了挑眉。
你会?他用口型无声地问。
沈妩点头。
瑜伽修行,讲究专注与观察。观察呼吸,观察肌肉的每一丝颤动,观察唇形的变化,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很好。
交流的障碍,暂时解决了。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又一次“吱呀”一声打开了。
门外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但这一次,走出来的不再是那个人羊裁判。
而是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的“人”。
他比人羊矮小,动作也更灵活,甚至还俏皮地对他们做了个鬼脸。他穿着一身小丑服,色彩斑斓,与这压抑的环境格格不入。
“恭喜两位,通过了开胃小菜。”人猴的声音尖锐而戏谑,像指甲划过玻璃,“我是你们第二轮的裁判人猴。接下来的游戏,会更有趣哦。”
他的话音刚落,陈琢和沈妩脚下的地面再次消失。
天旋地转。
这一次他们坠落的时间似乎更长。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但沈妩什么也听不见,她只能看到陈琢的头发被吹得狂乱舞动。
“砰!”
他们重重地落在一片柔软的地面上。
是床垫。
一张张凌乱地摆放在地上的、散发着霉味的白色床垫。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空旷的房间。房间的墙壁是白色的,但上面布满了各种抓痕和意义不明的涂鸦。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
精神病院。
陈琢立刻判断出这里的环境。
房间里不止他们两个人。
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穿着昂贵的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但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和冷漠。他正扶着墙,试图站稳。
另一个则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衣衫褴褛,浑身颤抖,脸上满是惊恐和茫然。
“你们……你们是谁?这是哪里?”那个西装男推了推眼镜,警惕地看着陈琢和沈妩。
老人则缩在角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报应……都是报应啊……”
“新朋友。”人猴裁判的声音从天花板上传来,他像一只真正的猴子,倒吊在吊灯上,冲他们咧嘴笑,“人多才好玩嘛。”
“第二场游戏,‘疯言疯语’。”
“规则很简单。”人猴从怀里掏出四张卡牌,随手一扬。
四张卡牌,精准地飞到陈琢、沈妩、西装男和老人面前。
卡牌是黑色的,上面用血红的字体写着一个字。
陈琢的卡牌上,是“谎言”。
“你们四人,每个人都拿到了一张身份牌。”人猴解释道,“其中三张是‘真话’,一张是‘谎言’。”
“接下来,你们需要轮流讲述一个关于‘罪’的故事。可以是你自己的,也可以是你听来的。拿到‘真话’牌的人,必须说真话。拿到‘谎言’牌的人,必须说谎。”
“讲述结束后,你们需要投票,找出那个说谎的人。”
“投对说谎者出局,剩下的人获得两百‘道’。”
“投错被投错的人出局,其他人……嘿嘿,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这个病院里,真正疯子的一员。”
人猴的笑声尖锐刺耳。
陈琢的脸色沉了下来。
这个游戏,比上一个更歹毒。
上一个游戏,考验的是观察力,赌注是感官。
而这个游戏,考验的是人心,赌注是……理智。
“那么从谁开始呢?”人猴在吊灯上荡来荡去,“就从……这位老先生开始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角落里的老人身上。
老人抖得更厉害了。“我……我……”
“说吧说出你的罪。”人猴的声音带着一**惑。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水。“我……我害死了人……好多人……”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曾是一名建筑工程师。二十年前,他负责的一个廉价公寓项目,为了节省成本,他默许了承包商偷工减料。结果,大楼在一次小规模的地震中,整体垮塌。
一百多条人命,被埋在了废墟之下。
其中包括他去探望女儿的一家,他唯一的、年仅五岁的小孙女。
“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声……他们在我耳边喊,爷爷我好冷……”老人泣不成声,“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的罪!”
他的故事充满了痛苦和悔恨,听起来……无比真实。
陈琢看着他。
老人的表情,不像作伪。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很难伪装。
接下来是那个西装男。
他清了清嗓子,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讲述了他的“罪”。
“我是一名律师。”他开口道,“我的工作,就是为我的当事人,争取最大的利益。无论他们有罪,还是无罪。”
他讲了一个案子。他的当事人,是一个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富豪。所有证据都指向他。但西装男利用法律的漏洞,制造伪证,最终……让那个杀人狂魔,无罪释放。
“我没有罪。”西装男平静地说,“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有罪的,是这个不完美的法律体系。”
他的故事,逻辑清晰,毫无破绽。他的态度,也符合一个精英律师的冷漠和自负。
第三个轮到沈妩。
陈琢看着她。
沈妩的脸色很平静。她似乎在思考该说什么。
陈琢用口型,无声地对她说出两个字。
说我。
沈妩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用我做素材,编一个谎言。陈琢继续用口型补充。
他拿到的,是“谎言”牌。
他不能说真话。
而这个游戏,最危险的,就是拿到“谎言”牌的人。因为一旦被识破,就是出局的下场。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谎言。
一个听起来像真话的谎言。
一个能嫁祸给别人的谎言。
沈妩明白了。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在寂静的病院里,却异常清晰。
“我的罪是嫉妒。”
她开始讲述。
她说她是一名瑜伽舞者,她有一个才华横溢的搭档。那个男人,是舞台上最耀眼的星。所有人都为他倾倒包括她。
她爱他爱到痴狂。
但那个男人,却只把她当做完美的工具,一个能衬托他光芒的影子。
“于是我毁了他。”沈妩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在一场最重要的演出前,我弄坏了舞台的威亚。他从高空坠落……”
“他没有死,但他的腿,再也无法跳舞了。”
“我取代了他,站上了顶峰。但我得到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罪恶感。”
她的故事,凄美而决绝。一个因爱生恨的悲剧。
陈琢静静地听着。
沈妩的叙述能力很好,她的表情,她的语气,都恰到new好处。
这个故事,听起来也很真实。
现在只剩下他了。
陈琢。
拿着“谎言”牌的他。
他笑了笑,向前走了一步。
“我的罪很简单。”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老人、律师和沈妩脸上一一扫过。
“我是个骗子。”
“**欺骗女人为生。我榨干她们的钱,然后像扔掉垃圾一样,扔掉她们。”
他的声音,轻柔而诚恳,带着一丝自嘲和悔意。
“直到我遇到了她。”
“一个很傻的女人。她把一切都给了我。她的钱,她的心她的一切。”
“我第一次,动了恻隐之心。”
“我准备收手,带她离开。但她的家人,发现了我的真面目。”
“他们报警抓我。”
“我逃了。我抛下了她。”
“后来我听说,她自杀了。”
陈琢的眼眶,微微泛红。一滴泪水,恰到好处地从眼角滑落。
“如果……如果我没有逃走,如果我能勇敢一点……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一个浪子回头,却最终酿成悲剧的故事。
一个……完美的谎言。
四个故事,都讲完了。
人猴在吊灯上拍着手。“精彩!真是太精彩了!那么现在……投票开始!”
“找出那个,说谎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