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科状元郎大宴宾客,我被请来献唱。高堂之上,沈修瑾一身红袍,与佳人并肩而立,
郎才女貌。他没有认出我。三年前,他赴京赶考,握着我的手说,等我金榜题名,
八抬大轿来娶你。如今,新人笑靥如花,我的相思成了一场笑话。一曲唱罢,满堂喝彩。
沈修瑾却举着酒杯,眼神冰冷地望向我。“这歌不吉利,换一首。”他身旁的新娘娇声问。
“夫君,你认识她吗?”沈修瑾搂紧了她,语气淡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罢了。
”我笑了,举起酒杯遥遥一敬,将酒水泼在地上。“巧了,我的夫君也叫沈修瑾。
”1满堂死寂。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像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沈修瑾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他身旁的新娘,吏部尚书的千金柳青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胡说什么?
”柳青青的声音尖锐起来,“来人,把这个疯女人给我拖出去!
”几个家丁立刻凶神恶煞地朝我走来。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这笑容彻底激怒了沈修瑾。他猛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
“把她给我扔出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慌乱。我看着他,
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上一世,就是这副场景。我被他的绝情刺得肝胆俱裂,
哭着质问他为何负我。然后,我被当成一个疯子,被家丁们打断了腿,扔进了臭水沟。
我不仅成了全京城的笑柄,还因为冲撞了尚书府,被送进了大牢。最后,
在我即将被放出来的时候,柳青青派人给我送来一碗毒药,说沈修瑾觉得我活着,
始终是个麻烦。我死的时候,眼睛都闭不上。重活一世,我怎么可能还会哭?我只会笑。
在家丁靠近我之前,我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高高举起。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玉,
雕成了鸳鸯的形状,是当年他家传的宝贝。他去赶考前一夜,亲手给我戴上,
说这是我们沈家的媳妇信物。“沈修瑾,你可认得此物?”沈修瑾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当然认得。这玉佩是他娘的遗物,独一无二。宾客中不乏有眼力见的人,
已经开始窃窃私语。“那不是沈家的传家宝吗?怎么会在一个戏子手上?
”“难道……这女子说的都是真的?”柳青青的脸色已经从白转青。她死死地盯着那块玉佩,
又转向沈修瑾,眼神里充满了质问。沈修瑾额上渗出冷汗,但他很快镇定下来。
“不过是我当年随手赏给一个下人的玩意儿,她竟敢拿来在此招摇撞骗!”他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和那块假玉一起扔出去!”他竟然说玉是假的。好,好得很。
我收回玉佩,对着满堂宾客朗声道:“各位大人,民女苏婉,三年前于家乡沧州,
与沈修瑾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已在官府录有婚书。”“今日我夫君高中状元,
另娶新妇,犯下重婚之罪,罔顾国法!”“我不是来闹事的,我是来告官的!”说完,
我猛地转身,朝状元府外跑去。家丁们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来。但我早有准备。
我用尽全身力气,冲出大门,一头撞在了门外停着的鸣冤鼓上。“咚!
”沉闷的鼓声响彻长街。2上一世,我太傻了。我以为只要有感情,只要有信物,
就能唤回他的良知。我错了。对于沈修瑾这种人来说,良知是最没用的东西。权势和富贵,
才是他的一切。为了攀上吏部尚书这棵大树,他可以抛弃我。为了堵住我的嘴,
他可以杀了我。所以这一世,我根本没想过要和他讲道理。我要用他最看重的“法”,
来把他从云端拽下来。鸣冤鼓一响,京兆府的官差很快就来了。状元郎大喜之日,
新娘子还没进门,就有人在门口敲了鸣冤鼓,这可是天大的新闻。很快,
状元府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沈修瑾和柳青青的脸都绿了。他们不能真的把我怎么样,
因为现在所有人都盯着。京兆府尹是个老油条,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一边是新科状元,吏部尚书的准女婿。一边是手持信物,言之凿凿的原配。他谁也不想得罪。
“你……你叫苏婉是吧?你状告新科状元沈修瑾重婚,可有证据?”我跪在地上,不卑不亢。
“回大人,证据有二。”“其一,是沈修瑾赠与我的定亲信物,沈家祖传的鸳鸯玉佩。
”我再次呈上玉佩。京兆府尹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点了点头。“其二,便是三年前,
我与沈修瑾在沧州府衙登记的婚书。婚书原件如今就在沧州府衙的档案库里,只要派人去取,
便可真相大白!”沈修瑾立刻反驳:“一派胡言!这玉佩是我多年前遗失的,至于婚书,
更是子虚乌有!大人,此女分明是想借机攀附,毁我名声,求大人明察!
”柳青青也在一旁哭哭啼啼。“大人,我与修瑾情投意合,今日大婚,
却被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搅闹,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信我,
有人觉得我是想讹钱。京兆府尹一个头两个大。他清了清嗓子:“此事事关重大,口说无凭。
这样吧,本府即刻派人快马加鞭赶往沧州,调取婚书档案。在此期间,苏婉,你暂且收押。
沈状元,你的婚事……也暂缓吧。”“等沧州的消息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沈修瑾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婚事暂缓,这四个字就像四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他知道,他完了。因为那份婚书,是真的。我被官差带走了,临走前,
我回头看了一眼沈修瑾。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杀意。我知道,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从京兆府到沧州,快马一来一回,至少也要十天。这十天,足够他做很多事了。比如,
让婚书永远消失。或者,让我永远消失。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
我早就为他准备好了另一份大礼。上一世,我在牢里等死的时候,听狱卒闲聊。他们说,
沈修瑾之所以能高中状元,是因为他的恩师,当朝大学士李阁老,提前给他泄了题。
当时我只觉得讽刺。这一世,这却成了我手里最锋利的刀。3我被关进了京兆府大牢。
这里的环境比上一世我待的刑部大牢要好一些,至少没有老鼠。我安静地待在角落,
闭目养神,在脑海里复盘我的计划。第一步,把事情闹大,
让沈修瑾重婚的事实无法被轻易掩盖。这一步已经完成了。第二步,逼他狗急跳墙。
他一定会派人去沧州,要么销毁证据,要么伪造证据。同时,他也会想办法在京城里弄死我。
我需要做的,就是在他动手的时候,抓住他的把柄。果然,不出我所料。当天晚上,
牢房的门就被打开了。进来的不是狱卒,而是两个穿着夜行衣的男人。他们眼神凶狠,
手里拿着麻绳,一看就是专业的杀手。“有人出钱,买你的命。”其中一个男人冷冷地开口。
我一点也不慌,甚至还笑了一下。“是沈修瑾,还是柳青舍?”男人愣了一下,
似乎没想到我这么镇定。“死人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他说着,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立刻大声尖叫:“来人啊!杀人啦!状元郎要杀人灭口啦!”我的声音尖利,
划破了牢房的寂静。那两个杀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干脆地喊出来,动作一滞。
外面的狱卒听到了动静,立刻冲了进来。“什么人?好大的胆子,敢在京兆府大牢行凶!
”两个杀手对视一眼,知道任务失败,转身就想跑。但他们跑不掉了。因为在我尖叫的同时,
牢房的另一头,也冲出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绯色官袍的年轻人,面容俊朗,
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他叫裴衍,当朝最年轻的都察院御史。也是上一世,
唯一一个试图为我翻案,却被沈修瑾和柳家联手陷害,最后被贬斥到蛮荒之地的正直官员。
这一世,我选择相信他。在撞响鸣冤鼓之前,我就托人给他送了一封匿名信。
信里只写了三件事:一,新科状元沈修瑾重婚,今夜必会派人到京兆府大牢杀人灭口。二,
沈修瑾能高中,乃是恩师李阁老泄题。三,李阁老之子在城西有一处秘密的赌坊,流水巨大,
是李阁老贪腐的证据之一。裴衍年轻气盛,为人刚正不阿,最恨的就是科举舞弊和官员贪腐。
他收到信,一定会来。果不其然。裴衍带着御史台的卫士,将两个杀手当场擒获。
“竟敢夜闯官牢,意图行凶!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裴衍声色俱厉。两个杀手嘴很硬,
宁死不招。裴衍冷笑一声:“不招?带回都察院,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开口。”他又转向我,
眼神里带着审视。“你就是苏婉?”我点点头:“民女苏婉,谢过裴大人救命之恩。
”裴衍盯着我:“那封信,是你写的?”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只是说:“民女只是一介弱女子,只想为自己讨回公道。谁想杀我,谁就是心虚。大人明察。
”裴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多问。他带着人走了。我知道,从今晚开始,
裴衍这把最锋利的刀,已经被我握在了手里。沈修瑾,你的死期,近了。
4沈修瑾派出的杀手被当场抓获,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现在,
所有人都相信,我不是在攀附权贵,而是真的有什么天大的冤情。一个新科状元,
竟然在大婚之日被人告重婚,还急着要杀人灭口。这里面的故事,
足够京城的百姓们聊上一年。沈修瑾的声望,一落千丈。我听说,
吏部尚书柳大人气得当场就砸了家里最心爱的古董花瓶,把柳青青骂得狗血淋头。
柳家暂时取消了婚事,摆明了是要观望。如果沈修瑾能处理好这件事,
他依然是尚书府的乘龙快婿。如果处理不好,他就是一枚弃子。沈修瑾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他现在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去沧州,想办法让婚书消失。二是想办法,让我消失。
第一条路,他已经派人去做了。第二条路,在都察院插手之后,变得异常艰难。
裴衍把我从京兆府大牢,转移到了都察院的监牢。这里的守卫,比京兆府森严十倍。
沈修瑾的手,再长也伸不进来了。我每天在牢里,好吃好睡,安心地等着消息。我知道,
沈修瑾不会坐以待毙。他一定会想别的办法。果然,几天后,裴衍来见我。
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去沧州的人回来了。”他说。我心里一动:“结果如何?
”“婚书……不见了。”裴衍的声音很沉,“沧州府衙的档案库失火,烧毁了一大批卷宗,
其中就包括你们那一年的婚姻登记。”我笑了。意料之中。沈修瑾果然是下了血本。
买通府衙官员,制造一场“意外”的火灾,这可比派人去偷或者去改要干净得多。死无对证。
“沈修瑾现在一定很高兴吧?”我淡淡地问。裴衍看着我,
眼神复杂:“他已经向京兆府递交了诉状,反告你诬告陷害。没有了婚书,你现在很被动。
”“不仅如此,”裴衍顿了顿,“那两个杀手,前天夜里在都察院大牢里,畏罪自尽了。
”又一个死无对证。好一招金蝉脱壳,斩草除根。沈修瑾,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狠。
现在物证没了,人证也死了。只剩下我手里的这块玉佩,沈修瑾可以一口咬定是我偷的,
或者捡的。形势瞬间逆转。我从一个受害者,变成了一个处心积虑的“诬告者”。
一旦诬告朝廷命官的罪名坐实,我必死无疑。“苏婉,你现在还有什么证据,
能证明你和沈修瑾的关系?”裴衍的语气很严肃。我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抬起头,
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大人,我没有别的证据了。”裴衍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他以为我要输了。但我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猛地睁大了眼睛。“但是,
我知道今年科举春闱的考试题目。而且,我知道沈修瑾的状元文章,是抄的。
”裴衍的呼吸都停滞了。科举舞弊,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他死死地盯着我,
声音都在发颤。“你……此话当真?”我点点头:“大人,借一步说话。
”5.裴衍被我的话镇住了。他带我进了一间密室,屏退了左右。“把你所有知道的,
都说出来。”扳倒一个状元,对于他这样的御史来说,是天大的功劳。更何况,
这背后还可能牵扯出更大的鱼。我没有保留。“大人,今年春闱的题目,是《民贵君轻论》。
此题出自《孟子》,看似寻常,实则极难。因为当今圣上最忌讳的,
就是臣子拿民意来压君威。”裴衍点点头,这确实是当今圣上的行事风格。“寻常考生,
必然会大谈民之重要。但沈修瑾的文章,却另辟蹊径,从‘君为舟,民为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反向立论,写的是‘君为舵手,民为舟船,无舵手则舟船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