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无尽黑暗的终点,并非光明。
而是一声贯穿灵魂的【蜂鸣】。
尖锐,高亢,仿佛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脑髓,将思维搅成一团浆糊。
紧接着,是光。
并非温暖的光源,而是纯粹的、剥夺一切色彩的炫目纯白,淹没了他整个感知世界。
他本能地想要闭上“眼睛”,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眼睑可以合拢,那光芒直接烙印在意识深处。
刺痛感毫无减弱。
一股冰冷、湿滑的触感从每一个角落包裹而来。
那感觉不像是浸泡在水中,更像被包裹在某种没有温度的粘稠活体内,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在无声尖叫。
口腔里,浓郁的金属腥气混合着焦糊的臭氧味道,疯狂地冲刷着味蕾,引发生理性的干呕,却连一丝胃液都无法涌出。
听觉是蜂鸣,视觉是纯白,触觉是冰冷粘滑,嗅觉与味觉是铁锈与焦炭。
所有感官都在嘶吼,却又彼此冲突,构成一幅荒诞扭曲的地狱图景。
洛影试图寻找“自我”。
他想动一动手指,想蜷缩身体,想找到一个可以用来确认自己存在的锚点。
可一切都是徒劳。
意识被无形的力量牢牢钉死在这片感官风暴的中心。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完全不听使唤。
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还拥有四肢,是否还维持着人形。
巨大的无力感瞬间将他吞噬,意识如同一叶即将被洪流冲垮的扁舟。
就在这时,那股冰冷、空灵的“低语”再次出现。
它不再是遥远模糊的幻听。
它与蜂鸣声纠缠,与白光重叠,与冰冷的触感同步,仿佛就是这一切混乱的根源。
这低语带着一种诡异的引力,将他濒临崩溃的意识重新拉扯、聚合。
洛影本能地抓住了这根稻草。
它似乎是唯一能让他脱离纯粹感官折磨的线索。
他拼尽全力,将涣散的意识聚焦,去“倾听”,去“理解”。
低语声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但那依旧不是任何一种他所能辨识的语言。
更像是某种高速流动的数据流,或者是无序的代码片段。
每一次尝试解析,都带来比蜂鸣更剧烈的头痛,像是有人用锤子在敲击他的颅骨。
他放弃了理解,转而尝试去感知它的“节律”。
就在这极度的精神集中之下,低语中的某个音节,突然与一种强烈的“电击”感完全同步。
【滋——】
那一瞬间,洛影的意识猛地向内“收缩”。
他“看”到了。
一闪而过的画面,短暂到不足一毫秒。
冰冷光滑的【机械臂】从视野上方掠过,末端的探针闪烁着幽蓝的光。
周围环境里,无数红色的【指示灯】在有规律地明灭。
透过一层扭曲的透明介质,他看到了自己被某种无色液体完全浸泡的模糊轮廓。
画面转瞬即逝。
但那惊鸿一瞥带来的信息,却比任何折磨都更加恐怖。
这不是幻觉。
他真的身处某种非人的容器之中,被机械所包围。
实验?
改造?
巨大的迷失感与存在危机瞬间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可能已经不再是“人”了。
或者说,他的“身体”已经发生了某种他无法想象的恐怖异变。
这个认知,比纯粹的感官地狱更加令人绝望。
“洛影”……这个名字,这个身份,这具身体,是否还真实存在?
他是否已经变成了一件“东西”,一个被观察的“样本”?
绝望的深渊中,他开始本能地抗拒。
抗拒那低语,抗拒那白光,抗拒那深入骨髓的冰冷。
就在这种纯粹的、源于生存本能的抗拒中,他发现了一丝异样。
意识的最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激活了。
那是一种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它无法让他控制身体,也无法让他摆脱痛苦,却能在这片混乱的感官海洋中,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轻微地干扰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一种全新的、完全陌生的力量。
如同溺水者在沉入水底前,触碰到的一根脆弱水草。
这丝【涟漪】的出现,似乎立刻被那个“低语”察觉到了。
【警告】。
蜂鸣声的强度瞬间提升了一个数量级,从刺耳变成了足以撕裂耳膜的爆音。
纯白的视野中,甚至出现了灼烧般的赤红色裂痕。
包裹身体的粘液骤然收紧,冰冷感刺入骨髓。
低语声变得前所未有的密集、狂暴,不再是无序的数据流,而是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像是一种警告,更像是一种不容反抗的镇压。
洛影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要将他的意识捏成粉碎。
那股刚刚萌芽的新生力量,也被这股恐怖的压力无情地压制下去,甚至有被彻底抹除的危险。
绝境激发了洛影内心深处从未有过的反骨。
不能就这样被抹去。
哪怕是死,也要知道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
他放弃了所有多余的思考,将全部的意识、全部的意志、全部的存在,凝聚成一个点。
如同一枚蓄势待发的针。
他不再是去“抗拒”,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朝着那股被压制得若有若无的【涟漪】,狠狠地“撞”了过去。
不是触碰,是反击。
就在他即将成功的刹那,那狂暴的低语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瞬间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合成音,清晰地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绝对的威严。
“……警告。”
“非法……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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