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里一片漆黑，充满了灰尘。

我们在一片狭窄的空间里匍匐前进。身后，传来了警卫在上面跑动的声音，还有金属板被重新关上的巨响。

暂时安全了。

“那个人……那个警卫，他长得和徐医生一样。”我喘着气，对前面的程茵说。

“不奇怪。”程茵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那个主系统AI，是根据现实中的项目主管，徐东教授的样貌和人格建模的。你看到的那个警卫，很可能就是徐东本人。”

“项目主管……”我咀嚼着这个词，“所以，他就是要把我关起来的罪魁祸首？”

“是。整个‘记忆覆盖’项目，都是他一手主导的。”

我们爬了大概十几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丝光亮。是一个通风口的栅栏。

程茵示意我停下。她小心翼翼地凑过去，透过栅栏的缝隙往外看。

“安全。这里是三号储藏室。”她说，然后用工具撬开了栅栏。

我们跳了下去。

这是一个堆满了各种仪器的房间，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落满了灰尘。

“我们得快点。”程茵从墙上扯下一张布满线路的示意图，“控制室在中心区，我们现在在外环。要穿过两个实验区和一个生活区。”

“你对这里很熟。”我说。

“我在这里工作了五年。”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设计了它的大部分核心代码，也设计了它的……牢笼。”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很讽刺。一个创造了监狱的人，最后自己也被关了进去。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还是无法理解，“我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们这么大费周章？”

程茵沉默了。

她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我。

“你现在最好不要知道。”她最后说，“你的记忆被压制着，如果强行唤醒，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逃出去。等我们安全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

我们小心翼翼地打开储藏室的门，外面是一条灯光明亮的走廊。

和刚才那个昏暗的大厅不同，这里非常干净，充满了未来科技感。

走廊里空无一人，但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跟着我，我知道摄像头的死角。”程茵压低声音，贴着墙壁移动。

我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几条走廊，我们来到一扇需要虹膜识别的门前。

“这是第一实验区。过不去了。”我有些绝望。

“不一定。”

程茵走到门边的控制终端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像U盘一样的东西，插了进去。

“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后门程序。”她解释着，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只要有物理接触，我就能拿到最高权限。”

几秒钟后，“滴”的一声，门开了。

“你真是个天才。”我由衷地赞叹。

她没说话，只是拉着我，快速地走了进去。

第一实验区里，摆放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巨大仪器。许多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忙碌着。

幸运的是，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这两个穿着灰色囚服的不速之客。所有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在应对什么紧急事件。

“是我们的‘越狱’，让他们乱了阵脚。”程茵低声说。

我们猫着腰，躲在仪器后面，一点点地往前挪。

就在快要穿过整个实验区的时候，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徐东。

他和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就站在我们前面不远处的一台仪器旁。

我们赶紧躲在一台服务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

“734号和那个程序员跑了！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西装男人的语气非常愤怒。

“是我的疏忽，副董。”徐东的语气很平静，“我低估了734号的意志力，还有程茵那个**留下的后门。”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董事会那边已经知道了。如果734号脑子里的东西泄露出去，我们所有人都得完蛋！”副董咆哮道，“核心数据备份了没有？”

“已经备份在‘方舟’里了。但原始数据，还在734号的大脑里。这是唯一一份，没有经过任何压缩和修改的原始影像。”徐东说，“我们必须抓到他。”

“那就赶紧去！”

“放心，他跑不掉的。我已经启动了‘清道夫’程序。”徐东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清道夫”？

我和程茵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和不安。

等他们走后，我们才敢出来。

“他们说的‘核心数据’，就是我的记忆？”我问。

“对。”程茵的脸色很难看，“看来，事情比我想的还要严重。”

我们加快了脚步。

穿过第二实验区，我们来到了生活区。这里就像一个小型社区，有宿舍，有餐厅，有健身房。

就在这时，整个基地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

“所有人员请注意，所有人员请注意。A级紧急预案启动。‘清道夫’已被释放。请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安全屋，重复，请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进入安全屋。”

广播重复了三遍。

走廊上的人们，脸上都露出了极度恐惧的表情，开始疯狂地跑向两边的房间。

整个生活区，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

“清道夫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抓住一个跑过我身边的研究员。

他惊恐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上的囚服，像是见了鬼一样，挣开我的手，连滚带爬地跑了。

“快走！”程茵拉着我，“不管那是什么，我们都不想碰上它！”

我们逆着人流，冲向生活区的另一头。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生活区的时候，我们身后，传来了一声非人的，金属摩擦般的咆哮。

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从我们来的那条走廊尽头，走出来一个……怪物。

它有三米多高，全身是漆黑的金属骨骼，结构有点像人类，但四肢极其粗壮，手上是锋利的金属利爪。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巨大的，闪着红光的独眼。

“那是什么……”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是基地最高级别的战斗机器人……”程茵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绝望，“我只在设计图上见过它……它被设计用来镇压最严重的暴动。它的装甲，可以抵御小型导弹。”

机器人那只红色的独眼，扫视了一圈，然后，锁定了我们。

“目标锁定。734号。程茵。”电子合成音，不带一丝感情，“执行指令：清除。”

它迈开腿，朝我们冲了过来。

它的速度，快得不像一个如此巨大的机器人。

我们转身就跑。

“控制室就在前面了！”程茵大喊。

但我们跑不过它。

它几步就追了上来，巨大的金属手臂，朝我的后背抓来。

“小心！”

程茵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被推倒在地。

而她自己，却没能躲开。

机器人的利爪，像抓一个小鸡一样，抓住了她。

“程茵！”我目眦欲裂。

程茵在机器人的手里挣扎着。机器人手臂收紧，我甚至能听到她骨骼被挤压发出的声音。

“别管我……快去控制室……”她艰难地对我喊道，“毁掉……数据……”

“不！”

我从地上一跃而起，朝机器人冲了过去。

可我能做什么？我手里连根撬棍都没有。

就在这时，徐东带着几个警卫，从另一条走廊走了出来。

他看着被机器人抓住的程茵，又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结束了，734号。”他说，“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是乖乖地跟我回去，继续你的‘治疗’。还是，看着她，被捏成一团肉泥。”

我停下了脚步，浑身冰冷。

这是一个绝境。

程茵看着我，对我摇了摇头。她的眼神，示意我不要管她。

我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这一刻，我脑子里，那些被压制的记忆，好像被这股巨大的压力撬开了一丝缝隙。

一个画面，闪了进来。

那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晚。我浑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枪。我面前，躺着一个人。那个人……是程茵。她的胸口有一个枪眼，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而我手里的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我……杀了她？

“啊——！”

我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

剧烈的疼痛，几乎让我的脑袋炸开。

徐东看到我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

“想起来了吗？”他慢慢地走向我，“没错，你不是什么证人，陈珂。你是个杀人犯。”

“你杀了你的妻子，程茵。因为她发现了你在为我们的竞争对手窃取公司机密。我们抓到你之后，不忍心一个天才科学家就这么毁了。所以，我们决定给你一次机会。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他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脸。

“我们才是你的救命恩人。而她，”他指了指在机器人手里奄奄一息的程茵，“是你亲手杀死的，你的受害者。我们用她的意识数据，做成NPC，只是为了让你在虚拟世界里，更好地完成你的‘赎罪’。没想到，她的数据残片里，还保留着对你的恨意，一直在试图毁掉你。”

“现在，你明白了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不是英雄。我是凶手。

我不是在越狱，我是在逃避惩罚。

程茵不是我的盟友，她是来复仇的鬼魂。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充满了……恨意？

不，不对。

那不是恨。

那是……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