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微光与尘埃剧痛。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拆开,又潦草地用劣质胶水重新拼凑。
莉莉安从一片虚无的混沌中挣扎着浮上来,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喉咙干得如同龟裂的土地,
每一次吞咽都带着血腥味的摩擦感,眼皮沉重得像是被焊在了一起。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如同冰冷的针,刺了进来。不是医院那消毒水混合着药味的独特气息,
也不是她那间租来的、总是弥漫着外卖油脂气和淡淡书卷味的小公寓。
而是一种……陈旧的、混合着石头本身的冷意、灰尘、霉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到近乎发腐的香料气息。视线花了些时间才艰难地对焦。
高耸的、颜色暗沉的天花板,是粗糙的石砌结构,上面雕刻着繁复却积了厚厚一层灰的花纹,
隐约能看出是某种藤蔓与奇兽的图案,但早已失去了往日可能存在的华彩。
身下是硬得硌人的床板,铺着的织物虽然材质不明,但触感粗糙,颜色褪败不堪,
边缘甚至有些磨损起毛。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寒意,仿佛阳光从未真正眷顾过这个角落。
这不是她的世界。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另一个灵魂的悲喜与绝望,
蛮横地冲撞着她的脑海——莉莉安·维尔斯,西方边陲小国维兰的王室成员,名义上的公主,
实际上的……透明人,或者说,累赘。父母早逝于一场至今讳莫如深的宫廷阴谋,
留下她这个魔力低微、性格怯懦的孤女,在奢华却冰冷彻骨的王宫最边缘的角落里,
像一株自生自灭的、无人问津的野草。“水……”她试图发声,
喉咙里却只挤出一点嘶哑破碎的气音,小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门外隐约传来侍女毫不掩饰的嗤笑,以及脚步声逐渐远去的回响,连假装没听见都懒得做。
莉莉安闭了闭眼,压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痛,
以及心头那股陌生的、属于原主的、几乎已成惯性的委屈与麻木。她用手肘支撑着,
慢慢坐起身,浑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她环顾这间卧室,宽敞,却空旷得可怕。
除了这张硬板床,一个摇摇欲坠的衣柜,一张缺了角的木桌和一把歪斜的椅子,再无他物。
巨大的窗户对着王宫外围荒芜的花园,窗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灰尘,
滤进来的光线都显得灰蒙蒙的。这就是她的囚笼。接下来的几天,她像个真正的幽灵,
沉默地观察,被动地承受着一切。餐桌上,最好的肉食、最鲜嫩的蔬菜、最精致的甜点,
永远轮不到她面前那个有缺口的陶制盘子。偶尔,她因为饥饿而本能地伸筷子快了一点,
试图夹取一块离自己稍近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烤饼,
立刻就会迎来王兄奥顿那毫不掩饰的讥诮目光,
或者王姐索菲亚那带着冰冷笑意的“提醒”:“我亲爱的莉莉安妹妹,你的魔力增长,
似乎不需要这么多能量补充吧?毕竟,冥想课上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呢。
”周围是压抑的、此起彼伏的低笑声,那些旁系的王子公主、甚至是有头有脸的贵族子弟,
都乐于欣赏这日常的余兴节目。走廊里,穿着擦得锃亮、雕刻着家族纹章盔甲的骑士们,
会视而不见地从她身边昂首走过,铠甲碰撞发出冰冷的铿锵声。
哪怕她差点被一个抱着大堆织物、匆忙跑过的侍从撞倒,那侍从回头,
脸上也没有丝毫对王室成员的惶恐,
只有对“废物公主”这个标签深入骨髓的不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训练场边,
她只是远远站着,躲在巨大的石柱阴影里,
看着王兄们练习那些在她看来华而不实却声势惊人的剑技,
或是王姐们凝聚出哪怕不算强大、却也像模像样的水球或风刃。不知是谁“失手”,
一个小火球带着灼热的气浪,擦着她的裙摆飞过,“嗤”的一声,烧焦了一小片布料,
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的灼烫感。“哎呀!真是抱歉,莉莉安公主!
”一个满脸雀斑、名叫里克的年轻贵族子弟夸张地叫道,脸上却毫无歉意,
只有恶作剧得逞的快活,“没伤到您吧?不过您的魔力感知那么迟钝,
大概也感觉不到多痛吧?哈哈!”周围响起一阵更加放肆的哄堂大笑。
她攥紧了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红痕。
那不仅仅是疼痛,更多的是屈辱。不是她的情绪,却又真实地痛着。
属于原主的、日积月累、近乎麻木的绝望,和她自己这个异世灵魂的惊怒、茫然与格格不入,
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不甘心,偷偷试过。
按照记忆里那点可怜兮兮、几乎是大陆货色的基础冥想方法,努力放空心神,
去感受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元素”。结果如同将一颗小石子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
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只有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仿佛错觉般的暖意,
在体内某个角落游走了片刻,便如同被风吹散的青烟,消散无踪。难怪被看不起。
在这个力量为尊,魔法与斗气决定地位与价值的世界,弱,就是原罪,连呼吸都是错的。
她开始减少出门,大部分时间待在那间冷清得可以听见自己心跳回声的卧室里,
对着那扇小小的、蒙尘的窗户发呆。窗外是维兰王宫那精致却处处透着压抑气息的花园,
更远处,是王国边境方向那片总是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也晴朗不起来的天际。山雨欲来。
连她这个被排斥在核心圈之外的“边缘人”,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王宫里的气氛日渐紧绷,
像一根被逐渐拉满的弓弦。巡逻的士兵数量明显增多,步伐也比往日急促。
骑士们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散漫和高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自镇定的严肃,
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偶尔有风尘仆仆、铠甲上带着泥点和干涸血渍的传令兵,
骑着口吐白沫的战马疾驰入宫,带来边境日益吃紧、防线不断后撤的消息。
东方那个庞大的帝国,赫利俄斯,如同苏醒的巨兽,它的铁骑已经踏破了维兰的数道防线。
维兰,这个早已在长久的和平与内部的奢靡倾轧中腐朽的小国,正像狂风中的残烛,
摇摇欲坠。恐慌像无声的瘟疫,
在宫廷华美的地毯下、在精美的壁画后面、在每一个人的眼神交流中,悄然蔓延。
只有莉莉安,在最初的茫然、不适和原主残留的恐惧逐渐沉淀后,内心深处,
某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建立在截然不同的物理规则和毁灭逻辑上的认知,
正在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顽强地、缓慢地苏醒。那不是魔力,
不是这个世界理解的力量体系。那是一种底气,
对宇宙底层规则深刻理解(哪怕是理论上的)所带来的、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意识到的底气。
当她再次被嘲笑,当她感受到那些轻蔑、怜悯或无视的目光,
她不再仅仅是原主那深入骨髓的自卑,反而会下意识地在脑海里,
冰冷而清晰地勾勒出一些……公式。一些代表着极致能量释放、物质本质转换的符号。
E=mc²。简洁,优雅,却蕴含着撕裂一切、重塑一切的狂暴力与美。
这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她用力甩头,
像是要驱散什么邪恶的诱惑。这是禁忌。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后果不堪设想。然而,
命运的齿轮早已转动,盒子的缝隙,已经被无形的手撬开。卷二:毁灭的序曲那一天,
终究还是来了,带着血与火的气息,毫无预兆地撞碎了维兰王都虚假的宁静。
凄厉的、如同垂死巨兽哀嚎般的号角声,毫无预兆地划破了黎明的天际,一声接着一声,
急促得让人心胆俱裂。紧接着,是远处传来的、闷雷般的轰鸣,
那是投石机巨石砸中城墙的巨响,以及建筑物不堪重负、轰然倒塌的连绵悲鸣。“敌袭!
赫利俄斯!赫利俄斯打过来了!”“城门!东城门被攻破了!”“快跑啊——!”哭喊声,
尖叫声,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马蹄践踏大地的混乱轰鸣,瞬间将整个王宫淹没,
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彻底炸开。莉莉安所在的偏殿也剧烈地摇晃起来,
天花板扑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细小碎石,打在脸上生疼。她踉跄着冲到窗边,
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石质窗台以稳住身体,只见王宫外围的方向,浓烟如同狰狞的黑色巨柱,
滚滚升起,火光贪婪地舔舐着天空,将半边天都映成了不祥的暗红色。空气中,
原本那点淡淡的霉味和香料气息,
早已被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硫磺燃烧的刺鼻气味以及物体烧焦的糊味所取代。
混乱的、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迅速逼近她这间位于最偏僻角落的卧室。“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粗暴地撞开,门板甚至裂开了一道缝隙。
几名穿着维兰王室近卫铠甲、身上带着血迹和烟尘的骑士冲了进来,
脸上混杂着极致的恐惧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带上她!”领头的骑士,
脸上有一道新鲜的刀疤,目光扫过莉莉安,没有丝毫对王室成员的敬意,
只有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贪婪和急切,“她是王室血脉!
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当个人质,换我们一条生路!”莉莉安心中猛地一沉,
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人质?落在如狼似虎、以铁血闻名的赫利俄斯人手里,
她这个毫无价值、甚至被视为耻辱的公主,只会死得更快,更毫无尊严。“别碰我!
”她试图后退,身体却因为恐惧而僵硬,声音也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干涩发颤,毫无威慑力。
那刀疤脸骑士狞笑着,布满老茧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朝她纤细的手臂抓来,
指甲缝里还嵌着黑红色的血垢。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轰——!!!
”一声远超之前所有动静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仿佛就在宫殿外墙甚至更近的地方炸响!
整个偏殿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疯狂地摇晃、震颤!
巨大的石块混合着闪耀的魔法光辉,从主殿方向崩裂、飞溅!强烈的冲击波裹挟着烟尘,
如同无形的墙壁般碾压过来!抓住她的刀疤脸骑士被这股巨力直接掀飞出去,
像个破布娃娃一样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软软滑落在地,不知死活。
其他几名骑士也东倒西歪,惨叫着被碎石淹没。莉莉安也被气浪推得撞在身后的墙壁上,
后背一阵剧痛,耳朵里嗡嗡作响,暂时失去了所有声音。
她透过被震得扩大了不少的墙壁破洞,
看到了主殿前方广场景象——那曾经举行盛大典礼、如今却即将沦为修罗场的地方。
维兰王国最后残存的、最精锐的皇家骑士团,组成了稀稀拉拉、已然不成阵型的金色防线。
国王,她那名义上的伯父,穿着华丽却明显不合身、行动笨重的礼仪铠甲,
被几个面如土色的大臣和贴身侍卫簇拥在中央,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着。
骑士们高举着附魔的、此刻却光芒黯淡的盾牌,稀薄的斗气光芒试图连成一片,
却如同风中残烛。身后,那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宫廷魔法师们,徒劳地挥舞着镶嵌宝石的法杖,
构筑起一道道色彩斑斓却薄如蝉翼的元素护壁,脸上的表情充满了绝望。而在他们对面,
是赫利俄斯的军队。黑色的洪流。沉默,肃杀,纪律严明得如同钢铁机器。
前排是举着几乎与人等高的巨型塔盾的重步兵,盾牌缝隙中探出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重型弩箭。
后方,是整齐排列的、穿着统一深红长袍的赫利俄斯宫廷法师团,
他们手中造型统一的法杖顶端,正凝聚着令人心悸的、稳定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仿佛死亡的协奏曲。为首的,
是一名骑着体型庞大、覆盖着黑色鳞甲的凶猛地行龙的高大将领。
他全身都覆盖在造型狰狞、线条冷硬的黑色全身铠甲中,连面部都被覆盖式面甲遮挡,
只露出一双冰蓝色、没有任何感**彩的眼睛。他甚至没有看严阵以待(或者说,
垂死挣扎)的维兰王室最后力量,目光随意地扫视着残破的宫殿建筑,
像是在审视一片即将被收割的麦田。没有警告,没有劝降。绝对的傲慢,
源于绝对的实力碾压。赫利俄斯的法师团动了。他们以一种奇特的韵律齐声吟唱,
晦涩古老的咒文汇聚成令人牙酸的、仿佛能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嗡鸣。
空气中的魔法元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狂暴起来,
在他们上空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暗红色能量旋涡,
如同一只缓缓睁开的、属于深渊的巨眼。那旋涡中心,毁灭的气息疯狂地凝聚,压缩,
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光芒与澎湃的能量威压。维兰的魔法师们徒劳地试图干扰、打断,
他们拼尽全力发出的各色魔法光芒,火球、冰枪、风刃,撞在那暗红漩涡的外围,
却如同飞蛾扑火,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无情地吞噬、湮灭。恐惧,彻底的绝望,
爬上了每一个维兰人的脸,如同死亡的阴影。国王似乎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找回了一丝力气,
声嘶力竭地呐喊,命令骑士冲锋,命令法师不惜一切代价加强防御。但他的声音,
在赫利奥斯军团那沉默的、如同山岳般的压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骑士们的脚步踟蹰,法师们的咒文颤抖,防线正在从内部瓦解。莉莉安站在偏殿的破洞边缘,
冰冷的碎石硌着她的脚底,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暗红漩涡中心,
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正在形成。
那是……空间结构被强行撕裂、物质规则被强行扭曲湮灭的前兆。
属于这个世界的、被列为禁忌的毁灭魔法。在她来自的那个世界的知识体系里,
那种能量波动形式,
代表着一种极不稳定、趋向于彻底爆发、释放出无法想象能量的临界状态!会死。
所有人都会死。包括她。这个刚刚开始、尚未真正体验过生命色彩的异界之旅,
将在此刻戛然而止。这个念头清晰得可怕,如同冰水浇头。原主十几年积累的卑微记忆,
这些天亲身遭受的屈辱,对死亡的原始恐惧,
对这个陌生世界蛮横、冰冷法则的愤怒……还有,
那个一直被压抑、被理智视为禁忌的、关于毁灭的终极知识……所有的一切,
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燃料,在她脑海中轰然碰撞、引爆!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那不再是冰冷的公式和抽象的符号。那是一种本能。一种在绝对绝境中,
被死亡威胁逼出的、最原始也最彻底的反抗本能!是生命面对毁灭时,
迸发出的、哪怕同归于尽也要留下痕迹的嘶吼!身体先于思考动了。
她推开身前碍事的、更大的碎石,踉跄着向前几步,彻底走出了偏殿的阴影,
站在了广场边缘,暴露在双方数千道视线的聚焦之下。
风吹起她褪色、陈旧甚至带着烧焦痕迹的裙摆,吹乱了她那缺乏营养而显得有些枯黄的发丝。
她的身影在巨大的广场、肃杀的黑色军团和残破宫殿的映衬下,
渺小得如同狂风中的一粒尘埃,可笑,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那废物出来干什么?
”“找死吗?滚回去!别在这里碍事!”有崩溃的维兰骑士厌恶地、歇斯底里地低吼,
将失败的怒火倾泻到这个最容易的目标身上。
赫利俄斯阵营里传来几声轻蔑的、毫不掩饰的嗤笑,
连那黑甲将领冰蓝色的目光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哪怕一秒。蝼蚁的垂死挣扎,
引不起猎食者的丝毫兴趣。莉莉安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外界的喧嚣、恐惧、嘲笑,
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她闭上了眼睛。
不是去感应那稀薄得可怜、此刻又狂暴不堪的魔法元素。而是向内,向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向那承载了另一个世界无数先驱智慧与血泪积累的知识海洋,
向那构成她存在本质的、属于地球的认知锚点。脑海中,原子核被高速中子撞击,裂变,
链式反应如同燎原的星火,
瞬间蔓延……狂暴到难以想象的能量在微观世界的舞台上奔腾、咆哮,
疯狂地寻求着一个释放的出口,一个将质量转化为纯粹毁灭的契机。
质能方程那简洁而恐怖的内涵,不再是书本上的文字,而是化作了最直接、最**的意念,
一种近乎“规则”的诉求。她不需要这个世界的咒文,不需要引导魔力的法杖,
不需要所谓的魔力回路。她以自身不屈的意志为引,以那个宇宙通用的物理规则为基石,
在这个允许能量通过意志一定程度具现化的奇妙世界里,强行“定义”出一个存在。
一个浓缩的、极致的、代表着纯粹毁灭与终结的存在。她抬起双手,
动作因为虚弱和紧张而显得有些生涩,
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仿佛在触摸世界本质的笃定。没有咒文吟唱。
没有魔法光辉闪耀。没有元素波动荡漾。什么都没有。
至少在维兰的魔法师和赫利俄斯那些感知敏锐的法师的探查里,
她身上没有任何符合他们认知的能量反应。她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
徒劳地对着狂风张开双臂的普通人。然而,就在她虚拢的、微微颤抖的双手之间,
空间开始扭曲、模糊。并非魔法造成的视觉扭曲,
而是更本质的、空间本身无法承载某种即将“降临”之物而发出的、无声的哀鸣。
光线在那里诡异地弯曲、黯淡,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贪婪地吞噬。一颗“火球”,
无声无息地、违背常理地浮现。它太小了,只有婴儿拳头大小,
颜色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能吸走周围所有光线与希望的暗沉之色,
表面偶尔流淌过一丝苍白或幽蓝的、细碎的电弧,发出微弱的、却直刺灵魂的噼啪声。
而其核心处,是无法直视的、令人灵魂本能地蜷缩、战栗的极致光亮,
仿佛孕育着一个微缩的、即将爆发的超新星。它出现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风停了。所有的声音,哭喊、轰鸣、咒文吟唱,都消失了。所有看到它的人,无论敌我,
无论身份高低,实力强弱,心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更高层次毁灭力量的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了每一个细胞!
赫利俄斯法师团上空那庞大无比、威压惊人的暗红旋涡,在这颗微小“火球”出现的刹那,
如同遇到了君王的臣子,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旋转速度骤减,
边缘开始肉眼可见地崩散、逸散,仿佛其存在的根基都被动摇了!
莉莉安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
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冰冷的冷汗。她感觉自己的精神,自己的灵魂,
像是被瞬间抽空了一大半,一阵阵强烈的虚脱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远不是她这个身体和尚未完全适应异界规则的灵魂所能轻易承受的负担。
她看着手中那颗安静悬浮的、散发着漠然灭世气息的小东西,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
带着一种决绝的、义无反顾的意念,朝着赫利俄斯军阵后方的、遥远的、无人荒山的方向,
轻轻一推。“去。”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特效,没有能量逸散。
那颗暗沉的、仿佛凝聚着整个宇宙负面意志的“火球”,脱离了她的手心,
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超越了视觉捕捉极限、无法闪避的速度,
飘飘悠悠地、轨迹恒定地飞向远方。它飞过了死寂的广场,
飞过了因为惊骇而陷入停滞的赫利奥斯军阵,飞越了残破不堪、冒着浓烟的王宫外墙,
化作天际一个小小的黑点,径直投向王都之外,那片连绵起伏的、荒无人烟的灰色山脉方向。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所有人都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如同被施了集体定身术。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言喻的惊悸,
追随着那颗不起眼的、却牵动着所有人命运的小黑点,直到它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没入远山的天际线。一秒钟。两秒钟。……五秒钟……死寂在蔓延,恐惧在发酵。
突然——天地间,先是一片极致的、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凝固了的死寂,
仿佛声音这个概念被从世界底层规则中暂时抹除。紧接着,遥远的天际,那片荒山的方向,
猛地亮起!那不是太阳的光芒,那不是任何已知魔法或元素能产生的光辉!
那是……仿佛地狱最深处的大门被强行洞开,是创世之初、撕裂混沌的终极光爆!
一个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其颜色、仿佛能吞噬一切视线、一切感知的、急剧膨胀的巨大光团,
瞬间占据了那片天空!将天空的云层、甚至空间本身都彻底蒸发、撕裂!光团的核心,
亮到无法直视,仿佛一颗落入人间的微型恒星,
边缘是翻滚咆哮的、混杂着尘埃、岩石蒸汽和狂暴能量的、巨大无比的蘑菇状烟云,
以一种亵渎一切神圣、践踏一切规则的狰狞姿态,悍然冲向高空,不断扩散,
仿佛要撑破这片天穹!然后,才是声音。不是一声简单的“轰响”,
那是亿万雷霆在同一瞬间于每个人的耳膜深处、甚至灵魂深处炸裂!
是大地板块被强行撕裂、碾碎的痛苦**!
是天空被这股蛮横力量彻底捅穿的、令人心胆俱碎的破碎巨响!
恐怖的音浪化作实质的、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冲击波环,
裹挟着毁灭一切、扫平一切的恐怖气势,以远超声音的速度,率先席卷而至!“嗡——!!!
”王宫广场上,所有人,无论是维兰的骑士、贵族、法师,
还是赫利俄斯的精锐士兵、深红法师,如同被无形的、来自神明的巨锤正面轰中!
修为稍弱的士兵直接口喷鲜血,耳鼻溢出殷红的血丝,惨叫着倒地昏厥。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魔法师,更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魔法反噬的光芒在他们身上乱窜,惨叫着瘫软在地。
坚固的宫殿墙壁如同被孩子们推倒的积木,簌簌开裂、大段大段地崩塌、粉碎!
地面剧烈颠簸、起伏,仿佛有一头沉睡的太古巨兽在地下愤怒地翻身,要破土而出!
炽热的、带着荒芜与死亡气息的狂风,紧随其后,如同海啸般呼啸着掠过整个王都,
将远处幸存的树木连根拔起,将房屋的瓦片、木梁如同落叶般卷上高空,撕得粉碎!
即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
那毁灭核心处传来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栗、仿佛直面宇宙终焉的恐怖能量波动,
依旧清晰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让他们窒息,让他们无法思考,
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绝对力量的敬畏与恐惧!光,声,热,
……以及那股凌驾于万物之上、漠视一切生命、一切规则、一切意义的……纯粹的毁灭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心脏艰难跳动的几下,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当那毁灭的强光渐渐黯淡,
际余晖;当那震耳欲聋、撕裂灵魂的轰鸣化作连绵不绝的、低沉的、仿佛世界哀嚎般的余响,
回荡在每一个角落;当弥漫的、遮天蔽日的烟尘缓缓沉降,
给整个世界蒙上一层灰败的色彩……整个王宫广场,
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极致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死寂。
赫利俄斯那支不可一世、仿佛能碾碎一切的黑色洪流,前排倒下大半,阵型彻底散乱,
如同被顽童踩过的蚁巢。那些深红长袍的法师,大多瘫软在地,法杖掉落在一旁,眼神空洞,
充满了信仰崩塌、认知被彻底粉碎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那为首的黑甲将领,
虽然凭借其远超常人的强横实力勉强站立,但他身下的凶猛地行龙已经匍匐在地,
发出恐惧的呜咽,而他本人,覆盖面甲的脸上看不到表情,
但那紧紧握住缰绳、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的手,
暴露了他内心那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庆幸那颗毁灭之源,
飞向了远方。维兰这边,同样一片狼藉,如同被飓风洗礼过。金色的防线早已不成形状,
骑士们东倒西歪,华丽的盔甲上布满凹痕和灰尘,盾牌碎裂,武器掉落一地。
魔法师们面色惨然,魔力透支,衣衫褴褛,望着莉莉安的眼神,如同仰望降临凡尘的神祇,
又如同凝视着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深渊,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劫后余生的茫然。
“噗通——”一声清晰的、沉重的跪地声,突兀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是维兰王国的骑士长,加雷斯爵士。
位平日里对莉莉安最为轻蔑、甚至曾当众嘲讽她“玷污了维尔斯家族高贵血脉”的高大男人。
他手中那柄象征着荣誉与力量的双手大剑,“哐当”一声掉落在脚边破碎的石板上。
他单膝跪地,原本刚毅高傲的头颅深深低下,紧贴着冰冷、布满裂纹的地面,
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不是畏惧惩罚,而是源于灵魂最深处,
对那种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绝对力量的敬畏与彻底臣服。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第三个……幸存的骑士们,挣扎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对力量的绝对敬畏,
纷朝着那个依旧站在广场边缘、衣衫单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会随风倒下的少女跪下。
魔法师们抚胸躬身,行以大陆上最崇高、最隆重的敬礼。国王,
在那毁灭光芒亮起的瞬间就已从王座上滑落,瘫软在地。此刻,他挣扎着,
在侍从的搀扶下站起,推开侍从,踉跄着,一步一挪地走到莉莉安面前。他看着她,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难以置信的、如同目睹神迹的震惊,但更多的,
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几乎要将灵魂冻结的恐惧。眼前这个少女,
不再是他记忆中那个可以随意忽视、甚至暗中嫌弃的侄女,
而是一个手握灭世权柄、喜怒无常的……存在。他颤抖着手,
摘下了自己头上那顶象征着维兰最高权柄、传承了数百年的黄金王冠。王冠铸造精美,
镶嵌着硕大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微弱却诱人的光芒,此刻在他手中,
却显得如此轻飘、可笑,仿佛只是孩童的玩具。他双手捧着这顶沉重无比的王冠,
一步步走到莉莉安面前,在无数道混杂着敬畏、恐惧、期待、茫然的目光注视下,
声音干涩发颤,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莉莉安……不,陛下……维兰……不,是您!
您才是这片土地,不,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与主宰!
请……请您宽恕我们过往的愚昧与不敬!
您……带领我们……”他试图将王冠戴到莉莉安那略显凌乱、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头上。
莉莉安抬起眼。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跪满一地、曾经轻蔑她的骑士,
扫过神色惶恐、如同惊弓之鸟的魔法师,扫过脸色惨白、捧着王冠如同捧着烫手山芋的国王,
狼狈不堪却依旧透出精锐气息、此刻却明显萌生退意、甚至带着恐惧望向她的赫利俄斯军队。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掌控无上权力的得意,
甚至没有对过往屈辱的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灵魂被抽空后的虚脱,
以及一种……与这个世界、与眼前这一切格格不入的、疏离的淡漠。
在国王手中那顶沉重王冠冰冷的边缘即将触碰到她额前发丝的瞬间,她抬起手,不是去接,
而是……用一种轻柔却无比坚定的动作,轻轻一拨。“啪嗒。
”那顶沉重华丽、承载着无数野心与欲望的黄金王冠,从国王颤抖的手中脱落,
掉在冰冷、破碎、沾满灰尘与零星血迹的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滚了两圈,
璀璨的宝石蒙上了战争的尘埃,变得黯淡无光。所有人都惊呆了,
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打败性的一幕。拒绝王冠?在拥有如此力量之后?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莉莉安甚至没有低头去看那顶滚落的王冠一眼。
她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眼睛,看着面如死灰、不知所措的国王,
看着周围那些瞠目结舌、大脑一片空白的臣子,声音不高,却如同最终的审判,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彻底的决绝:“我只想开个甜品店,
”她顿了顿,目光掠过一片狼藉、如同废墟般的广场,
望向王都那些依旧冒着袅袅余烟、传来隐约哭声的街巷,
语气里竟然带上了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却真实存在的向往与……疲惫。“谁要当女王啊。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那死寂的广场,那掉落尘埃、象征世俗最高权柄的王冠,
那些跪伏在地、心境复杂的昔日轻蔑者,以及那些神色惊疑不定、去留两难的入侵者。
她转过身,拖着依旧有些虚浮、仿佛踩在棉花上的脚步,
踩着满地的碎石、裂纹与不知是谁遗落的武器,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头也不回地,
走向了王宫那残破不堪的、幽暗的深处。风卷起烟尘与灰烬,掠过她瘦削而挺直的背影,
竟带上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萧索,与一种斩断过去的决绝。卷三:甜蜜的余烬维兰王都,
中心广场旁,一条在战火中侥幸保存得还算完好的街道拐角。
一块朴素的、原木色的招牌挂了起来,
上面用大陆通用语和一种略显稚嫩却认真的笔触刻着——“莉莉安的甜蜜工坊”。店面不大,
装修甚至称得上简陋。几张原木色的桌椅随意摆放着,擦得锃亮却款式不一的玻璃橱窗里,
陈列着一些对于维兰人来说颇为新奇、从未见过的糕点。
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经过烘烤后散发出的温暖焦香、新鲜奶油的甜腻气息,
以及烤面包特有的、令人安心的麦香。这股温暖甜美的味道,
与外面街道上尚未完全散尽的焦糊味、隐约的血腥气以及清理废墟产生的尘土味,
形成了极其鲜明的、近乎荒诞的对比。开业那天,门可罗雀。偶尔有胆大的平民,
或是负责清理街道的士兵,好奇地探头探脑。但当他们透过明亮的玻璃窗,
干净的亚麻布裙、腰间系着白色围裙、正低头无比认真地给一个奶油蛋糕裱花的熟悉侧影时,
都像是大白天活见了鬼一样,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滚带爬地、头也不回地跑开,
仿佛店里不是香甜的糕点,而是盘踞着什么噬人的远古凶兽。莉莉安并不在意。
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窗外那些仓皇逃离的身影。她只是专注于手中的裱花袋,
小心地、带着点笨拙地,挤出一朵歪歪扭扭、谈不上任何美观可言的奶油玫瑰。动作生疏,
显然是个新手,但她的神情却异常专注,仿佛手中正在创造的是整个世界唯一的珍宝。
只有在这种时候,当她沉浸在面粉、砂糖、奶油的世界里,
她那双过于平静、甚至时常显得淡漠的眼睛里,
才会流露出一点点属于她这个年龄少女的、真实的、近乎虔诚的情绪。日子,
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一天天过去。王都的秩序,
在一种难以言喻的、小心翼翼的氛围中,极其缓慢地恢复着。
赫利俄斯帝国的大军在那日后不久,便如同退潮般悄然撤离,
边境传来了暂时停战、甚至开始和谈的消息。维兰王室经过那场惊天剧变,威望彻底扫地,
老国王据说一病不起,精神恍惚,政务由几位幸存下来的、心惊胆战的大臣勉强维持着。
但王都的每一个人,从贵族到平民,都心知肚明——这个王国如今真正无形的支柱,
是那个在街角开着不起眼甜品店、对权力毫无兴趣、甚至亲手剥落了王冠的前公主。
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最强的威慑,也是一种最难以理解的谜题。起初,
店里依旧冷清得能听到墙壁回声。直到某天,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边缘有些磨损的旧魔法袍,
胡子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的老魔法师,拄着一根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木质法杖,
在店门外来来**徘徊了许久,几次伸出手,又像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最终,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赴死般的决心,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对他而言仿佛重若千钧的玻璃门。
门上挂着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吓得老法师浑身一颤。“请……请问,
”老法师的声音干涩发颤,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自己破旧的靴尖,
根本不敢抬头直视柜台后的莉莉安,“那个……上面撒着棕色粉末的……是什么?
”他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橱窗里一款颜色层次分明的方形甜品。莉莉安抬起头,
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认出他是王宫法师团里的一位老资格,名叫埃尔文,
以前没少跟着别人一起忽视她,甚至在一次宫廷宴会上,当有人提议让她也尝试学习魔法时,
他曾轻描淡写地说过“并非所有人都具备感应元素的恩赐,强行尝试只是浪费时间”。
“提拉米苏。”她平静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对待一个最普通的客人。
她指了指旁边挂着的小木牌,“今天特价。”老法师埃尔文几乎是抖着手,
从怀里摸出几个擦得亮晶晶的、显然珍藏已久的银币,数了好几遍,
才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拿起那块盛在粗糙却干净陶碟里的甜品,
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绝世珍宝,步伐僵硬地走到角落里最偏僻、最不引人注意的位置坐下。
他盯着那杯提拉米苏看了许久,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前的默祷,
然后才拿起旁边放着的小银勺,用依旧颤抖的手,挖了边缘极小的一勺,颤抖着送入口中。
下一刻,他浑浊的、布满血丝的老眼猛地瞪圆了!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收缩。
咖啡酒的微苦醇香率先冲击味蕾,
紧接着是马斯卡彭奶酪那无比绵密、顺滑、带着独特甜润感的质地化开,
最下层浸饱了咖啡液的手指饼干提供了柔软湿润的口感支撑,而最上面那层微苦的可可粉,
则完美地中和了甜度,
人回味无穷的层次感……这是一种他活了六七十年都从未体验过的、复杂而奇妙的味觉交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