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他睡着了。
抱着我,喊着别人的名字,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替他盖好毛毯,调高空调温度。
然后蹲在沙发边,借着昏暗的落地灯光,细细看他。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鼻梁高挺,嘴唇薄而没什么血色。
听说薄唇的人,也薄情。
以前我不信。
遇到他之后,我信了。
他对我,从未有过半分真情。
只有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的,浓得化不开的眷恋。
我看得入了神。
直到冰冷的液体砸在手背上,才惊觉自己哭了。
真是没出息。
我慌忙擦掉眼泪,站起身。
却因为蹲得太久,眼前猛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
我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茶几,才勉强站稳。
最近总是这样,动不动就头晕眼花,还时常低烧。
胃口也差得厉害,瘦了很多。
大概是太累了吧。
毕竟,扮演另一个人,是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
我没太在意。
毕竟,沈砚西不会在意我是否生病,是否难受。
他只会关心我这双眼睛,是否还像她。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关上门。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
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汹涌而出。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怕惊动了外面那个,刚刚才安稳睡去的人。
怕从他眼里,看到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弃。
苏念,你真贱。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
可骂完了,眼泪还是止不住。
心脏那个地方,疼得快要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最后累极了,就那么靠着门板昏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手机**吵醒的。
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浑身酸痛。
我挣扎着摸过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晚秋”。
是林晚秋。
她回来了?
我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冰凉一片。
外面传来沈砚西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他接起了电话。
声音是我从未听过的紧张和激动,甚至带着一丝颤抖。
“晚秋?真的是你?”
“你回来了?在哪里?好,我马上过去!”
电话挂断。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快速穿衣服的声音。
他甚至忘了,卧室里还有一个我。
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我记得。
几分钟后,外面传来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巨响。
他走了。
迫不及待地,去迎接他真正的公主了。
而我这个冒牌的灰姑娘,被打回了原形。
不,我比灰姑娘还不如。
她至少得到过王子一时的真心。
而我,从未拥有过片刻。
我扶着门板,艰难地站起来。
打开卧室门。
客厅空荡荡的,残留着他离开时的匆忙和决绝。
沙发上的毛毯叠得整整齐齐。
仿佛昨夜那个温柔的拥抱,真的只是我的一场幻梦。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
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像极了我的心事,纷纷扰扰,却见不得光。
我走到餐厅,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早餐。
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回来吃了。
或许以后,都不会再需要我准备的早餐了。
正主回来了,谁还需要替身呢?
煎蛋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是我的私人医生,陈医生。
上周我做了一次全面的体检,看来是结果出来了。
我擦了擦手,接起电话,语气轻松。
“陈医生早啊,是不是我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没什么大事吧?”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沉默得让我心慌。
一种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脊背。
“陈医生?”
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苏**。”陈医生的声音异常沉重,带着一丝迟疑。
“请您……最好来医院一趟。”
“您的体检结果……有些问题,需要当面谈。”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锅铲的手指微微颤抖。
“很……严重吗?”
“……是的。”陈医生叹了口气,“很严重。”
“请您尽快过来。”
电话挂断了。
我站在原地,锅里的煎蛋已经糊了,发出刺鼻的焦味。
可我一动不动。
耳边反复回响着陈医生那句沉重的“很严重”。
会是什么?
严重的贫血?肠胃问题?还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关掉火,我解下围裙,匆匆换了衣服出门。
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我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忽然觉得无比荒谬。
沈砚西正飞奔去见他的心上人。
而我,正独自赶赴一场未知的、或许是不幸的审判。
这就是我和他之间,最残酷的对比。
到达医院,陈医生早已等在办公室。
他脸色凝重,将一份报告推到我面前。
“苏**,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目光落在诊断结论那一栏。
【急性白血病】。
后面跟着一连串看不懂的医学术语和指标。
但最后那三个字,我认得。
高危组。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
几乎听不清陈医生后面又说了什么。
只捕捉到一些碎片化的词语。
“预后很差”、“尽快住院”、“骨髓移植”、“希望不大”……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砸得我血肉模糊,魂飞魄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生办公室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到了医院门口。
阳光刺眼得厉害。
我却只觉得冷,冷得浑身发抖。
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沈砚西的私人号码。
通常他不会接。
但今天,或许是林晚秋回来了他心情好。
电话居然通了。
“什么事?”他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背景音有些嘈杂。
似乎是在某个高档餐厅。
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疼痛。
“……我……”
我想说,沈砚西,我生病了,很严重的病。
可能快要死了。
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哪怕只是一眼?
可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听筒里就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砚西,是谁呀?”
是林晚秋。
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清脆的银铃。
和我这种因为长期压抑而变得沙哑的嗓音完全不同。
沈砚西的声音立刻变得温柔,带着我从未听过的宠溺。
“没什么,打错的。”
然后,他对着话筒,冷冷地扔给我一句。
“我很忙,没事别烦我。”
下一秒,通话**脆利落地切断。
忙音一声声敲打着我的耳膜。
也敲碎了我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我握着手机,呆呆地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口。
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
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听我说完。
因为他在陪他最重要的人。
而我,显然是不重要的那个。
甚至可以随时被丢弃。
眼泪终于忍不住,再次汹涌而出。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要在我已经活得如此不堪的时候,再给我这样沉重的一击?
上帝是觉得我还不够惨吗?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我才茫然地回过神。
是沈砚西发来的短信。
只有言简意赅的一句话。
【今晚陪晚秋吃饭,你不必等我,也别出现在她面前。】
看啊。
他甚至怕我出现,会碍了他心上人的眼。
会破坏他们久别重逢的浪漫气氛。
我盯着那条短信,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流得更凶。
苏念,你还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他会在乎你的死活吗?
别傻了。
他连你的人都不在乎,又怎么会在乎你的命?
我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
然后回复了一个字。
【好。】
一如既往地顺从,听话。
就像过去三年一样。
放下手机,我抬头看了看天。
阳光依旧刺眼,晃得人头晕。
也好。
就这样吧。
我独自一人去办理了住院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