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绍熙帝李玄稷正与靖王李玄烨商议北境新政。
从朔风王朝手中夺回那座至关重要的边城,乃是先帝在位时都未曾有过的壮举,怎能不叫年轻帝王心潮澎湃?
李玄稷满面春风,“皇兄,今日便留在宫中用膳吧。”
靖王眉峰微动,刚要推拒,殿外侍卫忽来禀报:威烈将军叶崇山求见。
皇帝闻言,不由得暗暗叹气。
顾珩潜伏北境,关键时刻开城门,助玄武军大胜夺城,立下汗马功劳。
如此奇功,却只求换取一个平妻之位。
昨日御书房内,他已听顾珩泣诉那女子的种种。
于他重伤濒死时救他性命,失忆时悉心照料,恢复记忆后更助他潜伏敌营,获取情报。
更要紧的是,失忆期间二人已有夫妻之实。
顾珩苦苦哀求,他终究是心软应允了。
叶崇山这个出了名的护女狂魔定是得了风声,找他**来了。
“不见!”
“陛下,叶将军说此事与他女儿无关,是有极紧要的事禀报。他愿以将军府和独子的性命担保。”
额……
李玄稷一怔,心下飞速盘算着老叶唬弄他的可能性。
都押上儿子性命了,应当不敢妄言。
当然了,若是拿他女儿起誓,或许更可信些。
他无力地挥挥手,罢了,这一关迟早要过。
“宣他进来。”
“是!”
眼看靖王欲走,皇帝急忙一把拉住,“皇兄留步,陪朕一同见见。”
靖王冷冽的目光扫来,皇帝面上讪讪。
“万一那老家伙一时冲动……你可得护着朕。”
靖王面色冰寒:“陛下当麒麟卫是摆设?”
“还是皇兄在朕身边更安心些。”
不多时,叶崇山被引至御前。
“臣,叶崇山,参见陛下。”
“平身。”
皇帝细细打量,见他神色如常,并无暴怒之象,莫非猜错了?
“陛下,”叶崇山沉声道,“此事关乎重大,请屏退左右。”
皇帝依言挥手,首领太监躬身退下,仔细阖紧殿门,令廊下宫人侍卫皆退出二十步外。
有靖王在侧,陛下安危无虞。
叶崇山这才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小心折好的油纸包,展开后恭敬置于御案之上。
只见那纸上静静躺着一小撮细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物事。
“此乃何物?”
“回陛下,是精盐。”
什么?!
皇帝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成色竟比官盐还要洁白纯净!
“陛下若信得过老臣,容臣试尝。”
叶崇山以指捻起少许,送入口中,旋即肯定道,“咸味纯正,毫无苦涩异味。”
靖王见状上前,同样试尝少许,微微颔首。
皇帝迫不及待地亲自尝了尝,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激动之下却被咸得连声咳嗽,忙举起茶盏灌了两口,又顺手将杯子递予靖王。
靖王神色不变,浅饮一口。
瞥见叶崇山眼巴巴望着,索性将杯盏递了过去。
“嘿嘿,谢陛下,谢王爷。”
叶崇山出身不凡,陛下潜邸时是府上侍卫,后又在靖王麾下于北境浴血奋战,故而并不太畏惧这位传闻中冷厉的王爷。
“叶崇山,这精盐从何而来?”
“臣……不知。”
嘿!耍朕玩呢?
皇帝刚要动怒,却听叶崇山紧接着道:
“小女今日归家,”他略作停顿,皇帝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只在厨下鼓捣片刻,便做出了此物。
据她所言,制法不算繁难,成本亦不甚高。
然具体如何施为,唯有她知晓。”
皇帝顿时明了。
不知叶闻枝从何处得了这秘法,此事怕是要落在永宁侯府头上了。
昨日刚应了顾珩所求,虽未明发圣旨,但以顾珩之功,不好推拒。
可望着眼前这一小撮雪盐,若真如叶崇山所言,其中所蕴利益堪称巨万。
朝廷空虚的国库、北境紧张的军资,都可迎刃而解。
“你女儿意欲何为?”
“她恳请单独面圣,此刻正在宫门外候旨。”
皇帝叹了口气,这是吃准了他必会心动啊。
金口玉言的,虽不能朝令夕改,但或可以其他赏赐弥补。
超品诰命,或厚赏其父兄,总有的商量。
“宣!让苏德顺亲自去迎。”
不多时,叶闻枝揣着手,大摇大摆地跟着引路太监踏入宫门。
苏德顺侧前半步,见状急忙低声提醒:
“顾侯夫人,您谨慎些,宫中不比外头,不好四处张望的。”
“这般巍峨壮丽的宫阙,还不许人看了?”
“哎哟,侯夫人慎言,慎言呐!”
“哎呀!”
话音未落,叶闻枝左脚绊右脚,一个趔趄直直朝苏德顺扑去。
苏德顺瞬间转身,左手疾如闪电般探出,稳稳托住她的小臂。
“苏公公好俊的身手!”
苏德顺差点翻个白眼,却冷不防觉袖中一抖,一张百两银票已被塞了进来。
“这……”
“多谢公公援手,不然摔坏了我这张沉鱼落雁的脸可怎么好?”
苏德顺:……
“侯夫人小心脚下便是。”
“得嘞!”
“那个,苏公公,跟您打听个事儿。”
就知道这银票不好拿,苏德顺谨慎道:“且先说说什么事。”
“是这样,我以前不大进宫,许久未有面圣了。
您老人家经得多,可否指点一二,御前回话有什么讲究?”
原是这事,倒不算为难。
“夫人只需牢记,尽量实话实说,莫要绕弯子,言辞恳切些最好。
陛下圣明,那些小心思是瞒不过去的,反倒不如坦诚直率。”
“懂了,多谢公公。”
至御书房外,通传后,叶闻枝一进去便扑通跪倒。
五体投地,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
“臣叶闻枝,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若洪钟,震得御书房外百步似有所闻。
李玄稷:……
倒也不必如此响亮,不过这声音清朗坦荡,听着不像满怀委屈。
“平身,回话即可,声音……轻些。”
“好嘞!”
叶闻枝利落起身,目光好奇地扫过皇帝,又落在他身旁那位面容冷峻的王爷身上。
叶崇山急得抹了把额角的汗,这丫头也太过自如了些。
他暗暗扥了下女儿的袖子:“不可直视天颜!”
叶闻枝扭头看他:“咦?爹你怎么还在这儿?”
叶崇山:???
“爹,我要跟陛下单独汇报,您先出去候着吧。”
叶崇山冷汗都快下来了,御前岂容她做主。
“无妨,”皇帝却开了金口,“叶将军先退下吧,把门带上。”
叶崇山无法,只得行礼告退,压低声音飞快嘱咐:“好好回话,千万别惹祸。”
叶闻枝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放心,包在我身上。”
待父亲离开御书房,她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靖王。
“皇兄不是外人,但说无妨。”皇帝摆了摆手,“有何事,此刻便可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