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霜却垂眸避开与岑今雪的对视，漫不经心地报出自己名字。

贫民窟的小百合。

应霜却想到学院社媒平台“橄榄树”中某篇帖子对岑今雪的代称。

据说这个称呼的灵感来自于他迷人的信息素，可惜应霜却只是一个beta，呼吸之间，只能嗅见一点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息，无法验证这个说法是否准确。

但他对此也并不关心，比起主角受，他更在乎自己那些还没复习完的课本。

“什么时候能出去？”应霜却有些倦地捏捏山根，“给安保打过电话了吗？”

“管理员今日休假，万能钥匙被礼堂借走，要等晚会结束才能送来。”

“那供电呢？备用电源不能启用吗？”

“南区设立太早，设备都比较老旧，今天电路损毁才发现当初建设的时候没有安装备用电源。”

“啧。”

耳朵清晰地捕捉到这一声烦躁的情绪，岑今雪的目光追至应霜却的脸上，窥见他恹恹的神色。这个从始至终表现平静的人，连不悦都是浅淡的。

“你有手电筒吗？”

下意识翻找出来，直到清瘦冷白的手毫不迟疑地接过手电筒，岑今雪才后知后觉感到奇怪：“你不意外我有？”

在手电筒逐渐退出市场的时代，很少人会随身携带这种非必需品。

闻言，应霜却鸦羽似的眼睫缓慢掀起，他顿了顿，含蓄道：“橄榄树上有很多关于你的帖子。”

他的目光掠过从岑今雪口袋里露出来的刀柄：“经常被关进幽闭环境，相比于还不太能熟练使用的武器，手电筒更像是必需品吧。”

狼狈处境被人点出，岑今雪嘴角微动，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看来我还挺出名的。”

入学后应霜却立刻被沉重的课业包围，与此同时，情节也在慢慢展开。

情节从岑今雪在入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开始。

贵族内部层层分级虚与委蛇，唯有处于最底层的没有势力傍身的特招生，是全校公认的茶余谈资。

出众的容貌配上特招生的身份为岑今雪带来了很高的关注度，一夕之间，橄榄树上涌现出许多与他有关的帖子。

与之伴随的是完全透明的信息，人们发现，岑今雪是一位来自明尼尔的已经完成分化的omega。

明尼尔是联邦著名的贫民窟，那里充斥着贫困、暴乱、混乱与无序。

特招生，美貌，贫民窟，omega。

单独摘出来都能引起讨论的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更加让恶劣的人血脉偾张。

被关进停电的房间，从天而降的污水，橄榄树上流窜的谣言……

在岑今雪拒绝圣希顿公学中臭名昭著的纨绔追求后，一场名为“报复”的校园欺凌就此展开。

想到情节内容，应霜却没有正面回应岑今雪的自嘲，只是耸耸肩，淡淡道：“圣希顿的贵族行径更是名不虚传。”

岑今雪闻言，眸光闪了闪。

两人心照不宣地揭过这个话题，空气再次陷入了沉寂。

像是打翻了一瓶墨水，指针走动，乌黑的颜色也一点点漫延，直到墨水瓶中的墨全部流干，图书馆也被黑暗完全吞没。

黑暗会放大很多东西，比如说他和应霜却的呼吸，比如说手电筒按钮被按下的声音。

光线蹦出的那一瞬间，岑今雪也偏头看向应霜却。

在他的角度，只能窥见一部分的侧脸。

世界分化后国界被重组，在联邦外貌特征逐渐趋同的大势下，应霜却仍保留着明显的古典东方气质。

这一点，在岑今雪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

手电筒的光太冷硬，强光弱化了应霜却的面部线条，乌黑柔软的发丝和鸦色的长睫交叠，微微遮盖住眼。岑今雪发现他半掩住的瞳孔在光下并非深黑，而是一种透亮的琥珀色。

柔软的瞳色冲淡了应霜却身上的冷淡感，岑今雪不由向他靠近了一些。

架好手电筒，应霜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岑今雪：“我看会书，你随意。”

脚步无头苍蝇般原地绕了几步后，岑今雪犹豫了一会，最后拉开了应霜却斜对面的凳子。

他的面前同应霜却一样摆着一本书，只是看着看着，眼神就不由飘到应霜却的身上。

岑今雪已记不清入学后自己被锁过多少次，有时只有他自己，有时也会像现在这样，牵扯进无辜的人。

有的人慌不择路，有的人积极破局，但还没有人像应霜却这样，不被影响般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只是平淡地走入一场恶意。

应霜却的神态极为专注，思考时手指会搭上淡色的唇。岑今雪耳边是书页翻动声与笔尖书写时的沙沙声，两种声音都消失时，就可以听见对方平稳的呼吸。

被锁的事情每发生一次，岑今雪进入封闭空间的焦躁感就会增强。

但此刻仅仅是与应霜却相对而坐，不受控的情绪就逐渐被抚平。

窗外，积雨云聚集着、挤压着，淅淅沥沥地降下一场雨。

是雨水冲刷走了空气中的燥热的缘故吗？

其中缘由，等安保开启紧闭的大门时岑今雪都没能想通。

大门开启后的第一反应不是离开，岑今雪的注意力全在应霜却长长吐出的一口气上。

不过，应霜却好像不是为了能出去而感到多少欢欣，这一口气更像是对他翻到最后一页的专业书的如释重负。

“你真厉害，这样的环境里都能专心学习。”岑今雪由衷感慨，他的余光扫过应霜却手中的教科书，“我是商学院的，你是医学院的吗？”

“嗯。”今日的复习目标总算达成，应霜却的心情轻快不少，回话也多了几分耐心，“不是我厉害，情势所迫，毕竟后天就要小期中了。”

“期中?”岑今雪惊讶，“现在不才九月底吗？你们怎么这个时间期中考？”

岑今雪第一次在应霜却平淡的神色里看见明显的裂纹，应霜却疲态攀上眉间：“圣希顿的医学院比较特殊，为了提早让学生走上临床，学院将原本的四年授课时间缩减为两年。两学期的课程被压缩在一个学期当中，学期一分为二，考核也从普通的期中期末，变成小期中，小期末，大期中和大期末。”

不同于一般混混学历就行的私立贵校，圣希顿公学的考核制度十分严格。对特招生而言，更是要拿到B+以上的评级才算过关。

听到医学院堪称变态的结课制度，岑今雪发自内心地与应霜却共情。

雨越下越大了。

水汽降低了体感温度，应霜却系好解开的领扣，撑伞欲走时，看了眼停步于门口、略显踌躇的岑今雪。

应霜却微微挑眉：“记得带手电筒、折叠刀，却不记得带伞?”

岑今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回宿舍吗？”

“嗯。”

一步之隔，应霜却举着伞来到他身侧：“一起走吧。”

今夜看不见月亮。

beta离他很近，可是beta没有信息素，空气中只有雨水的味道。

应霜却把岑今雪送到了他的宿舍楼下。

“祝你考试顺利。”

岑今雪的目光有些恋恋不舍地落在应霜却身上，他想：我们还会再见吧。

“谢谢。”

应霜却的唇角抿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心不在焉地看着伞檐垂落的雨线，他想：以后不会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