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雨水顺着斗笠边缘砸在我手背上。第七声风铃响起时,右肩的旧伤开始突突跳动。
青瓦老宅在雨幕里像个模糊的剪影。爬满紫藤的院墙上蹲着三只黑猫,
六只黄澄澄的眼睛跟着我的移动轨迹转。"三十里内必有人横死。
"程九章说这话时正在擦他的玉扳指,"风铃无风自动的时候,
那老东西就该在摆弄他那些要命的铜钱了。"第九声风铃卡在我喉咙里。
天井中央的灰布衫老头突然抬头,罗盘指针"咔"地转向我藏身的西墙。
三只黑猫同时弓起背。我摸到后腰的短刀。雨水顺着刀刃流进袖口,凉得像条小蛇。
"西南角。"老头的声音比风铃还哑,"煞位。"三枚铜钱从他指缝漏下来,
在青石板上蹦出清脆的响。我数着铜钱转动的圈数,右肩的疼突然尖锐起来。
第一枚铜钱立着停住时,墙头的黑猫炸开了毛。"进来吧。"老头用鞋尖踢翻那枚铜钱,
"再淋下去,你肩膀里的阴气该发作了。"我翻过墙头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
落地时三只黑猫已经围成三角,尾巴尖齐齐指着我的影子。"陆青崖。
"老头把罗盘往袖子里一揣,"你身上有程家的土腥味。"雨水顺着我的下巴滴在铜钱上。
那枚立着的铜钱突然倒下,另外两枚跟着颤抖起来。"我要个名字。"我甩掉刀上的水珠,
"不是来算命的。"东厢房的门帘突然晃动。端着茶盘的哑女僵在原地,
褐色的药汁从碗沿溢出来,在青石板上洇出个古怪的形状。陆青崖突然笑了。
他弯腰捡起铜钱时,我看见他后颈有块青斑,形状像半片枯叶。"阿蓠。"他头也不回地喊,
"给客人换碗热的。"哑女退后的动作像被线扯着的木偶。她转身时茶盘倾斜,
我看见她手腕内侧有道疤,新鲜得还泛着粉。风铃又响了。这次的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三只黑猫同时发出无声的嘶叫。陆青崖把铜钱抛向半空。"程九章没告诉你?
"铜钱落地时排成直线,"他祖坟动土那晚,我檐下的风铃响了整夜。
"我握刀的手突然发麻。雨幕深处传来模糊的铃铛声,和檐下的铁铃铛一唱一和。
哑女端着新茶出现时,我闻见当归混着朱砂的味道。她放下茶碗的瞬间,
我瞥见茶汤里沉着三粒黑籽,像缩小的人眼。"喝了吧。"陆青崖用脚尖点了点地面,
"你肩上那道伤,是五年前谷雨夜落的。"茶碗在我手里裂了条缝。滚烫的茶汤渗进指缝,
疼得异常清晰。东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哑女的身影在窗纸上一晃而过,
像被什么扯着往后倒。三只黑猫突然扑向院角。
紫藤架下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是半截折断的罗盘指针,正对着我心脏的位置。
风铃疯狂摇晃起来。第2章茶碗裂开的脆响还卡在耳膜里,
东厢房的窗纸上已经溅开一道暗影。我后撤半步,三只玄猫的尾巴同时炸成鸡毛掸子。
寅时的雨带着铁锈味。哑女阿蓠从廊柱后转出来,青白手指托着的茶盘上,
三只陶碗排成三角。她的木屐踩过积水,居然没激起半点波纹。"离卦。
"陆青崖突然用鞋尖碾过地上的铜钱。那些铜钱在青石板上擦出刺耳的吱嘎声,
最后歪歪扭扭拼出个火焰形状。我右肩的旧伤突然烧起来。
七年前谷雨夜的记忆像茶汤里的黑籽,在脑仁里胀大——程家祠堂的金线香炉,
香灰里埋着的半截断指,还有那个被我割断喉咙的老头,临死前用血在我肩上画的符。
阿蓠的茶盘递到眼前时,三只陶碗突然同时裂开细纹。褐色的药汁顺着裂缝渗出,
在盘底汇成个小旋涡。我盯着她手腕内侧的疤,那道粉色的痕迹突然蠕动了一下。"喝不喝?
"陆青崖的指甲刮过铜钱边缘,刮出串刺耳的颤音。东厢房传来瓷器落地的脆响,
三只玄猫齐刷刷扭头,黄眼睛在黑暗里烧出六个火点。我端起碗的瞬间,
檐下的铁铃铛自己晃起来。茶汤表面浮着层油膜,
映出我扭曲的脸——右眼的位置糊着团黑雾。阿蓠突然伸手在我碗沿一弹,
三粒黑籽突然沉底,发出"咚"的闷响。茶汤灌进喉咙的刹那,右肩的伤疤里钻出条金线。
那玩意像活蛇似的在我皮下游走,最后卡在锁骨凹陷处。
陆青崖的笑声比铜钱落地还脆:"程九章的金线蛊,发作时像万蚁噬心吧?
"玄猫们不知何时围住了我的影子。它们的爪子按在我影子的肩膀位置,
肉垫下渗出暗红的液体。我握刀的手突然使不上劲,匕首"当啷"砸在青石板上,
刀尖指着阿蓠的木屐。"她要死了。"陆青崖突然说。老风水师蹲下来捡我的匕首,
后颈的枯叶状青斑在雨中泛着磷光,"三更天咽的气,我用风水局吊着魂。
"阿蓠的茶盘倾斜了。有滴液体从盘底坠落,在半空拉长成细丝。我盯着那道银线看,
突然发现那不是水——是根半透明的丝,另一端连着她袖口。铜钱突然全部立了起来。
陆青崖的灰布衫下摆无风自动,露出腰间别着的罗盘。那玩意缺了根指针,
空荡荡的轴心上沾着黑泥。"程家祖坟的土。"他用罗盘接住坠落的银丝,
"掺了活人生魂的泥,最适合养蛊。"东厢房传来指甲刮木板的声音。
阿蓠的身体突然晃了晃,茶盘上的陶碗裂纹里爬出黑丝。我肩头的金线蛊突然暴起,
在皮下顶出个凸起的小包。陆青崖抛起最后三枚铜钱。它们在空中相撞,迸出火星子。
有粒火星溅到阿蓠袖口,那根银丝"啪"地断了。哑女突然张嘴,喉咙里滚出半声猫叫。
铜钱落地时排成直线,最末一枚压着我的匕首。刀身映出阿蓠的脸——她左眼瞳孔正在扩散,
右眼却亮得吓人。"寅时三刻。"陆青崖踩住那枚铜钱,"活人换死人的时辰到了。
"雨幕深处传来铃铛声。不是檐下的铁铃铛,是程九章说的那种——无风自动的青铜铃。
三只玄猫同时扑向东厢房,窗纸上突然溅开大片墨迹。阿蓠倒下的姿势很奇怪。
像有人拽着她后颈的衣领,慢镜头似的往后仰。她手腕上的疤完全裂开了,爬出来的不是血,
是根金线。我肩头的蛊虫疯狂扭动。陆青崖的罗盘突然自己转起来,
缺指针的那头直指我心脏。老风水师咧开嘴,牙缝里卡着片枯叶。"程九章没告诉你?
"他弯腰捡阿蓠掉落的银丝,"他祖坟里埋的可不是祖宗。"东厢房的门帘突然着火。
绿色的火苗舔过阿蓠的衣角,她皮肤上浮出密密麻麻的符文。我肩上的金线蛊破皮而出,
在空中扭成个"囚"字。铜钱全部跳了起来。它们在空中排成卦象时,
我看清了——不是离卦,是死卦。第3章铜钱落地的脆响还没散尽,暴雨就砸了下来。
我踹开东厢房门时,程九章的手下正掐着阿蓠的脖子。那人的指缝里渗着血,
指甲缝里嵌着金线。阿蓠的脚尖离地三寸,手腕上的金线绷得笔直,另一端缠在房梁上。
风铃在雷声中发疯似的摇晃。供桌上的铜钱滚落,叮叮当当排成坎卦——血光之灾。“找死。
”我反手摸刀,右肩的旧伤突然撕裂般疼起来。陆青崖的罗盘就在这时候炸了。碎片飞溅,
划过打手的咽喉。血喷出来的瞬间,我瞳孔一缩——那伤口歪歪扭扭,和我肩上的一模一样。
阿蓠摔在墙角。她蜷缩着,手腕上的金线突然松开,像活蛇一样钻回皮肤里。
我第一次看清那些线不是缠在腕上,而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打手捂着脖子倒退,
血从指缝里往外冒。他瞪着我,突然笑了:“金线蛊……发作的滋味……”话没说完,
他喉咙里的血突然变成黑色,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似的塌下去。陆青崖站在门口,
手里攥着半块罗盘碎片。雨水顺着他的灰布衫往下淌,在地上汇成个小漩涡。
三只玄猫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旋涡边缘,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迅速干瘪的尸体。
“程九章养的好狗。”老风水师冷笑一声,碎片尖角上还滴着黑血,
“连自己中了尸蛊都不知道。”我肩上的伤口**辣地疼。金线蛊在皮下蠕动,
像有根烧红的针在血管里游走。阿蓠突然抬头,她的瞳孔散了大半,可右眼亮得吓人。
她冲我比了个手势——食指抵在唇上,然后指了指地面。我低头。血泊里浮着几枚铜钱,
排出的卦象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坎卦中间多了道裂痕,像被人用刀劈开。
“活人换死人……”陆青崖突然大步走过来,一把扯开阿蓠的衣领。
她后颈上赫然印着个青黑色的符印,形状像半片枯叶——和陆青崖脖子后面的一模一样。
雷声炸响。房梁上突然垂下十几根金线,蜘蛛网似的罩下来。我挥刀斩断最近的几根,
断开的线头却像有生命一样缠上刀刃。阿蓠的嘴唇动了动。没声音,可我看懂了。“跑。
”程九章的笑声从雨幕深处传来,混着青铜铃的声响。东厢房的窗棂突然裂开,
更多的金线涌进来,每根线头上都拴着枚铜钱。陆青崖的罗盘碎片扎进掌心。血滴在铜钱上,
那些钱币突然跳起来,在空中排成个“囚”字。玄猫们发出无声的嘶叫。一只突然扑向阿蓠,
爪子按在她手腕的疤痕上。金线猛地绷直,阿蓠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似的被拽起来,
脚尖堪堪离地。“寅时过了。”陆青崖的声音比雨还冷。阿蓠的右眼突然流下血泪。她抬手,
金线从指尖射出,直接刺进程家打手的尸体。那具干尸猛地抽搐起来,
皮肤下鼓起无数个小包,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我肩上的蛊虫疯狂扭动。
刀已经握不稳了,可那些金线还在逼近。最近的几根离我喉咙不到三寸,
线头上拴着的铜钱映出我扭曲的脸。陆青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他的指甲掐进我脉门,
血顺着掌纹流下来,滴在阿蓠的金线上。线断了。阿蓠摔在地上,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程九章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野兽般的低吼。铜钱暴雨似的砸下来。
每枚落地的钱币都裂成两半,裂缝里爬出黑丝。陆青崖拽着我后退,罗盘碎片划破掌心,
在空气中画了道血符。“看清楚了。”他声音嘶哑,“这才是程家祖坟里埋的东西。
”黑丝汇聚成一个人形。没有脸,只有密密麻麻的金线在体表游走。阿蓠抬起头,
散开的瞳孔彻底变成了黑色。第4章茶碗里的月光突然碎了。黑丝聚成的人形塌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