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新娘子太激动了!”
司仪的声音像一根针,猛地扎进我混乱的思绪里。他笑着打圆场:
“看来是想到和我们新郎的甜蜜往事,激动得手都抖了呢?
来来来,让我们再次把掌声送给这对璧人!”
雷鸣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善意的哄笑和祝福。
季明轩立刻蹲下身,一边让服务员过来清理,一边关切地问我:
“萧然,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角落里那个男人。
在震耳欲聋的掌声中,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酒杯。
他对着我的方向,远远地举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那个动作,我再熟悉不过。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每次他出任务前,都会这么跟我喝酒。
他说,这是战友之间的仪式,喝了这杯酒,就得平安回来。
可他那次,没有回来。
现在,他回来了。
在我的订婚宴上,用同样的方式,敬了我一杯酒。
那杯酒,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泪水在一瞬间就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已哭出声来。
我不能哭。
我凭什么哭?
当年说好了一起扛,是我先放弃了。
是我撑不住了,是我要嫁给他哥哥了。
我才是那个叛徒。
“萧然?萧然?”
季明轩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他扶着我的胳膊。
“你的脸色好难看,我送你去休息室。”
“我没事。”
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抖得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推开他的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我不能走。
我走了,他怎么办?
他就那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孤魂野鬼,茫然地看着这个人声鼎沸的世界。
如果我也走了,那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下面,让我们有请新郎新娘,交换订婚戒指!”
司仪的声音再次响起。
音乐声变得温柔浪漫。
伴娘端着一个铺着红色丝绒的托盘走上台。
托盘上,一枚精致的钻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季明轩拿起戒指,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我熟悉的温柔笑容。
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是盛满了星光。
“萧然,我……”
他准备开口说那些准备好的誓词。
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我的目光越过他,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角落里的季正川。
他还是坐在那里,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我,看着他哥哥要为我戴上戒指。
我的心,像是被人用钝刀子来回地割。
疼。
太疼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努力想配合季明轩完成这个仪式。
可是我的手抖得太厉害了,抖得根本不受控制。
当季明轩拿起戒指,准备套上我的无名指时。
那枚戒指,突然从他温热的指间滑落。
“叮”的一声,掉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然后滚了几圈,停在了一个人的脚边。
全场的喧哗声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因为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人,是季正川。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那个角落里走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穿过人群,来到台上的。
他就站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
比三年前更瘦,更高,也更沉默。
他身上的旧夹克,散发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然后,在全场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慢,像是带着千钧的重量。
他跪在地上,捡起了那枚本该属于他哥哥的戒指。
他没有立刻站起来,而是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红,里面有破碎的星光。
有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还有亮得惊人的泪光。
我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对不起。”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和我记忆里那个清朗的声音完全不同。
他说:“任务……完成了。”
短短五个字,他说得极其艰难。
他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蒙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是谁?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有我明白。
当年他最后一次出任务前,也是这样抱着我,他说:
“然然,等我,等我任务完成了,我就回来娶你。”
现在,他回来了。
他说,任务完成了。
他举起那枚戒指,通红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祈求,一丝卑微。
“这次……可以亲自为你戴上了吗?”
我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我该怎么办?
我该点头,还是该摇头?
我身边站着的,是三年来对我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未婚夫。
我面前跪着的,是我以为已经死了三年,刻在我骨血里的爱人。
这他妈的是什么人间惨剧?
全场哗然。
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人谁啊?”
“季家的亲戚吗?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他说什么任务完成了?什么意思?”
“你看新娘哭的,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爸妈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他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想冲上台,又被这诡异的气氛镇住,不敢动弹。
季家的叔叔阿姨也是一脸震惊和茫然。
而我身边的季明轩,却是全场最镇定的那个人。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季正川。
又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我。
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欣慰。
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如释重负。
他轻轻地执起我那只还在颤抖的手。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我的手。
放进了季正川那只摊开的、布满伤痕的掌心里。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他说:“物归原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