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包裹着我，浑浊的池水带着腥臭的气味，疯狂地涌入口鼻，剥夺着我肺里最后一点空气。

我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挥舞，却只抓到更绝望的虚空。

透过晃动的水面，我看到了那张脸——柳婉儿，我丈夫那位好表妹，此刻正站在池塘边，那张平日里总是楚楚可怜的脸上，充满了得意的近乎狰狞的笑容。

然后，我看到了他，我的新婚夫君，永昌侯世子周彦博。

他就站在柳婉儿身边，冷漠地看着我在水中沉浮，然后，轻轻地，转过了身。

他走了。

他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巨大的荒谬和彻骨的寒意，比这池水更冷，瞬间冻结了我的心脏。

周彦博…柳婉儿…你们好狠的心！

我陆昭月，镇国将军府嫡女，外祖家富甲天下，竟会死在你们这对狗男女手上！

就因为我不肯拿出嫁妆填补你们侯府的窟窿？

就因为我不肯在拜堂时容她一个平妻之名？

恨！

滔天的恨意几乎要炸裂我的胸膛！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我定要你们…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

“**？**？您醒了吗？宫中送吉服的嬷嬷都快到二门了。”

谁？谁在叫我？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池水堵住喉咙的窒息感。

入目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帐，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我常用的梨花香。

这是…我的闺房？

我难以置信地抬起自己的手，肌肤莹润，指甲是健康的淡粉色，不是死后泡得肿胀发白的可怖模样。

“**，您是不是梦魇了？”

贴身丫鬟云雀担忧的脸凑了过来，手里还捧着温水。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轻呼一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

云雀被我的样子吓到，结结巴巴地回答

“是…是四月十二啊，**您忘了？宫里尚衣局派人来送大婚的吉服，让您试穿呢…”

四月十二…大婚吉服…

我重生了？回到了半个月前，我与周彦博大婚前的半个月？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红堂之上，周彦博拉着同样一身大红的柳婉儿，温言要我容她平妻之位；

柳婉儿倚在他身边，那挑衅又得意的眼神；

宾客们或同情或嘲讽的窃窃私语；

还有最后，柳婉儿假意摔倒靠近我，却暗中用力，将我推入那冰冷池塘时，在我耳边留下的低语

“姐姐，你的嫁妆，和世子，都归我了…”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紧我的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您的手好冰…脸色也好白，是不是身子不适？奴婢去禀告夫人，请太医来看看吧？”云雀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

我猛地出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陌生的冰冷和坚定

“我没事。”

我松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哭闹？悔婚？那太便宜他们了！

前世我蠢，被所谓的父母之命和祖父报恩的枷锁困住，被周彦博那副虚伪的皮囊迷惑，一步步踏入他们精心编织的陷阱，最终赔上了性命和全副嫁妆！

这一世，我不会再重蹈覆辙。

周彦博，柳婉儿，还有那个在后面出谋划策的继室婆婆周柳氏…

你们不是最看重侯府的颜面，最贪图我沈家的财富吗？

好得很。

我就要在你们最得意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们最在乎的东西，一样样，亲手碾碎！

“云雀，磨墨。”

我掀被下床，走到书案前，声音平静无波。

“**，您这是…”

“不必多问，照做。”

云雀不敢再多言，连忙铺纸研墨。

我提起那支紫狼毫笔，蘸饱了墨。笔尖落在雪浪笺上，略一沉吟，便行云流水般写了下去。

第一封，写给长公主李安宁，我唯一的闺蜜，也是这京城最尊贵、最肆无忌惮的女子。

【安宁，半月后我大婚，喜堂之上，恐有魑魅魍魉作乱，需借你长公主之威，替我压一压场子。务必前来，看我…清理门户。】

言辞简短，却点明关键。

以安宁的性子，看到魑魅魍魉和清理门户，必定会来。

第二封，写给八皇子李瑾。

他对我有意，我曾因婚约在身而刻意回避。

如今，这份心意，正好可为我所用。

【八殿下，昭月遇困，婚宴有变。恳请殿下于吉时代请圣旨，内容如下…此恩，昭月铭感五内，容后图报。】

我在信中详细写明了所需圣旨的内容——解除婚约，并将柳婉儿定为永不扶正、子女不入族谱的贱妾！

我知他母妃得宠，他本人也在御前有些脸面，操作此事，虽不容易，但并非不可能。

第三封，加急送回将军府，给我的母亲，首富沈家唯一的女儿。

【母亲，女儿此前愚钝，今已幡然。永昌侯府，虎狼之窝，周彦博非良人，其母其妹，包藏祸心。女儿欲借大婚之日，当众退婚，需母亲配合…附上嫁妆明细，请母亲派可靠之人，于婚宴当日，持单清点，原物带回，一针一线，不留侯府！】

写到这里，我笔锋凌厉，几乎要戳破纸背。

前世，他们侵吞我嫁妆的嘴脸，我记忆犹新。

三封信写完，我用火漆仔细封好，交给云雀

“立刻让陆青亲自去送，要快，要隐秘，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陆青是我的暗卫，对我绝对忠诚。

“是，**！”

云雀虽满心疑惑，但见我神色凝重，不敢怠慢，立刻转身去办。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庭院里盛放的梨花，风吹过，洁白的花瓣簌簌落下，像极了我死的那日，看到的最后一点天光。

宫女嬷嬷捧着那套华丽无比的大红吉服走了进来，金丝银线绣出的鸾凤和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我眼睛生疼。

前世，我就是穿着它，踏上了黄泉路。

我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凉的绸缎，上面精致的刺绣硌着指腹。

周彦博，柳婉儿。

你们等着。

这场你们期盼已久的好戏，我来陪你们，好好演。

我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

“这一次，淹死在池塘里的，该是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