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那年,我爱上落魄书生。感情不够,钱来凑;金石为开,我如愿抱得美郎归。
他说:“娇娇,若我他日高中,定不负你!”后来我死那日,他搂着丞相嫡女,
语气凉薄冷漠。“万娇娇,你可知,日日与你欢好那人是谁?”再睁眼,重回拜堂之时。
“许琮之,我万娇娇死了便罢;我既回来了,那你,就去死吧!
”(一)“一拜高堂——”“二拜天地——”“夫妻对拜——”许琮之拜了,我没动。
“夫妻对拜——”喜婆又喊了一遍,我还是没动。“这新娘子怕不是后悔了吧?”“哪能呢,
探花郎芝兰玉树,才高八斗,她一商贾之女,高攀了。”“那怕不是高兴傻了!
”“听说陛下欲赐婚丞相嫡女,探花郎竟为她抗旨了。”“探花郎真是人品贵重啊!
”大红盖头下,重生的我,面色铁青。“夫妻对拜——”喜婆使出十二分力气又喊了一嗓子。
我忍着满腔愤恨,缓缓俯身低头。盖头微动飘起一角,牵巾中间的同心结,红得扎心刺眼。
“礼成!”“送入洞房——”喜婆话音落,堂内就热闹起来了。许琮之在前面走,
我拽着牵巾另一头,被小喜搀引着跟在后头。裙摆微动,我一步一步踩在他的黑影上。
“许琮之,我万娇娇死了便罢;我既回来了,那你,就去死吧!”婚房内,
喜婆絮絮叨叨念咒似的说着吉祥话。我听着实在恶心,一把掀了盖头,扔在一旁。
低头拽着许琮之的喜服,怯生生开口:“夫君,我又饿又乏,那些话我都听不懂。
”许琮之摸着我的头,一脸宠溺:“娇娇既不喜欢,便都免了。”“夫君最好了!
”我双手环着他的腰,脑子里却一直想着临死前他说的那句话。“万娇娇,你可知,
日日与你欢好那人是谁?”“娇娇?娇娇?”似是发觉我过于安静,许琮之轻唤。
我收起心思,夹着嗓子继续演。“夫君,我有些乏了,你快些去招待宾客,我等你。
”许琮之走后。我在里屋翻腾半天,一无所获。倒是累出一身汗。坐下喝水的功夫,
我转头盯上那床幔之下的方寸之地,反复回想。“蒙眼,绑手,喘息,噤声,还有什么?
“香味!是香!”我从香炉里捻出一抹香,焚上。闻着这熟悉入骨的香味,
想起死前一次又一次的凌虐……我双目猩红似血。“许琮之,你好的很!
”“哗啦……啪”我提起桌上的茶壶,浇灭燃香,一把拂了香炉,灰洒了一地。“**,
你没事吧?”小喜听见响动,慌忙跑进来。上辈子她一心护我。
我却因许琮之暗示她狐媚惑主,将她打板子发卖,生死未卜。如今看她活蹦乱跳鲜活的样子,
我蓦地红了眼眶。“**,你怎得哭了?大喜的日子,可不兴掉眼泪,不吉利。
”小喜边说边用帕子帮我拭泪。“无事,我是高兴。”我紧紧拽着她的手。小喜收拾完,
按着我的吩咐私下打听这香的来历和用途。我吃饱喝足,洗漱就寝。至于许琮之,
鬼才会等他。不知睡了多久。许琮之回来了,一身酒气。我假装睡熟。床榻之上,
我呈大字舒展,浑身使着暗劲。许琮之推了又推,我未动分毫。他只能作罢。
就着床边背对我和衣躺下。我盯着他的后背,换了姿势,蓄了力,一脚踹过去。许久,
听见外屋软榻响动,我心满意足。一夜好眠。(二)日上三竿,小喜喊了一遍又一遍。
我才醒来。前世痴心许琮之,总觉得自己是商贾之女,
低人一等;日日忍受他那个尖酸刻薄的母亲磋磨:晨昏定省,扇枕温席,听训罚跪。
还真是许久都没睡过圂囵觉了。“这一觉,真舒服啊。”我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老夫人已经差人“请”了三次,按规矩今日你要早起给婆母敬茶请安。”“那又如何,
我左右不过一商贾之女,粗鄙低贱,自是顾不上礼数周全。”“可……”小喜脸皱成了包子。
我也不忍再逗她,正色道:“小喜,你记得,以后除了我,这个府上,谁的话都不必理会。
”“也……也包括姑爷么?”“是,包括许琮之。”小喜瞪大了眼睛虽不解,
但还是点头应下。“走吧,去敬茶。”到了主屋。我这位婆母李氏,端坐主位。锦衣华服,
雍容华贵。丫鬟侍奉,倒是看不出一丝从前的落魄样。见我进门,她立马板起脸。
半晌也不见说话。“婆母安好。”我施施然向前一步。“哼,安好?谁家新妇三请四请才来,
要不都说士农工商,端是一副没教养的样子。”倒还是一样的尖酸刻薄,
不过这回我可没打算乖乖跪着听训。“婆母,要是我没记错,许琮之赶考,治病吃药,
这宅子,丫鬟仆人……”我顿了顿,轻笑一声:“就连您身上的锦缎,头上的簪子,
手上的镯子,用的都是我爹这个商人的钱吧!”“怎么?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这就是所谓的读书人?”“啪!”李氏气急,抓起茶杯就朝我扔过来。我微微侧身,躲开了。
杯子碎了一地。“你,你大逆不道?竟还敢躲?真真是没规矩!
”我提了提被茶水溅湿的裙摆,语气淡淡:“婆母既摔了茶杯,这敬茶礼便作罢,儿媳告退。
”说完转身离开。“反了!反了!”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和李氏的叫骂声。
我心情大好。“小喜,走,去用饭。”“**,你怎么还有心情用饭啊?老夫人气成那样,
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小喜忧心忡忡。“傻小喜,这饭还没吃到嘴里,他们如何舍得砸碗。
”我美美吃饱喝足。又命人找来京都最好的裁衣匠,选料子,看花样。忙得不亦乐乎。
“**,你之前不是说姑爷喜清雅,以后再也不裁亮色衣服了么?
”“今日怎得……又……”“又什么?我万娇娇生来就有花不完银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自是要活得随心所欲。”“娇娇说的是,岳丈大人富可敌国,娇娇又是独女,切莫委屈自己。
”许琮之一袭月白色长衫,玉冠束发,衬得他更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好颜色。
“也难怪我上辈子会色迷心窍,确实好皮囊。”“只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压下思绪。“夫君,今日怎得回来这么早?”许琮之笑得温和。“娘差人叫我回来的?
”(三)“夫君,都是我不好,我一商贾之女,嫁与你本就高攀。”许琮之面色不明,
我又接着说。“我自幼丧母,爹常年经商在外,规矩礼仪无人教习;首次敬茶,
便惹得婆母不快,是我的错。”说罢我用帕子遮住脸,硬生生挤出几滴泪,哽咽表态。
“你放心,我马上传信让爹找几个教养嬷嬷来,我定好好学规矩,侍奉婆母。
”一时演得过于投入,还真有些我见犹怜了。果然许琮之脸色变得柔和起来。“娇娇,无碍,
左右这府里就你和母亲二人,无需被那些规矩框着。”“可是,婆母她……”“你只管放心,
母亲那自有我去分说。”许琮之用帕子替我擦了擦泪,将我揽进怀里。“夫君,谢谢你。
”我嘴里谢着,心里却盘算:以后无需和那李氏周旋,便可腾出手来,血债血偿了。“对了,
夫君,这个给你。”我推开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过去。“夫君刚入官场,
肯定要多方打点,你拿去用,不够我找爹要。”许琮之连连摆手拒绝:“娇娇,
我如今功名在身,如何还能继续花你和岳丈的银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可我并没有错过他眼里稍纵即逝的一抹贪婪。“夫君,你就拿着吧,我们既已成婚,
什么万家的钱,我的钱,还不都是你的钱,谁敢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他的嘴!”一番推让后,
许琮之却之不恭。他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安排小喜上街。这一沓银票花出去,
我不得听个响么?于是,街头巷尾,流言四起:“探花郎真是娶了个金疙瘩,
以后自是吃喝不愁,平步青云。”“万家老爷真是大方,把这女婿当儿子疼,陪嫁无数,
还给买宅子送仆人。”“万家虽说是商贾之家,可万老爷仁义善良,从不苛待咱穷苦百姓。
”“探花郎真是好福气,以后要是对不起万老爷,咱们都不能答应……”等等……诸如此类。
“许琮之,你不是自诩君子吗?我就让你好好当个够。这好名声架上去,
一旦摔下来可就稀碎,捡不起来了。”小喜很快就查出香的来历了。西域传来的迷情香,
又名“醉生梦死”,燃之**助性,精神恍惚迷离。夜里,小喜带着心腹阿大阿二,
躲在暗处。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无聊赖。“许琮之是何时与柳芊芊勾搭上的?大婚之后?
及第游街?亦或更早?丞相嫡女,京都第一贵女,才貌双全。
确实比我这个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商贾之女,好上千万倍。”正想着,“吱呀”一声,
门开了。我听见许琮之的脚步声。连忙闭眼。“娇娇?娘子?”人未至酒气先到,
我睁眼起身。“夫君,你回来了。”许琮之笑意盈盈,昏暗的烛光下,
我竟分不出他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娇娇等久了吧,都怪为夫不好,同僚之间,
盛情难却,难免多饮了几杯。”许琮之俯身贴在我耳边轻呢。“今夜,
娇娇便要真正属于我了。”(四)我双手捂住脸,佯装羞怯。他一手抚上我的脸,
一手拿出红绸,覆上我的眼,打结系上。又将我的双手缚住。“夫君?这是?
”许琮之打结的手顿了顿,随即笑着打趣。“傻娇娇,这便是……闺房之乐。
”一抹熟悉的淡香入鼻,我不动声色,听之任之;不过片刻,淡香变浓香,馥郁了整间屋子。
我囔着鼻音,轻唤了几声“夫君,夫君……”无人应答。许久,一个黑影俯下身来,
夹杂着一些夜里的凉意。我知道,人已经换了。“咳咳咳!”三声为令。小喜破门而入。
阿大阿二随后。“砰!”一声闷哼,黑影倒地。小喜帮我解开绑带。面前倒地之人,我识得。
许琮之探花及第,纵马游街那日,他身披红花,居首。新科状元“沈墨”。“可他?
与柳芊芊婚期将至,怎会出现在此?”我压下满肚子的疑惑。
“哗啦……”阿大一盆冷水浇上去,沈墨悠悠转醒。“呦,醒了?”我放下手中的茶,
看着眼前被五花大绑的人,淡淡开口。“我竟不知,圣上钦点的新科状元郎,
竟有夜探女子闺房的癖好?”“嗯…啊…”沈墨嘴里被塞着帕子,说不出话,憋得满脸通红。
我使了个眼色。小喜上前扯下帕子。“你?万娇娇?怎会是你?”“状元郎这话倒问得新鲜,
这里是许府,我的寝房,不是我应该是谁?”我追问道。“许夫人,这是误会,
沈某并非有意冒犯,还望恕罪。”“哦?那沈大人不如解释解释为何深更半夜,
妄图爬上我的床榻?”沈墨一介书生,何曾听过如此露骨之言,一时红了耳根。
他抬头环顾四周,欲言又止。待小喜领着阿大阿二退下后,我手里把玩着匕首。“说吧,
沈大人。”“今日休沐,同僚宴请,席间柳芊芊的贴身丫鬟鸢儿传话,说芊芊病重,
只求见我一面。”“我……我知这样于礼不合,可她现下病重,又与我婚期将至。
”“我思虑再三,才冒险前来,哪知刚到相府侧门,就被人用黑布蒙上眼。
”“我只道是姑娘家脸皮薄,便未多问,任鸢儿领我至此。”沈墨三言两语,我却听得仔细。
我上前一手捏住他的下巴,一手用刀抵住他的脖子。暗暗发了狠:“沈墨,
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定要让你仕途尽毁,身败名裂!
”白皙的脖颈现出一条红痕,血珠顺着刀口滴出来。沈墨眼都没眨一下。他盯着我,
语气平稳坚定:“沈某以圣人之名起誓,今日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不得善终!
”坊间虽传闻沈墨性子古板,不知变通,但他的状元之才却无人置喙。这会功夫,
他已然回过味了。“我二人处境一样,被亲近之人设计,中了圈套。”我割断他身上的绳子,
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冷然道:“我万娇娇必报今日之辱。”“沈大人,
若能管好你的嘴,出了这扇门,今夜之事便作罢。
”“若是……”沈墨起身端起桌上凉了的茶,仰头一饮而尽。转身打断我:“巧了,
沈某亦有仇必报。”(五)我二人一夜筹谋。临近寅时,我知许琮之快返回来了。拽着沈墨,
蒙上眼绑上手,胡乱脱掉外衫扔在地上……床榻之上,沈墨又红了脸:“许夫人,
这……这于礼不合?”我狠狠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闭嘴!”方才作罢。翌日,
新婚三日,归宁。一大早,梳洗装扮,我特意穿上昨日新裁的衣裙。红衣似火,热烈张扬。
府门外,许琮之早早等候。一见我,便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娇娇,
倒是许久不见你如此装扮,不过……我还是喜欢清新雅致点。”我提起裙摆,越过他,
搭着小喜的胳膊,一跃上了马车。“夫君,爹向来喜我红装,我亦是。”许琮之虽未多言,
但我清楚他心有不悦。他不满,我便高兴,无他,不爱便无惧。马车穿过闹市,
我掀起帘子一角,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陷入沉思:上辈子嫁进许家后,李氏在内日日苛待我,
许琮之在外偷情柳芊芊。这许府于我而言,就是一座牢笼。当初怎就如此糊涂,
天下好男儿多的是,我竟为一个许琮之,家破人亡。“**,**。
”小喜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许琮之端坐在对面,闭目养神。我探出头,
贴耳听她说话:“阿大阿二已经准备好了。”我点点头,放下帘子,回身坐好。
昨晚一夜折腾未见觉。这会儿马车摇摇晃晃,我竟睡着了。“啊啊啊啊……”“救命啊,
有人落水了!”马车突然急停,闪得我脑袋差点撞上车壁。许琮之皱眉斥责车夫:“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