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顾云深微微侧头，看向落地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天际线的轮廓。这场谈判拖得太久了，他有些不耐。

就在这时，他的特助周泽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同时低声说：“顾总，启明资本的张总刚才来电，说很遗憾您今晚不能赴约，但他发来一段视频，说您一定会感兴趣。”

顾云深漫不经心地点头，目光仍停留在文件上。周泽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是星云直播上的一位美食主播，张总说...视频里的小女孩，长得很像您。”

这句话终于引起了顾云深的注意。他抬眼看了周泽一眼，接过对方递来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一个穿着小草莓围裙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努力地搅拌着碗里的面糊。她的小脸圆嘟嘟的，鼻尖上还沾着一点面粉，专注的表情可爱得让人心软。

顾云深的目光在触及那张小脸的瞬间凝固了。

像。

太像了。

那眉眼，那鼻梁，那抿嘴时的弧度，简直和他小时候的照片如出一辙。

视频里，小女孩转过头，对镜头外的妈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两个深深的酒窝漾在脸颊上：“妈妈，你看！暖心搅得很好吧？”

那一刻，顾云深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暂停谈判。”他突然起身，声音依旧平稳，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细微的紧绷，“休息二十分钟。”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拿着平板大步走出会议室。

“周泽。”顾云深站在走廊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三分钟内，我要这个女孩和她母亲的全部资料。”

“是，顾总。”周泽立即应下，迅速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上操作起来。

顾云深重新点开视频，看着屏幕上的小女孩。她正举着一个小熊形状的松饼，得意地向妈妈炫耀。那神态，那笑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五年前的那场商业晚宴，他被竞争对手下药，意识模糊中与一个陌生女子发生了关系。第二天醒来时，对方早已离开，只留下床单上的一抹嫣红和一只不起眼的耳环。

他试图寻找过她，但所有的监控都被人为破坏，现场的宾客名单也毫无线索。那晚的事就像一场梦，唯有身体的记忆和那只耳环证明它不是。

难道...

“顾总，查到了。”周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主播名叫沈璐，26岁，原是一家广告公司的设计师，一个月前辞职开始做直播。女儿叫沈暖心，四岁，生日是3月20日。”

四岁，生日3月20日。时间对得上。

顾云深的眼神愈发深沉。

“她们住在哪里？”

“朝阳区锦绣花园小区，7栋302室。”周泽顿了顿，补充道，“需要我现在安排人接她们过来吗？”

“不。”顾云深将平板递还给周泽，转身看向窗外，“我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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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沈璐刚结束一场直播，正陪着暖心在客厅地板上拼图。

“妈妈，这块应该放在这里！”暖心小手准确地拿起一块拼图，放在正确的位置上，“看，小兔子的耳朵完成啦！”

“暖心真棒。”沈璐摸摸女儿的头，眼神温柔。

这半个月来，她的直播事业蒸蒸日上，“暖心的妈妈”账号粉丝已经突破两万，单场直播观看人数稳定在三千左右，收到的打赏和定制餐单订单为她带来了可观的收入。

但她心中的那根弦始终紧绷着。

算算时间，顾云深应该已经发现暖心的存在了。前世，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前后找上门来的。

“妈妈，你怎么了？”暖心敏感地察觉到她的走神，仰着小脸问。

“没事。”沈璐笑了笑，将女儿搂进怀里，“妈妈只是在想，明天给暖心做什么好吃的。”

“暖心想吃妈妈做的彩虹炒饭！”小女孩兴奋地举手。

“好，就做彩虹炒饭。”

门铃在这时突兀地响起。

沈璐的心猛地一跳。这个时间，会是谁？

她起身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两个男人。前面的那个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英俊得令人屏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黑眸正紧紧盯着猫眼，仿佛能穿透门板直视她。

顾云深。

他还是来了。比前世早了整整一周。

沈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表情，打开了门。

“请问找谁？”她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顾云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锐利得如同手术刀，随即越过她的肩膀，看向客厅里正好奇张望的暖心。

那一刻，沈璐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冰山般的外表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呼吸有瞬间的停滞，尽管很快恢复了平静，但那细微的震动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我是顾云深。”他的声音低沉醇厚，目光重新回到沈璐脸上，“想必你知道我是谁。”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沈璐没有否认，只是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谈吧。”

顾云深对身后的周泽微微颔首，独自走进公寓。

这套两居室的公寓不大，但布置得温馨舒适。墙上挂着暖心的涂鸦，沙发上散落着几个毛绒玩具，餐桌上还放着未完的拼图。处处都透着生活的气息，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暖心跳下沙发，小跑到沈璐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高大男人。

“暖心，回房间玩一会儿好吗？”沈璐柔声对女儿说，“妈妈和这位叔叔有话要说。”

暖心点点头，但又忍不住多看了顾云深几眼，才抱着自己的拼图跑回卧室。

顾云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直到卧室门关上，才转向沈璐。

“她叫暖心？”

“沈暖心。”沈璐强调道，走到餐桌旁倒了两杯水，“顾先生请坐。”

顾云深在沙发上坐下，长腿在低矮的茶几前显得有些局促。他打量着对面的女人——她比他想象中要镇定得多，也...美丽得多。不是那种张扬耀眼的美，而是一种温婉沉静的气质，像月光下的湖水，平静却深不可测。

“我想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他开门见山。

沈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姿态从容：“为了暖心。”

“她是我的女儿。”

“生物学上，或许是的。”沈璐平静地回应，“但在实际意义上，她只是我的女儿。”

顾云深微微眯起眼睛：“你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是。”沈璐坦然承认，“从怀孕那天起，我就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为什么不来找我？”

沈璐轻轻笑了，那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嘲讽：“去找你？然后呢？等着被你的律师团队用一份协议打发走？还是等着被媒体写成试图借子上位的拜金女？”

顾云深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如果四年前她真的找上门，他很可能就会那么做。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换了个问题。

“我的打算很简单。”沈璐直视着他的眼睛，“继续我和暖心的生活，就像过去四年一样。”

“这不可能。”顾云深语气坚决，“既然我知道了暖心的存在，就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是顾家的血脉。”

“所以呢？”沈璐微微前倾身体，“顾先生是打算用你的财富和权势，把我女儿从我身边抢走吗？”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锋，谁都没有退缩。

就在这时，卧室门开了一条缝，暖心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妈妈，我拼好小兔子了...”

顾云深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他看向那个酷似自己的小脸，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可以给我看看吗？”

暖心犹豫了一下，抱着拼图板蹬蹬蹬跑过来，献宝似的举到他面前：“看！小兔子！”

那是一只胖乎乎的白色兔子，正在吃胡萝卜。拼图拼得工工整整，对于一个四岁的孩子来说，堪称完美。

“拼得很好。”顾云深由衷地称赞，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暖心的头，“你很聪明。”

暖心享受地眯起眼睛，像只被顺毛的小猫：“叔叔你也喜欢小兔子吗？”

“喜欢。”顾云深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沈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前世，顾云深也是在这样的互动中，逐渐对暖心产生了真挚的父爱。这一世，她不能再让这份爱变成抢夺抚养权的武器。

“暖心，先回房间好吗？”她柔声说，“妈妈和叔叔还没谈完。”

暖心乖巧地点点头，抱着拼图板跑回卧室。

门关上后，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

“她很像你。”沈璐突然开口。

顾云深抬眼看着她。

“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思考时的神态。”沈璐的语气平静，“但她的性格像我，敏感，重感情。”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顾云深：“这四年来，是我一个人陪她度过每一个夜晚，是我教她说话走路，是我在她发烧时整夜不眠地守着。你凭什么认为，你出现后，就有资格介入她的生活？”

顾云深注视着她的背影，第一次不知该如何回答。

“顾先生，请回吧。”沈璐转过身，眼神坚定，“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如果你想谈，请先想清楚，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这是逐客令了。

顾云深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口。在开门前，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沈璐一眼。

“我不会放弃的。”他说，“暖心是我的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她首先是她自己。”沈璐平静地回应，“然后才是任何人的女儿。”

门轻轻关上，公寓里恢复了安静。

沈璐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第一轮交锋，她没有输。

但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