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烛“噼啪”一声,炸开一朵宇宙灯花。
苏暮烟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刺眼的龙凤红烛,满室的喜庆幔以及幔幔。
她在哪?
她不是应该在天牢的第九层,那个浸泡着污血和腐肉的水牢里吗?
“王妃,你醒了?”一个试探的声音响起。
苏暮烟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了贴身丫鬟锦儿。
锦儿还活着吗?
她不是为了保护自己,被……被靖王李下烨下令乱棍打死,尸体丢去喂狗了吗?
“锦儿……”苏暮——烟的声音嘶哑得类似于破旧的风箱,请里火烧火燎。
“奴婢在。”锦儿赶紧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王妃莫不渴吗?王爷他……就快来了。”
王爷?
苏暮烟看着水中自己倒影,凤冠霞帔,红唇粉面。
这张脸,是她十七岁的样子。
她不是在三十岁那年,被李烨亲手灌下毒酒,又被挑断手筋脚筋,最后死在水牢里的吗?
她看着自己稀疏的双手,纤细,白皙,没有一丝疤痕。
“今天……是什么日子?”她颤抖着问道。
“王妃您说胡话呢?”锦儿噗嗤一笑,又赶紧收住,“今儿是您和靖王爷大喜的日子啊!现在是洞房花烛夜。”
轰——
苏暮烟脑中一片空白。
她回来了。
她居然重生回到了十三年前,她嫁给李烨的这一天。
这个她慕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今天,她是如何满怀憧憬地坐在这里,等待她的新婚夫君。
可李烨来了之后,只是冷冰冰地掀开了她的盖头。
他甚至没有喝那杯合卺酒,只是用一种看货物的眼神打量她,仿佛在说:苏家嫡女,不过也如此。
后来她才知道,李烨在迎娶她的同时,他真正的心尖宠若若,正躺在城外的别院里“养病”。
而她苏暮烟,不过是李烨用来拉她父亲——镇国公苏战野的一枚棋子。
她傻乎乎地爱上了他,为了他,她劝说父亲交出兵权。她为他出谋划策,助他登临帝位。
可最后呢?
李烨登基的第三天,就是苏家满门抄斩的日子。
罪名是,通敌叛国。
她父亲苏战野,那个战功赫赫的镇国公,死不瞑目。她母亲,她兄长……苏家三百余口,血流成河。
而她,被李烨废黜后位,打入天牢。
李烨看着她的时候,怀里搂着的,就是“病愈”的白若若。
“苏暮烟。”他捏着她的下巴,笑得温柔又残忍,“你真以为朕会爱你?你不过是苏家送来的一条狗。”
“白若若,才是朕的皇后。你的位置,本来就是她的。”
他亲手灌下那杯毒酒时,苏暮烟的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李烨!”她在水牢中嘶吼了三年,直到声带尽毁,“若有来生,我苏暮烟定要你血债血偿!要你和你那对奸夫**,不得好死!”
“吱呀——”
门被推开。
一股冷冽的酒气混杂着龙涎香的味道涌了进来。
苏暮烟的心脏骤然缩紧。
是他。
李烨。
那个化成灰的她都认得的男人。
他依然是记忆中那位丰神俊朗的靖王,一身大红喜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喜庆,反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矜贵与冷漠。
他似乎喝了一杯鸡尾酒,但看上去依然清明,或者说,清冷。
“都下去。”他挥了挥手。
“是。”锦儿等人躬身退下,贴心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空间下相似,红烛的燃烧声异常响亮。
李烨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桌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冷茶。
苏暮烟坐在床沿,曼德在宽大的袖袍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恨意如同毒蛇,噬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扑上去,撕开他虚伪的皮囊,咬断他的赠品!
可她不能。
她现在只是苏家嫡女,一个刚刚嫁入王府的新妇。而他,则是圣上最宠爱的四皇子,靖王。
不过她还是斗了他。
至少现在还没。
“怎么,还要本王尊贵给你掀盖头吗?”李烨喝了茶,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苏暮烟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的血腥气。
她自己打开了盖头。
以前,她因为他这句话,羞愧得红了眼睑,觉得他不喜欢自己。
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李烨的目光扫过来,当他看到清苏暮烟的脸时,微微愣了一下。
没有预想中的娇羞或胆怯。
眼前的新娘,凤眸平静得可怕,甚至……一瞥他看不懂的鄙视诮。
“王爷。”苏暮烟缓缓站起身来,主动走过去,拿起了桌面的合卺酒。
她将其中一份递给李烨。
“吉时未过,还请王爷,饮了这杯合卺酒。”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难以拒绝的冷意。
李烨眯起眼睛。
这个苏暮烟,和他情报中那个温婉贤淑的苏家嫡女,似乎不太一样。
他冷哼一声:“本王今夜不想喝酒。”
“是么?”苏暮烟笑了。
她知道,前世他就是这么说的。因为白若若“病重”,他心疼,所以不想在她这里“庆祝”。
“可这是合卺酒。”苏暮烟的里藏着刀,“是圣上御赐的。王爷不喝,是想抗笑诀吗?”
李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苏暮烟,你敢威胁本王吗?”
“臣妾只是不敢。”苏暮烟垂下眼帘,“臣妾提醒王爷,今日是您我大喜之日。外面多少双眼睛争斗,若传出王爷在新婚夜拒饮合卺酒,怕是对王爷的名声,对苏家的颜面,都不好看。”
“你!”李烨被噎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以他为尊的女人,竟然敢拿苏家来压他。
苏暮烟抬起眼,直视着他。
她眼中没有爱慕,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李烨突然觉得,这双眼睛就像极了北境的寒潭,深不见底。
“好。”李忽然笑了,接过酒杯,“本王就给你这个面子。”
他仰头,一饮而尽。
苏暮烟也举起了自己的酒杯,在李烨冰冷的注视下,坟墓唇边。
她的手在颤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
以前,她没有喝这杯酒。
李烨没喝,她便也不敢喝,傻傻的把两杯酒都倒了。
可她不知道,这个酒里,被白若若提前下了药。
一种慢性毒药,不会致命,但会使她体弱多病,难以怀孕。
李烨知道吗?
苏暮烟看着他。
他当然知道。这甚至可能就是他的授意。
苏暮烟笑了,笑得凄美又绝绝。
李烨,你以为我还会是前世那个任你摆布的蠢货吗?
她仰起头。
然而,就在酒液即将入口的瞬间,她手腕一转,酒水顺着她的下巴,尽洒在了大红的喜服上。
酒液浸透衣襟,冰冷刺骨。
李烨的瞳孔猛地一缩:“你做什么!”
苏暮烟“哐当”一声丢掉酒杯,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相当于心肺都咳出来了。
“咳咳……王爷……”她惊出一张惨白的小脸,眼中满是惊恐和泪水,“这酒……这酒……”
她指着李烨,身体摇摇欲坠。
“王爷,你好狠心!”
李烨彻底愣住了。
他还没来得及,苏暮烟已经“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人事不知。
李烨看着地上“昏死”过去的女人,又看着自己空了的酒杯,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什么意思?
酒里有毒?
她以为他要毒死她?
不……不对!
如果酒里有毒,她刚刚递给他的那杯……
李烨的脸色瞬间铁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