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先从胸口弥漫开来,带着一种铁锈味和令人作呕的腥气,再然后便是那撕心裂肺的疼,
仿佛有几万根针扎似的。姜皖蜷缩在冷得刺骨的青石地板上,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只看得见不远处那双用金线密密绣着云纹的黑色靴尖。那是谢禹的靴子,
让她痴恋了整整十年的人,是她掏心掏肺,
甚至不惜为他去争、去抢、去沾染满手污秽的定国公世子谢禹。就在不久前,
他还温柔地扶着她,与她说笑,怕她冷每日特意给她熬热乎乎的红枣姜丝银耳羹的男子。
可是现在她肚子里一股灼热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铁烙狠狠捅入,接着在五脏六腑疯狂搅动。
鲜血从嘴角不断溢出,染湿了她素日最爱的烟霞色罗裙,衣领变得肮脏不堪。“为……什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那张令她日日痴迷的俊朗面孔。那人眉眼依旧,
但此刻眼里却不复往日的温柔,眼眸里也只剩下冰冷的漠然,
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松。谢禹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他身后,
一个穿着鹅黄色襦裙,身姿娇柔婉约的女子缓缓走上前,是姜姝,她看着姜皖,
眼神纯净得像山涧清泉。她走近姜皖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过姜皖的脸,
漂亮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说出的话却比这地上的石板还冷还硬。“姐姐,你还不明白吗?
”姜姝的声音轻轻柔柔,甚至带着怜悯,“从你为了接近谢世子,
故意推我落水开始;从你为了抢夺那颗南海明珠,
不惜陷害我偷盗开始;从你一次次因为嫉妒,用尽手段打压我开始……你的结局,
就已经注定了。”姜皖的瞳孔猛地一缩。什么意思!姜姝微微俯身,靠近她,
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道:“你活在一本书里,姜皖。
一本以我和世子为主角的书里。而你,不过是故事里一个……没有自己思想,
只懂得善妒、自私,注定成为我垫脚石的……悲惨配角,即便你是嫡女又如何,
世子永远都只会为我动心,你想要的我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每一个字,
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姜皖的心口,然后翻搅。书?配角?垫脚石?
她过往二十几年的鲜活人生,那些真实的爱恨,刻骨的嫉妒,钻心的痛苦,
午夜梦回时偶尔掠过心头的不甘与迷茫,难道都只是被人写好的,寥寥几笔的设定?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丑态,都只是为了衬托另一个人的光辉?一股从未有过的,
强烈到足以焚毁一切的怨愤,不甘的猛地从她残破的身体里爆发出来。凭什么,她不甘心。
那股不甘像是最后的燃料,支撑着她涣散的神智,
将她心中“自我”的存在灼烧得无比清晰、剧烈。她死死瞪着那对璧人,眼球几乎要裂开。
然后,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窒息感猛地袭来。姜皖猛然睁开眼,胸腔剧烈起伏,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死亡边缘挣脱。没有冰冷的石板,没有穿肠毒药的灼痛,
没有谢禹冰冷的眼神和姜姝诛心的话语。目之所及,是自己熟悉的雕花拔步床,
床上挂着淡粉色的鲛绡帐子,四角挂着装有香料的铃铛,
空气里弥漫着她常用的、甜腻的百合香。窗外,天色将明未明,熹微的晨光透过窗棂,
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这里是她的闺房。永昌侯府,她未出阁时的住处。
她猛地坐起身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指甲染着漂亮的蔻丹,没有一丝血迹。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光滑紧致,没有临死前因痛苦而扭曲的皱纹。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梳妆台前,黄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已然明艳张扬的脸庞。
十四五岁的年纪,眉眼间带着被娇惯出来的恣意,正是她一切悲剧尚未正式开始的时候。
她重生了。回到关于故事即将开始的时候。镜中的少女,
眼底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无知无觉的张扬,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冷,
以及冰层下汹涌的、几乎要压制不住的恨意与戾气。“没有自己思想的炮灰?”她对着镜子,
无声地勾了勾唇角,那弧度冰冷而讥诮。那些经历仿佛是一场梦,可是她知道那不是,
曾经那些困住自己的东西仿佛慢慢松动开。既然老天让她回来了,
带着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和自我意识回来了,那这既定的命运都去去死吧,想让她当炮灰,
她偏要逆天改命!那些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什么主角配角。
“**,您醒了吗?”门外传来贴身大丫鬟春桃小心翼翼的声音,“时辰还早,
**再睡会吧?奴婢在外面守着,今日定国公府的诗会,夫人昨日吩咐了,
要**你好好打扮呢。”定国公府的诗会。姜皖眼神一凛。她想起来了。就是在这场诗会上,
她第一次因为谢禹对姜姝展露的一个微笑而妒火中烧,故意在众人面前嘲讽姜姝的出身,
刁难她的才学,结果弄巧成拙,反而衬托得林素问不卑不亢,楚楚可怜,
甚至在京城贵女圈中博得了好名声。而她姜皖,则坐实了善妒无脑的名头。好,很好。
情节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了么。上一世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谢禹那么喜欢,
现在想来也是因为书里对自己设定的原因。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腾的杀意,
声音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刚醒的慵懒:“进来伺候吧。”春桃带着几个小丫鬟鱼贯而入,
捧着洗漱用具和今日要穿的衣裙与头饰。那是一件极其华丽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
色彩鲜艳,正是她这个年纪,这个“人设”会喜欢的款式,张扬,跋扈,浅薄。
姜皖的目光在那裙子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换那件月白的素雪绢裙来。
”又看眼了那套赤金点翠头面指了指道“换套玉海棠蝴蝶步摇过来”春桃一愣,
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平日里最嫌素色寡淡,说不够贵气,压不住场,
不符合她的贵女身份今日怎么?“**,今日这诗会,各府**定然争奇斗艳,您穿月白的,
会不会太素净了些?”春桃试探着开口问。姜皖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却让春桃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以往**隋娇纵跋扈却从未像今日般让人害怕,
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连忙低头:“是,奴婢这就去换。”姜皖洗漱完坐在镜前梳妆,
看着丫鬟将她乌黑的长发绾成精致的发髻,插上玉钗步摇。她没有像往常那样,
挑剔首饰不够华贵,位置不够正。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镜中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当丫鬟熟练的拿起那盒颜色最鲜艳,她往日最爱用的胭脂时,她抬手止住了。
“换一个吧”她说,“今日就用那盒浅粉色的,淡淡扫一下即可。”梳妆丫鬟一愣,
不明白**今日为何突然变得不一样了,却不敢多问。妆容完毕,换上那身月白素雪绢裙,
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褪去了往日艳丽的妆容,和那咄咄逼人的明艳,竟多了几分清冷疏离,
和以往从未有过的,沉静的美。春桃和几个丫鬟都看得有些呆了。
姜皖满意的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她喜欢的颜色与款式,站起身,走到窗边,
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她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但这一次,执棋的人,
该换一换了。她倒要看看,当她这个“配角”不再按照剧本演出时,这本“书”,
还如何写得下去!“走吧。”她转身,裙裾划过一道清冷的弧度,“去定国公府。
”诗会也该开场了。而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嫉妒,注定悲惨的配角。定国公府的后花园,
正是百花争艳的时节,衣香鬓影,笑语喧阗。贵女公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赏花,
或品茗,更多的,是等着即将开始的诗会一展才情。姜皖独自坐在一隅水榭边,
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栏杆外探进来的一支垂丝海棠。月白的素雪绢裙在她身上,
仿佛笼了一层清冷的月光,与周遭争奇斗艳的姹紫嫣红格格不入。她的目光,
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不远处。果然。她那好庶妹姜姝,正巧笑嫣然地立在玉兰树下,
与定国公世子谢禹言笑晏晏。姜姝今日穿了一身娇嫩的鹅黄,越发衬得她身姿纤细人比花娇。
她微微仰着头,看向谢禹的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崇拜与羞涩,声音温软得能滴出水来。
“世子方才那番见解当真精妙,姝儿受益匪浅呢。”谢禹面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
微微颔首,目光里带着欣赏,温柔的看着姜姝。
而姜姝的目光则微不可察的朝姜皖这边扫了几眼。姜皖心中冷笑。来了。
果然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戏码。姜姝故意接近谢禹,做出亲昵姿态,
无非是想引她这个“善妒无脑”的嫡姐冲过去,
当着所有人的面斥责她“不知廉耻”、“勾引世子”。届时,姜姝只需眼圈一红,
泫然欲泣地辩解两句,再摆出一副“虽受委屈却不卑不亢”的姿态,立刻便能博得满堂同情,
坐实她小白花的人设。而她姜皖,则会再次沦为众人眼中那个嚣张跋扈、无理取闹的废材。
前世,她便是这样一脚踏进了这拙劣的陷阱,成就了姜姝在京中贵女圈的第一波好名声。
可惜,这一世……姜皖端起手边的清茶,浅浅啜了一口,眸光平静无波,
甚至连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讥诮都隐藏得极好。她看着姜姝在那里卖力表演,
如同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姜姝似乎有些意外她的平静,
按照设定她那嫡姐早该嫉妒的发狂才是,她看向谢世子笑意更深了些,声音也略微提高,
确保周围几位正关注着世子的贵女能听清:“姐姐在家里素日也爱诗词,只是性子直爽,
不常显露。待会儿诗会,姐姐定然也要一鸣惊人才是。”她语气天真,仿佛真心为姜皖着想,
眼底却藏着一丝挑衅和不屑。谁不知道永昌侯府的姜皖空有美貌,
对于诗词这类文雅之事根本不通,让她作诗,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几位贵女闻言,
果然掩唇低笑起来,目光在姜皖和姜姝之间来回逡巡,等着看好戏。若是从前,
姜皖早已按捺不住怒火,要么直接呛声姜姝,要么羞愤离席。然而此刻,
她只是缓缓放下茶盏,瓷杯与托盘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她抬起眼,
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姜姝,唇边终于绽开一抹极淡的笑意,如同冰雪初融。“妹妹过誉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周围的窃窃私语都静了下去,
“诗词不过怡情而已,谈何惊人不惊人。这么说岂不让在坐的各位笑话,
你说是不是妹妹”她顿了顿,在姜姝略显错愕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月白的裙裾划开优雅的弧度。“不过,”她话锋一转,视线扫过在场众人,
最后落在姜姝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傲然,“既然妹妹如此期待,那便命题吧。
诗词而已,本**……有何不会?”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一时间,水榭内外静得可闻落针。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姜皖。
这位往日里只知穿衣打扮、追逐世子的永昌侯府大**,何时有了这般气度?还敢主动应战?
姜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勉强道:“姐姐说笑了,
妹妹怎敢给姐姐命题……”该死这姜皖是怎么回事。“无妨。”姜皖打断她,
目光却似是不经意地掠过一旁神色莫测的谢禹,心中冷笑更甚。一个世子而已,
前世要不是因为书的原因,她瞎了眼才会将他视若珍宝,这一世,他连同他背后的定国公府,
于她而言,都是轻若尘埃。“便以这‘海棠’为题如何?妹妹方才不是夸这花开得好么?
”姜皖随手折下那支一直在指尖流连的海棠,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她不看姜姝那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不理会谢禹眼中一闪而过的探究,只微微昂起头,
迎着众人或惊诧、或怀疑、或期待的目光,朗声吟道:“二月巴陵日日风,春寒未了怯园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诗句落定,满园寂静。短短四句诗,没有华丽的辞藻,
却将那海棠不畏严寒、自信绽放的品格勾勒得淋漓尽致。这哪里是在咏花?
这真是那个草包美人姜皖能做出来的诗?众人看向她的目光彻底变了。
那月白的身影立在姹紫嫣红中,清冷孤傲,竟真如她诗中所言,不借外力,自成芳华。
姜姝的脸色由红转白,捏着帕子的指节微微发抖。她本想引姜皖动怒出丑,
却没料到对方不仅不上当,反而凭借一首咏海棠的诗,瞬间扭转了局面,
更是将她那刻意营造的“柔弱”衬托的矫情又可笑。姜皖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心中毫无波澜。她轻轻将那支海棠放在石桌上,仿佛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事。
想靠拉低她来立人设?一个世子而已,她可不要。这一世,她的路,她自己走。
这困住她的剧本,她亲手来撕!
姜姝看着离去的姜皖心里生气的道“姜皖这个废材今日怎么回事,居然没有发怒,哼!
我可是主角,她姜皖算什么,一个低贱的配角而已,有的是手段对付”。她扯了扯手帕,
得意一笑,姐姐怎么能抄袭那,父亲可是最重名声了。姜皖刚回到家里,
便被通知她的父亲找他去书房,姜皖心中冷笑,就这么按耐不住。永昌侯府,书房内。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隐隐的紧张感。姜皖垂眸立于下首,姿态恭敬,
却无半分从前的怯懦或急躁。主位上,永昌侯姜弘面色沉肃,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父亲,”姜姝站在一旁,眼圈微红,
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与担忧,“今日诗会之事,实乃误会。姐姐她……许是一时好胜,
才作出那样的诗来。女儿虽也震惊,但想必姐姐绝非有意抄袭他人之作,
可能是在哪本孤本上见过,且今日谢世子在,可能只是想让谢世子关注到姐姐而已。
还请父亲莫要过于苛责姐姐。”她这番话,看似在为姜皖开脱,实则句句如刀,
将“抄袭”、“记混”以及不注重名声的罪名不动声色地扣了下来。
她深知父亲最重家族声誉与文人风骨,若坐实姜皖抄袭,必会引来雷霆之怒。
姜弘的目光锐利地转向姜皖:“孽女,姝儿所言,可是实情?那‘不借东风力,
芳心自占春’当真是你抄袭得来的?”姜皖心中冷笑,姜姝果然还是这般手段,恶人先告状,
想用“可能”、“许是”这样模糊的字眼,先在父亲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她抬起头,
目光清正,毫无闪躲:“回父亲,诗确为女儿即兴所作。若父亲与妹妹不信,”她顿了顿,
视线扫过姜姝那故作担忧的脸,“女儿可当场,再以任何命题赋诗一首,以证清白。
”姜弘自知姜皖平日里的才学,但看她如此坚定与往日也大不相同,不仅怀疑起来,
沉吟片刻,随手一指窗外暮色中的一丛翠竹:“便以‘竹’为题吧”姜皖几乎不假思索,
从容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南西北风”诗句铿锵,意境高远,将竹的坚韧不拔与孤傲不屈的精神刻画得入木三分。
这绝非靠死记硬背或临时抄袭能得来的机智与才情。
姜弘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不易察觉的赞赏。他虽偏宠姜姝生母,但并非昏庸之人,孰是孰非,
心中已有论断。他沉声道:“既有此才学,往日为何藏拙?
”姜皖微微福身:“女儿往日年幼无知,只知嬉闹,近来时常翻阅母亲留下的诗书,
方觉诗词之妙,偶有所得,让父亲见笑了。”她搬出已故生母,既解释了才学来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