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疏月的出现,最终惊动了君上与君后。
古惊寒以儿子感染风寒为由请辞,这本没什么。但随后现场发生的事情,便没那么简单可草草收场。
站在场外不远处的上官疏月,见父子俩一唱一和地请辞,说得有鼻子有眼,顿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殿前失仪,乃大不敬。
重生后的上官疏月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什么家教礼仪,对她来说都是扯淡。前世的她那么谨言慎微,最后不还是遭人暗算,横死盲山。这辈子她只想报仇雪恨,潇洒肆意地活。她想说就说,想笑就笑,谁都管不了。可眼下,还是要收着点儿,毕竟是在君上君后面前。
不过幸好她聪明,在来之前将衣服的白纱扯去一块当做面纱,将脸遮住,任谁都认不出她来。
上官疏月欲上前跪下行大礼为自己辩解,突然,一个身着黑红相间衣裤打扮的姑娘手舞足蹈地叫喊着。
大叫的姑娘不是旁人,正是君上的小公主古云汐。三年前,当她得知上官疏月突然病故后,一直耿耿于怀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也常常抱怨没能护好闺中密友。
“疏月!是疏月!父皇!母后!疏月没死!”古云汐激动地一把抓住君后欧阳雅的衣袖,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眼眸中充满了狂喜,“我不会认错的!就算她戴着面纱,她的身形,她的眼睛,还有她整个人给我的感觉,绝对不会错,是疏月!”
瞬间,现场一片哗然!
“上官家的嫡长女,那位几年前突然传出“病逝”,曾名动京都城的第一美人上官疏月?”
“她不是早就香消玉殒,坟墓都立在城郊了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猎场?”
……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那个戴着面纱,已站在圣王旁边的上官疏月身上。
上官老将军上官松,在仆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他直勾勾地盯着上官疏月,年迈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晃动。
“月……月儿……真的是你吗?”上官松此时已老泪纵横,“月儿,我的月儿,还活着……老天爷真是待我不薄!”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距离上官疏月一步之遥的地方,不敢再上前,生怕孙女一溜烟地又不见了。
那一声声发自内心的“月儿”,狠狠地捶在上官疏月的心上。
祖父……是将军府唯一真心爱护她的亲人。为何他老人家比记忆中更加苍老,更加憔悴?上官疏月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祖父,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想很想与您相认......
可是,不,不可以!
她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掐掌心,似乎要用疼痛告诫自己必须冷静。
如今,敌暗我明。上官繁星和梁氏若知道她完整无缺的回来了,必然会再次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她。
现在,她一定不可以相认,不可以打草惊蛇!她拼命地调整呼吸,紧缩着双肩,努力恢复到让人察觉不到异常的状态。
她最后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制住情绪,低头避开老将军炙热的目光。
她声音疏离而平静:“老将军……您,您认错人了。民女……民女不认识您。”
这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尖上。祖父,对不起,请原谅孙女的不孝。
站在一旁的古惊寒剑眉微皱,他将她所有细微的反应,都尽收眼底。
上官松见孙女对自己如此生分,不禁自责:”月儿不认祖父,祖父可以理解,都是祖父没能照顾好你...……”
上官疏月连忙又低下头,有一瞬间,她的泪水快要控制不住夺眶而出。她困难地咧开嘴,笑着安慰道:“老爷爷,您别这么自责,相信您的孙女是不会怪您的。”
此时,一直不曾说话的古惊寒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仍如往昔一样清冷:“父皇,母后,此女是儿臣在湖边所救,她从悬崖高处坠下,头部受创,醒来后便忘却前尘往事,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失忆了?”君后欧阳雅微微蹙眉,打量着上官疏月。她是母亲,能体会老将军此时的心情。
“怎么会这么巧?”上官繁星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她故作担忧地说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或者说你……你根本就不是上官疏月,只是容貌相似,想要借此机会攀附……”
她的话意味深长,像是专门说给古惊寒听的,她用余光瞥向古惊寒,不曾想他毫无反应。
“你胡说八道!她就是疏月!”古云汐激动地打断她,“父皇,母后,她肯定是疏月,而且疏月也肯定是被人陷害才从悬崖上掉落!几年前,她走得就很蹊跷,我和上官爷爷甚至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说完,她又跑下去一把拉住上官疏月的手,急切地说道,“疏月,你好看看我,我是云汐啊!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你还记得吗?我及笄时你送我的那只小花猫,我当时还故意说你送我的礼物这么廉价,害你愧疚了好久!”
望着古云汐,上官疏月感到很温暖,但更多的是无奈和酸楚。云汐……她前世唯一的好朋友。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她全部记得,可是......她只能狠心地抽回手,后退一步,恭敬地行礼说道:“公主殿下,民女……真的不记得了。”
此时,一直在旁边观而不语的古落尘,挣脱开古千文拉着的手,迈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到君上古振阳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一跪,所有人都懵了。这还是他们认识的圣王府小世子吗?
小世子,自小性子冷,跟他父王圣王如出一辙,如今这样的举动还真是前所未闻。
古落尘眼珠一转,”我要使出杀手锏了!”
只见他伸出短短的手臂,抱住古振阳的大腿,仰起他那如同洋娃娃般的小脸。此刻,这张小脸上没有平时的冰冷,只有满满的委屈。
“皇爷爷,尘儿,尘儿好可怜,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爹爹和娘亲......只有尘儿从小到大只有父王,没有母妃!虽然尘儿有父王的百般疼爱,可......可毕竟父王不是母妃!”
他说得声情并茂,泪眼婆娑,每个字都敲在人们的心尖上。
他一边噙着泪水望着古振阳,一边委屈巴拉地看看,在一旁早已心疼不已的欧阳雅:“尘儿……尘儿要母妃!尘儿也想母妃抱,母妃疼.....尘儿好不容易找到了母妃,求皇爷爷、皇奶奶给尘儿做主!”
这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输出,哭得真情实意,还一抽一抽地,可把古振阳和欧阳雅心疼坏了。他们贵为一国之君和一国之后,雷厉风行,可偏偏就对这个小皇孙毫无办法。
他们见宝贝孙儿伤心成这样,急的又是擦眼泪又是安慰:“尘儿,乖,不哭不哭!皇爷爷给你做主!”
古惊寒顿感大事不妙,连忙上前阻止:“父皇......”
没想到古振阳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怒视着又爱又恨的儿子:“你给我闭嘴,你还好意思叫我父王?要不是你那什么混账念头——此生不娶,让我们尘儿连个母妃都没有,他能这么可怜吗?朕能这么伤心难过吗?今天,你就当着文武百官还有老百姓的面,说吧,你仍要坚持终生不娶吗?”
欧阳雅也气不打一处来,她激动地训斥道:“古惊寒,你可真是孝顺,不为我们天盛不为老古家开枝散叶,不负你身为皇子,身为儿子该负的责任。也没做好尘儿的父王,你可真是上孝下慈!”
被二老骂得体无完肤,十恶不赦的古惊寒此时进退两难,他没想到事情演变成这个样子......
那么注重礼仪礼节的父王母后,现在哪还有半分君上君后的威严。这个臭小子,敢摆他一道。
古惊寒看着仍跪在地上的儿子,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下颌线却紧紧地绷着。
众目睽睽之下,如今这形势,若他再强硬拒绝,不仅是不孝,更会坐实了“不慈”之名,要是影响到尘儿未来的声誉......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理了理复杂的情绪,单膝下跪,声音沉冷却清晰:“儿臣……谨听父皇母后教诲。”
啊?就这么?答应了?!古振阳和欧阳雅,面面相觑,这幸福来得有点太突然......
听到此话,古落尘立刻止住了哭声,虽然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但他那双大眼睛却大放光彩。
成了!父王答应了!
欧阳雅也不给儿子反悔的机会,她连忙问怀里的乖孙:“尘儿,你快告诉皇奶奶,你是不是有中意的‘母妃’,是谁?”
古落尘用力地点点头,一只小手指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站在下面的上官疏月。
“她!”他的声音响亮而坚定,带着毋庸置疑,“皇爷爷,皇奶奶!她就是尘儿认定的母妃!”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在上官疏月的身上。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好奇......
上官疏月心跳加速,思绪飞转。圣王妃之位,尊贵无比,倒是绝佳的复仇利器。只是,以后行事恐怕没那么方便,这该如何抉择?
但是……那个眼神充满坚定的小世子,和她已逝孩儿相似的小世子,每每看到他,她的内心就会变得很柔软,或许.....她和小世子真的有缘。
无论如何,当下复仇最重要。只要对复仇有助力,没什么不可以。
上官疏月深吸一口气,收拾好思绪,上前几步,缓缓跪拜在君上君后面前,声音清晰而坚定:“民女谢主隆恩!”
当她跪下去并说出这句话时,她能感受到无数个目光再次落在自己身上。只是......
她悄悄抬起眉眼,正好撞上古惊寒看过来的眼神。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里,深视依旧,但夹杂了些无奈,还有探究和疑惑。
古惊寒很快恢复了惯有的冷漠,让人猜不出他的心绪。
“好!哈哈哈!”古振阳龙颜大悦,声音轻快洪亮。
突然,他看向上官松并问道:“老将军,你刚刚怀疑此女子是你的孙女,倘若真是如此,我将她指婚于圣王,你可否愿意?”
上官松其实心里很不舍,若真是月儿,他还想将她留在家里几年。可时过境迁,月儿如今的年岁已不能再拖,是该嫁人了......
“老臣谢君上惦念,月儿能嫁于圣王,是我们上官家的荣耀,也是她的福分,既然月儿愿意,老臣自然愿意。”
“即日起,你就是朕亲封的圣王妃!礼部即刻择选良辰吉日,为圣王与圣王妃举行大婚!”
“君上英明!恭喜君上!恭喜君后!贺圣王、圣王妃喜!”
在绵延不绝的恭贺声中,上官疏月缓缓抬起头,面纱下露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上官繁星,梁氏,上官林——我的好父亲……我,上官疏月,回来了。我将一步步,把你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害和痛楚,百倍千倍,如数奉还!
不管前方有多少谜团,多少困难,她都,无所畏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