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失重感,包裹着刘灏急速下坠的灵魂。
时间被拉长,扭曲,像一卷卡了带的劣质录像带。最后定格的画面,不是呼啸的风声,
也不是下方城市飞速放大的、令人晕眩的霓虹光斑,而是顶楼边缘,林晚晴那张脸。
那张曾经让他觉得明媚如春花,此刻却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扭曲得如同恶鬼的脸。
雨水冲刷着她精心描画的妆容,黑一道红一道地流淌下来,像是融化的劣质蜡像。她身旁,
站着陈斌,那个他掏心掏肺信任了二十年的“兄弟”。陈斌的手,
甚至还残留着将他推出栏杆边缘的、那股决绝的力道。“下辈子记得,
”林晚晴的声音穿透了呼啸的风雨,带着一种淬了毒的冰冷和刻骨的嘲讽,
清晰地钻进他即将崩散的意识里,“别信闺蜜的话。”闺蜜?哪个闺蜜?他脑海里一片混沌,
只有这句诅咒般的遗言,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灵魂上。轰!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滴滴滴——滴滴滴——!
”一阵尖锐、单调、极具穿透力的电子蜂鸣声,粗暴地撕开了那片沉滞的虚无。
这声音像生锈的锯条,反复拉扯着刘灏的神经末梢。头痛欲裂。
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颅骨内反复穿刺搅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部**辣地疼,
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打磨过。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艰难地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一个布满灰尘的旧式吸顶灯罩。灯罩边缘,
一只小小的蜘蛛正不紧不慢地编织着它的网。
以言喻的混合气味:陈旧的木头家具散发出的霉味、隔夜饭菜的馊味、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
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年轻男子汗腺的青春气息。这不是医院。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
如同冰冷的毒蛇,倏地缠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的,动作太猛,
眼前顿时一阵发黑,金星乱冒。他喘着粗气,撑着身下硬邦邦的木板床,
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这个狭小的空间。墙壁斑驳,贴着几张早已褪色的港台明星海报。
靠墙放着一张破旧的、漆面剥落的三屉桌,桌上堆满了杂乱的书本、纸张。桌角,
那刺耳噪音的源头——一个巴掌大的、方方正正的黑色塑料盒子,
正坚持不懈地闪烁着一点微弱的红光。汉显BP机。
刘灏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小小的屏幕上。绿色的液晶像素点,
:【日期:1998年5月18日星期一08:15】【发信人:林晚晴】【内容:灏,
晚上7点老地方见,有重要事跟你商量,想你。等你。】林晚晴。1998年5月18日。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两颗重磅炸弹,在他混乱不堪的脑海里轰然引爆!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他猛地翻身下床,
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那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他踉跄着扑向桌子,
抓起桌角那个印着大红双喜字的搪瓷缸,缸底还残留着一点浑浊的隔夜茶水。
他冲到靠墙那面小小的、布满水渍的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一张年轻、充满活力,
却又写满了震惊和茫然的脸。没有岁月刻下的沧桑痕迹,没有商海沉浮磨砺出的冷硬线条,
皮肤紧致,眼神虽然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但底色依旧是属于二十岁出头青年的清澈和一丝未经世事的青涩。这张脸,
属于二十年前的刘灏。他颤抖着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清晰的痛感传来。
不是梦。那个雨夜顶楼的坠落,林晚晴刻毒的诅咒,
陈斌推他下去时那张冷漠的脸……所有的一切都真实得如同刚刚发生。而此刻,
他正站在二十年前的起点,站在这个逼仄、破旧、属于他大学刚毕业时租住的单间里。
1998年5月18日!这个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混乱的记忆。明天!
明天就是震惊整个中国证券史的“5·19行情”启动日!
一场由政策引爆、持续近两个月的、波澜壮阔的井喷式大牛市!
无数财富神话将在随后的日子里诞生!而就在几个月后,
一场源自东南亚、最终席卷整个亚洲的金融风暴将呼啸而至,无数泡沫将被残酷地戳破,
无数人将血本无归!“呼……”刘灏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被背叛的滔天恨意、重生的巨大震撼、以及对未来剧变的先知先觉——在这缓慢的呼吸中,
被他强行压下,沉淀,最终凝聚成一点冰冷刺骨的寒芒,在他眼底深处悄然点亮。
他缓缓放下搪瓷缸,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镜子里的年轻面孔,眼神却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迷茫和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未来的幽深,
一种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以及……复仇的烈焰在冰层下无声燃烧。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桌上那张被他翻开的报纸上。昨天的《证券时报》。
头版头条的大标题赫然在目:【政策暖风频吹,市场信心亟待重振!
】【专家分析:长期投资价值显现,底部区域特征明显!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刘灏的喉咙深处逸出。
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洞穿一切的漠然。他拿起那份报纸,指尖划过那些充满“希望”的字眼。
这些专家,这些分析,在即将到来的历史洪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如同蝼蚁试图解读巨龙的咆哮。重要的不是分析,是结果。是那根注定在明天,
被无形巨手点燃的导火索!他猛地拉开抽屉。里面东西很少,几本专业书,一些零散的工具,
还有一个用旧袜子卷着的、小小的布包。他粗暴地扯开袜子,露出里面卷着的薄薄一沓纸币。
绿色的两元,紫色的五元,墨绿色的十元……最大面额是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
总共二百三十七块五毛。这是他此刻全部的身家。
一个刚毕业、在工厂当技术员实习生的微薄积蓄。二百三十七块五毛,
作为撬动未来的第一根杠杆,寒酸得令人心酸。但刘灏的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资本从来不是关键,信息才是真正的核武器。而他,就是那个手握未来二十年金融密码的人!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BP机上那条来自林晚晴的信息:“晚上7点老地方见,
有重要事跟你商量,想你。等你。”“老地方”?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那家灯光暧昧、消费不菲的所谓“情调”咖啡馆?前世,他就是在那里,
被林晚晴用她那套“我们结婚吧,需要个稳定的小家”的说辞,
哄骗着掏空了刚工作攒下的一点可怜积蓄,加上从家里借来的钱,
凑齐了那笔“婚房启动金”。这笔钱,后来成了林晚晴和陈斌联手做局,
一点点掏空他、最终把他送上绝路的“第一桶金”!前世掏空他口袋的陷阱,今生,
将成为他复仇之路的第一个祭品!下午一点半,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行道树的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刘灏顶着烈日,
走进了位于市中心、门脸不大的“国泰证券”营业部。与外面的酷热相比,
营业厅里弥漫着一种更加沉闷、令人窒息的气息。
惨淡的绿色荧光映照着一张张麻木、绝望、写满焦虑的脸。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
密密麻麻的股票代码后面,几乎清一色地跟着触目惊心的绿色数字。
上证指数像一个垂死的病人,在低位痛苦地挣扎、徘徊。空气中充斥着汗味、劣质烟草味,
还有股浓得化不开的失败和恐慌的味道。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股民死死盯着屏幕,
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一片空洞,干裂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
“还要跌到什么时候啊……”“完了,全完了!棺材本都套进去了!”“割肉?
现在割就是割骨头!可不割……这无底洞啊!”压抑的叹息和绝望的低语,如同背景噪音,
嗡嗡作响。刘灏面无表情地穿过这片愁云惨雾。
他的目标明确——大厅角落里那几台孤零零、屏幕都有些发黄的电脑。他走过去,
在一台空着的电脑前坐下。开机,输入股东代码和密码。
屏幕上跳出他的账户信息:可用资金——237.50元。
他指尖在布满油渍的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个股行情。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屏幕上飞速扫过。
那些前世在“5·19”行情中一飞冲天、成为传奇的龙头股代码,
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记忆深处。四川长虹(600839)——现价:16.28元。
深发展A(000001)——现价:17.65元。
上海梅林(600073)——现价:7.11元…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四川长虹”上。
这只即将在明天政策春风吹拂下,如同坐火箭般蹿升的家电龙头股。他没有任何犹豫,
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指令:全仓买入!账户里那微薄的237.50元,
瞬间化作14股“四川长虹”,安静地躺在了持仓列表里。完成这一切,
刘灏没有再多看屏幕一眼,利落地起身。
动作干脆得仿佛不是进行了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投资,而只是随手买了一份报纸。“小伙子!
”旁边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油腻的中年男人探过头,
脸上带着一种过来人的、近乎怜悯的苦笑,压低声音劝道:“这点钱……听叔一句,
趁早收手吧!这市场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无底洞!你看那长虹,都跌成什么样了?
业绩再好也架不住大势往下啊!留着这点钱,买点肉吃它不香吗?”刘灏脚步顿住,侧过头。
营业厅惨淡的绿光映在他年轻的侧脸上,那双眼睛却深不见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看着那位好心的股民,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表情。
“明天,”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营业厅沉闷的背景噪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会是个好天气。”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推开营业部的玻璃门,
重新投入外面灼热的阳光之中,留下身后一片愕然和不解的目光。那中年股民张了张嘴,
看着刘灏消失在门外刺眼光线里的背影,最终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好天气?
这市场……唉!”傍晚七点,城市华灯初上。那家名为“时光转角”的咖啡馆,
刻意营造的昏黄灯光流淌在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中浮动着廉价香薰和咖啡豆混合的甜腻气息。
穿着统一围裙的服务生穿梭在摆放紧凑的卡座之间。角落靠窗的位置,林晚晴已经等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雪纺连衣裙,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脸上化了精致的妆,
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纯可人。她微微低着头,
用小勺轻轻搅动着面前那杯价格不菲的卡布奇诺,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当刘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她立刻抬起头,
脸上瞬间绽开一个明媚得晃眼的笑容,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依赖,
站起身朝他招手:“灏!这边!”刘灏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服务生递上菜单,
他看也没看,直接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林晚晴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但很快又被甜美的笑容掩盖。“灏,你脸色怎么有点不好?是不是厂里实习太累了?
”她伸出手,似乎想覆上刘灏放在桌上的手背,语气充满了关切。刘灏不动声色地将手挪开,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柠檬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清醒的**。他抬眼,
目光平静地落在林晚晴脸上。这张脸,此刻在他眼中,与顶楼风雨中那张扭曲恶毒的脸,
诡异地重叠在一起。“还好。什么事这么重要?”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林晚晴似乎没料到他的冷淡,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调整过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和憧憬:“灏,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我妈那边……有个绝好的内部消息!真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她顿了顿,
观察着刘灏的表情,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
便继续用充满诱惑力的语调说道:“你知道陈斌他爸吧?在规划局的那个陈叔叔?他透的风,
说市里马上就要重点开发咱们东郊那片老厂区了!地价肯定要翻着跟头往上涨!
现在那边有几块地皮,位置特别好,价格低得离谱,简直是白菜价!只要我们凑点钱,
哪怕只拿下最小的一块,转手一卖,立刻就能翻几倍!”她越说越激动,脸颊都泛起了红晕,
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刘灏:“灏,这可是改变我们命运的机会!你想想,有了这笔钱,
我们就能买个大点的房子,不用再挤在你那个小出租屋了!结婚的钱也有了!
以后的日子……”“要多少?”刘灏打断了她编织的美梦,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啊?
”林晚晴被打断,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放出更大的笑容,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不多!
真的不多!陈斌说可以先帮我们垫一部分关系费,我们自己只要凑……凑个八千块就行!
主要是定金!只要我们交了定金,后面转手卖出去,立刻就能还上陈斌的钱,还能大赚一笔!
”她伸出手,再次试图去拉刘灏的手,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灏,
我知道你刚工作没什么钱,但为了我们的未来,你想想办法好不好?找你爸妈,
或者找朋友借一点?就这一次!我保证,很快就能连本带利还上!”八千块。在1998年,
对于一个刚毕业、月薪只有几百块的普通工人来说,无异于一个天文数字。
这几乎是要掏空他父母半辈子的积蓄,或者让他背上沉重的债务。前世,
他就是被这“美好未来”的蓝图蛊惑,被林晚晴的柔情和眼泪打动,咬牙凑齐了这笔钱,
亲手交到了这对狗男女的手中,开启了通往地狱的大门。
刘灏看着她那双闪烁着算计光芒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完美无瑕的、带着希冀和依赖的表情,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滔天恨意的荒谬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心脏。他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似乎也无法浇灭心头的火焰。“八千块?”他放下杯子,玻璃杯底与桌面碰撞,
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他终于抬眼,直视着林晚晴的眼睛。那目光,
不再是年轻恋人之间的温情,而是一种洞穿一切虚伪的、冰冷的审视。
林晚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笑容有些维持不住:“是……是啊,虽然有点多,
但真的是千载难逢……”“钱,我有。”刘灏平静地开口。
林晚晴的眼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几乎要立刻扑过来:“真的?灏!你太好了!
我就知道……”“但不是现在。”刘灏的下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林晚晴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错愕地看着他:“什…什么意思?”“我刚刚,
”刘灏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一字一句地说道,“把我所有的钱,都投进股市了。全部。买了四川长虹。”“什么?!
”林晚晴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尖锐刺耳,
引得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骤然涌上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像是看一个疯子一样看着刘灏,
“你疯了吗?!刘灏!你知不知道现在股市是什么样子?跌得连他妈都不认识了!
所有人都恨不得逃出来!你还往里跳?还全仓?还买那个破长虹?你脑子进水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着,完全失去了刚才的温婉可人,
只剩下气急败坏的狰狞:“那可是你全部的钱!是我们买房子的钱!是我们结婚的钱!
你怎么敢?!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商量?”刘灏微微歪了歪头,
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无比可笑。前世,她就是用这副楚楚可怜的面孔,
把他推进深渊。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像商量着,怎么在顶楼推我一把那样商量吗?”林晚晴的怒骂戛然而止!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喉咙!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见鬼一般的惊骇和恐惧!
“你…你说什么?什么顶楼?刘灏,你…你是不是中暑了?胡说什么呢!”她强作镇定,
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根本不敢再看刘灏的眼睛。“下辈子记得,
”刘灏盯着她,清晰地,缓慢地,重复着那个雨夜他听到的最后诅咒,“别信闺蜜的话。
”“啪嗒!”林晚晴手中的咖啡勺掉落在精致的瓷碟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向后靠在卡座的椅背上,巨大的恐惧彻底攫住了她,
身体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看着刘灏,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他想起来了?他怎么可能想起来?那明明是在遥远的“未来”发生的事情!
“你……你……”她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灏站起身,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失魂落魄、如同惊弓之鸟的样子。那张曾经让他迷恋的清纯脸庞,
此刻只剩下丑陋的恐惧。他掏出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压在只喝了一口的柠檬水杯下。
“咖啡钱,我付了。”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像淬了冰的刀锋,
“至于地皮……还有陈斌的钱,你们自己留着吧。”说完,他不再看林晚晴一眼,转身,
推开咖啡馆沉重的木门,大步走进了外面灯火阑珊的夜色之中。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像是在为这场短暂而致命的交锋画上句号。留下卡座里,林晚晴瘫软在座位上,眼神空洞,
面无人色,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簌簌发抖,如同寒风中的落叶。那句“别信闺蜜的话”,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她耳边疯狂回荡,将她精心构筑的世界瞬间击得粉碎。翌日,
1998年5月19日。清晨,城市在薄雾中苏醒。刘灏再次踏入了“国泰证券”营业部。
与昨日的死气沉沉不同,今天的营业部里,隐隐流动着一种莫名的、压抑不住的躁动气息。
空气依然浑浊,但绝望似乎被冲淡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难以言喻的期待。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
那刺目的惨绿底色似乎……淡了那么一丝?虽然大部分股票依旧是绿色,但跌幅明显收窄了。
昨天还一片愁云惨雾的面孔,今天多了一些交头接耳,眼神里也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微光。
“听说了吗?好像真有政策要出来?”“谁知道呢……昨天不还说要崩盘吗?”“再看看,
再看看,千万别冲动……”刘灏径直走向那台角落的电脑。开机,输入账户。屏幕上,
持仓列表里孤零零躺着的那14股“四川长虹”,
后面的价格数字赫然跳动着:16.82元!开盘仅仅十几分钟,已经涨了五毛多!
刘灏面无表情地坐下,手指放在键盘上,却没有立刻操作。他像一尊石像,静静地盯着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