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涅槃·初劫林清月从摘星楼坠下的瞬间,寒风卷着嫡姐的笑声灌进耳膜。“贱婢!
就凭你也配和我争霓裳阁的名额?”脊椎撞上飞檐的剧痛尚未炸开,眼前忽地漫起刺目白光。
再睁眼时,青石地砖的凉意透过膝盖渗进骨髓,手中白玉碗“当啷”一声砸碎,
飞溅的瓷片划破裙角,在晨光里泛着冷芒。“发什么癔症!”染了鲜红蔻丹的指尖劈面扫来,
林清月侧头避开要害,左颊仍被指甲刮出三道血痕。
铜镜里映出林如霜扭曲的脸——螺子黛描的远山眉高高吊起,仿佛两柄淬毒的弯刀。
“**坯子就是上不得台面!”嫡姐揪住她发髻往碎瓷上按,“煮个药膳都能打翻,
不如剁了这双爪子喂狗!”林清月盯着镜中自己完好的十指,喉间涌起铁锈味。
前世她翻遍医书调配十全大补汤,将林如霜养得冰肌玉骨。可霓裳阁大选那日,
骨瘦如柴的沈家女偏偏拔得头筹。嫡姐抄起药碗砸在她额角,碎瓷嵌进皮肉的滋味,
比此刻颊上伤痕更痛百倍。“阿姐教训的是。”她突然抓起地上一片碎瓷,在掌心狠狠一划。
血珠滚进早已备好的苦丁茶里,将琥珀色茶汤染成暗红:“这茶佐以活血之物,
清肠消脂最是见效。”林如霜狐疑地嗅了嗅,被浓苦呛得眉心紧蹙。
窗外漏进的晨光落在她缠了三圈的束腰缎带上,勒得肋骨几乎要刺出锦缎。
柴房的夜风裹着腐草气往骨头缝里钻。林清月蜷在霉烂的稻草堆里,数着更漏声。
隔壁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接着是压抑的干呕——林如霜这七日只肯饮那苦丁茶,
饿极时连妆奁里的玫瑰胭脂都啃去半盒。“明日月考核......”她摩挲着袖中银针,
针尾雕着娘亲最爱的忍冬纹。这是典当了最后一件首饰,从黑市药郎手里换来的。
霓裳阁的金丝毯在日头下晃得人眼疼。林如霜踩着珍珠绣鞋登场时,看台响起一片抽气声。
她腰肢细得似要折断,偏要跳最耗元气的《破阵乐》。鼓点过半,她突然踉跄着抓住帷幕,
丹蔻在素绸上拖出五道狰狞血痕。“快扶林**!”满场骚乱中,林清月往阴影里退了半步。
嫡姐栽下高台时,石榴红裙裾翻卷如残花,倒比她跳舞时更像个活人。“果然是个扶不起的。
”看台暗处,玄色锦袍的男人把玩着翡翠扳指。暗卫跪在他脚边低语:“三殿下,
这棋子......”“急什么。”男人望着人群中低眉顺眼的灰衣少女,忽然轻笑,
“会咬人的狗,叫起来才有趣。”2惊鸿·现世林如霜摔断腿的消息传来时,
林清月正跪在祠堂的青砖上擦地。香灰混着冰水冻成薄冰,每擦一下都像在剐蹭自己的骨头。
供桌上林夫人的长明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火苗猛地窜高,
映得祖宗牌位上的金漆忽明忽暗。“定是你这灾星作祟!”林夫人抄起铜香炉砸来,
林清月侧身闪避,香炉擦着耳畔飞过,砸在门框上迸出火星。一撮香灰飘进她领口,
烫得锁骨生疼——这灼痛与前世坠楼时焚身的烈焰竟有三分相似。“老爷吩咐,
明日你去霓裳阁顶替大**洒扫。”管家扔来的竹简砸中膝头,
茉莉头油的甜腻味刺得人反胃。林清月垂头盯着竹简缝隙里卡着的半片金箔,
那是林如霜昨日炫耀的三皇子赏赐。她忽然想起前世这日,
嫡姐戴着鸾鸟金钗在她伤口上碾磨的笑语:“野雀插了翎毛也成不了凤凰。
”三更的梆子敲到第四声,藏书阁顶层的蛛网扑了满脸。林清月贴着木梯缝隙往上爬,
腐朽的梯板“吱呀”作响。前世替林如霜取舞谱时,
她曾瞥见暗格里铁箱的鸾鸟纹——那纹路与娘亲难产那夜,
稳婆袖口沾染的朱砂印记一模一样。“咔嗒。”铜锁弹开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残破的羊皮卷泛着磷火般的幽蓝,首页女子赤足踏七星的姿势,
竟与娘亲临终前比划的手势重合。林清月指尖发抖,险些撕破脆弱的卷边。鸡鸣前最后一刻,
灶膛里的火舌吞没了真舞谱。她将假谱塞进林如霜枕下时,
“定要瘦成纸片……让三殿下多看我一眼……”假谱第九式“日食七枚鸩鸟蛋”的墨迹未干,
在晨光里泛着诡谲的油光。腊月初八的霓裳阁年宴,贵女们环佩叮当。
林清月抱着灰斗缩在廊柱后,看永宁侯嫡女的孔雀裘扫过金砖。忽然有人撞来,
香灰泼了满裙锦绣。“把这贱婢拖去水牢!”她被按在冰面上时,
听见阁主焦灼的嗓音:“压轴的《惊鸿舞》谁来顶?”“奴婢愿试。”满堂哄笑中,
她解开粗布麻衣。中衣下是窗纱改制的舞裙,腰间银铃叮咚——那是昨夜拆了祠堂铜磬,
熔了娘亲的陪嫁银镯,在铁匠铺蹲到子时才打成的。左足渗血的布条里,
还裹着乱葬岗野狗撕咬的齿痕。鼓声乍起。林清月旋身时,水袖扫过琉璃宫灯。
十八盏烛火齐齐摇曳,在她周身织出一圈光晕。本该下腰的动作忽化作鹞子翻身,
足尖在金丝毯上勾出半阙弦月。白发掌事嬷嬷打翻茶盏,
苍老的嗓音发颤:“这踏云步……是贵妃娘娘的……”最后一记琵琶裂帛,她跪坐在地。
木簪“咔嚓”折断,青丝泻落肩头时,
瞥见看台暗处玄色衣角一闪——三皇子的翡翠扳指映着烛火,泛出毒蛇般的幽绿。
“姑娘留步。”退至后巷时,轮椅轧雪声碾碎寂静。苏婉儿裹着白狐裘,眉眼如远山含雾,
递来的羊脂玉簪却冷得像冰:“三更天往西市铁匠铺,有人候着教你真正的惊鸿舞。
”林清月攥紧玉簪上的鸾鸟纹,前世记忆翻涌——三个月后苏婉儿本会因断腿之伤与她相遇。
而今这变故,像有人提前撕破了命数的锦缎。转角阴影里,
三皇子的侍卫正往霓裳阁送雕花食盒。猩红缎带下,半截青紫的尾指卡在盒缝,
指甲上还粘着林如霜最爱的珍珠蔻丹。
3断弦·阴谋铁匠铺的炭火将林清月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她攥紧羊脂玉簪,
簪尖刺入掌心的疼痛勉强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砧板上那截青紫色的断指,
指甲上还粘着半片珍珠蔻丹。“姑娘找谁?”打铁汉子抡锤砸向烧红的铁块,
火星子溅到林清月裙摆上,烫出几点焦痕。她盯着铁砧上那半截琴弦,
忽然想起昨夜苏婉儿裙摆上的珍珠,每颗都裹着层诡异的油光。“寻一把剪子。
”她故意露出袖口金线,“要能剪断霓裳阁舞衣的料子。”汉子咧嘴一笑,
黄牙间黏着血丝:“城南乱葬岗新埋的姑娘,骨头打成的剪子最利。”话音未落,
墙角突然传来铁链拖地声,半块霓裳阁腰牌从麻袋缝隙里滑出,沾着黑褐色的血痂。
三更的梆子混着野狗哀嚎飘进来。苏婉儿的轮椅碾过青石板,绒毯下露出裹着夹板的小腿,
可林清月分明嗅到夹板缝隙里透出的金疮药味——那是专治刀剑伤的虎骨膏。
“林姑娘来得巧。”苏婉儿指尖蘸了金粉,在铜镜前细细勾勒眼角,“替我描个踏云纹可好?
”林清月捏着笔的手一颤,金粉洒在对方腕骨上。那处皮肤光洁如新,全然不像重伤之人。
辰时的日头刚爬上飞檐,霓裳阁的鼓乐便震得梁上灰扑簌簌落。苏婉儿端坐轮椅,
月白广袖裙摆缀着的珍珠泛起死鱼眼般的惨白。林清月蹲身为她整理裙裾时,
摸到袖袋里硬物——是把鎏金剪子,刃口还粘着半片指甲。“铮!”琵琶破空的第一声,
苏婉儿突然从轮椅上跃起。林清月瞳孔骤缩——那双腿凌空踢出时,
分明带着征战沙场的杀伐气,哪像深闺养出的舞姬?变故在第七转时降临。
琴弦崩断的锐响刺破鼓乐,苏婉儿如折翼白鹤从三丈高台跌落。林清月冲过去时,
对方攥着染血的琴弦低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太医署的人抬走苏婉儿后,
林清月摸到焦尾琴断裂处。断口平整如刀削,
木缝里卡着的金箔蟠龙纹刺痛指尖——与三皇子赏给林如霜的玉佩纹样分毫不差。
子夜的停尸房阴气森森。小荷的尸身躺在草席上,右手尾指不翼而飞。林清月掀开白布时,
腐臭味里混着甜腻的杏仁香——像极了林如霜近日梳头用的五石散头油。“妹妹真是热心肠。
”梁上突然传来沙哑笑声。林如霜裹着猩红斗篷跃下,脸颊凹陷如骷髅,
手中淬毒金簪抵住林清月喉间:“三殿下让我问问,那日乱葬岗的薄棺……”寒光闪过!
林清月扬手抛出的石灰粉迷了对方眼,怀中小荷的断指“啪嗒”掉在地上。
她撞破窗棂翻入暗巷时,背后追兵的火把已映红半边天。“姑娘可愿交易?
”苏婉儿的声音从月下传来。她好端端立在墙头,夹板早不知去向,
指尖银针泛着幽蓝:“我要三皇子身败名裂,你要林如霜偿命——我们各取所需。
”更鼓声中,林清月摸到袖中鎏金剪。昨夜从苏婉儿妆奁顺走的凶器,
此刻正粘着三皇子府的蟠龙金箔——与琴弦断口处的纹样严丝合缝。
4金兰·毒计五瓣梅银针在林清月指尖轻旋,针尖的幽蓝在烛火下如毒蛇吐信。
苏婉儿推来药杵时,腕间金线缠着的银铃轻响——那铃舌形状,
竟与乱葬岗腐尸口中的断牙如出一辙。“三皇子每月初五往城南送药。
”苏婉儿碾碎苦杏仁的动作优雅如抚琴,腐臭味却漫过雕花窗棂,“五石散混曼陀罗汁,
舞姬们跳着跳着,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药碾子“咔”地卡住,林清月掰开凹槽,
半片染血指甲刺入掌心。珍珠蔻丹的纹理她再熟悉不过——昨夜林如霜掐她脖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