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七睁开眼。房梁是木头做的，上面还有蜘蛛网。她动了动手指，手指很细，没有老茧。

她坐起来，身上盖的是粗布被子，扎人。这不是冷宫。冷宫里没有这么亮的太阳，

也没有这么吵的鸟叫。一个丫鬟推门进来，端着铜盆。“**，您醒了？快洗把脸，

宫里来人了，说……说是要给您相看。”沈七看着铜盆里的水。水里的人脸，很年轻。

十六岁的样子，眼睛里还有点没被打碎的光。前世的她，就是在这个年纪，

被一顶小轿抬进宫，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皇后那个位置上。再然后，被一杯毒酒，

送回了这个十六岁的身子旁边。真没意思。她拿起布巾，浸了水，擦脸。动作很慢，一下，

又一下。丫鬟叫小桃，急得直跺脚。“**，我的好**，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啊！

多少人想都想不到的！”沈七把布巾扔回盆里。水花溅起来，打湿了小桃的裤脚。“福气？

”她开口，声音有点沙，像是很久没说过话，“那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小桃愣住了。

“**，您说什么胡话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尖细的声音喊：“圣旨到！

沈家七女沈七，接旨——”沈七爹娘都迎出去了，跪了一地。沈七没动。她就在屋里坐着，

听着外面的官腔。“……有女七，德容俱佳，温婉贤淑，特赐入宫，择日封为贵人，

钦此——”“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她爹娘的声音都在抖。沈七站起身，走到门口。

阳光刺眼。她眯了眯眼。宣旨的太监看见她，脸上堆着笑：“这就是沈家**吧？

果然是天仙似的人物，皇上见了定然欢喜。”沈七看着他。太监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沈七伸出手。太监以为她要接旨，赶紧把明黄色的卷轴递过去。沈七没接。

她一把抓过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两手一扯。“撕拉——”圣旨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

八半。她把碎纸片扔在地上，像扔一堆垃圾。“回去告诉萧衍，”她说，“老娘不干。

”整个院子都静了。她爹张着嘴，忘了合上。她娘“噗通”一声，瘫倒在地。那太监的脸，

从白到红，再到紫。“你……你……你反了！”沈七往前走了一步。太监吓得后退一步。

“我反什么了？”沈七说，“我一个老百姓，不想进宫，也算反？”她看着地上的碎纸片。

“他萧衍想当皇帝，那是他的事。想让我给他当妃子，做梦。”她转身回屋，“砰”的一声，

关上了门。门外，是她爹的怒吼，是她娘的哭嚎，是那太监气急败坏的叫喊。沈七统统不听。

她走到床边，躺下，用被子蒙住头。真累啊。重来一次，还是这么没意思。

2萧衍坐在龙椅上，有点出神。底下的大臣还在叽叽喳喳，说的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脑子里，全是那个撕了圣旨的姑娘。沈七。他让人去查了。沈家庶女，娘死得早，

在家不受待见，性子有点闷。档案上就写了这么几句。可档案上没写，她敢撕圣旨。更没写，

她敢直呼他的名字。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皇上？皇上？”丞相老周头喊了他一嗓子。

萧衍回过神。“什么事？”“臣等在商议秋祭之事，不知皇上意下如何？”“照旧。

”萧衍摆摆手，“退朝吧。”他不想在宫里待着了。换了身衣服，带了两个小太监，

萧衍就从角门溜了出去。京城的集市，真热闹。卖糖葫芦的，耍猴的，卖大力丸的，

什么都有。萧衍东看看，西看看，最后停在一个算命的摊子前。摊子后面坐着个年轻人，

穿着一身灰布长衫，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摊位上插个旗子，上面写着四个字：铁口直断。

萧衍笑了。这京城里，敢这么吹牛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他走过去，坐下。“算一卦？

”年轻人眼皮都没抬。“算什么？”“算算我，今天能碰见什么。”年轻人终于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很古怪的眼睛，黑白分明，看着你的时候，好像能把你从里到外看个透。

“你能碰见的，多了去了。”年轻人说，“能碰见卖糖葫芦的，能碰见耍猴的，

还能碰见一个不想见你的人。”萧衍心里“咯噔”一下。“不想见我的人？”“对。

”年轻人说，“就在那家茶馆楼上，二楼的雅间。她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你，

眼神跟刀子似的，想把你剐了。”萧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家福满楼茶馆。他站起身，

扔下一锭银子。“多谢。”他转身就走，进了福满楼。小太监想跟上，被他摆手制止了。

他一个人，走上二楼。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他走到那间雅间门口，停了下来。

门没关严，留着一道缝。他听见里面有个女声，懒洋洋的，带着点嘲讽。“……出来了，

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另一个声音，是个丫鬟，急切地说：“**，您小点声！

让人听见怎么办！”“听见就听见，怕什么？”那女声说，“他能把我怎么样？

再赐一道圣旨过来，让我再撕一次？”是沈七。萧衍推开门。屋里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沈七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串葡萄，正往嘴里送。她看见萧衍，动作没停，

把葡萄皮吐在手心里。“哟，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说。萧衍走进去，在她对面坐下。

“你就是沈七？”“你是？”沈七看着他，装不认识。小桃吓得脸都白了，跪在地上。

“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沈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皇上？就他？

”她上下打量着萧衍。“看着倒是人模狗样的，怎么就脑子不好使呢？”萧衍没生气。

他觉得更好玩了。“你为什么不想进宫？”“不想，就是不想。”沈七又吃了一颗葡萄，

“你家是不是没镜子？让你照照自己，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让我去？”这话就有点伤人了。

萧衍往前凑了凑。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了。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朕是皇帝。

”“皇帝了不起啊？”沈七也往前凑，他们的脸离得更近了，“皇帝就能逼良为娼了？

”她的眼睛很亮，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全是挑衅。萧衍看着她的眼睛，

忽然觉得有点口干。他伸出手，想去捏她的脸。沈七一偏头，躲开了。他的手，落在了空处。

“动手动脚，不成体统。”沈七说，“你要是再往前一步，信不信我把你从这窗户扔下去？

”萧衍笑了。他收回了手，站起身。“沈七，你等着。”他说，“你迟早是朕的人。

”他说完，转身走了。沈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把最后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葡萄很甜。

但她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萧衍。前世，他也是这么说的。3沈七回到沈家，

就被她爹沈从文关进了祠堂。“跪下！”沈从文指着祖宗牌位，气得手都在抖。沈七没跪。

她找了个蒲团，坐下。“爹，你冲我喊什么用？有本事，你去跟皇帝喊去。

”“你……你这个逆女！”沈从文抄起戒尺，就要打下来。沈七抬眼看他。那眼神，

冷冰冰的，像在看一个死人。沈从文的手，停在半空中，怎么也打不下去了。他觉得，

今天的女儿，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她，胆小，怯懦，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

可现在，她像一把出了鞘的刀。“你到底想怎么样？”沈从文颓然放下戒尺。

“我不想怎么样。”沈七说，“我只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不进宫。”“可圣旨你都撕了！

我们沈家，要被你给毁了！”“毁不了。”沈七说，“萧衍现在不会动我们家。”“为什么？

”“因为我是他没得到的东西。”沈七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对我有兴趣，

就不会舍得让我死。他舍不得我死，就不会动我们家。”这番话，说得沈从文一愣一愣的。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你……你怎么会懂这些？”“书上看的。”沈七随口胡诌。

沈从文叹了口气，坐下了。“那……现在怎么办？就这么耗着？”“不耗着。”沈七站起身，

“爹，给我点钱。”“要钱干什么？”“做生意。”沈从文差点跳起来。“做生意？

你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像什么样子！传出去，

我们沈家的脸还要不要了？”“脸？脸能当饭吃吗？”沈七说，“爹，我问你，

我们家现在有多少银子？”沈从文被问住了。沈家看着是个官宦人家，其实早就外强中干了。

他自己官不大，又不会捞钱，家里全靠那点死俸禄。“没钱，就没底气。”沈七说，“没钱，

就只能任人宰割。我不想当那砧板上的肉。”她看着她爹。“爹，你信我一次。

”沈从文看着女儿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一种……笃定。

好像天塌下来，她都能扛住。他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一千两。

就当是我……就当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你。以前，是爹忽略了你。”沈七没说什么。

她拿着银票，走出了祠堂。她知道，一千两远远不够。但她有一样别人没有的东西。

那就是她脑子里，来自未来的记忆。她记得，再过三个月，江南的盐场会出事，

官盐价格会疯涨。她也记得，京城东边那片没人要的烂泥地，下面埋着铁矿。她更记得，

那个现在还只是个小小校尉，将来却能统领百万大军的男人，叫阿大，

现在正在城西的**里，输得连裤子都要当掉了。她先去了城西的**。**里乌烟瘴气，

吵得人头疼。沈七一个姑娘家进去，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没理会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桌。一个男人趴在桌上，头发乱糟糟的，

身上全是酒味。他就是阿大。前世，他是唯一一个，在她被废后位，打入冷宫时，

还偷偷给她送过一顿热饭的护卫。沈七走到他身边。“起来。”阿大头也不抬。“滚。

”“我替你还钱。”沈七说。阿大终于抬起头。他看着沈七，眼睛里全是血丝。“你？

你替我还？你欠我多少？”“你欠了三百二十两。”沈七说，“我替你还。你跟我走。

”阿大上下打量着她。“你图什么？”“图你力气大，能打架。”沈七说，“怎么样，

干不干？”阿大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干。”4沈七带着阿大，

先去了东边那片烂泥地。地是官家的，挂着牌子出售，但因为实在没什么用，一直没人买。

沈七用八百两，把地全买了下来。沈从文听说她把钱都花在了一片烂泥地上，

气得三天没吃饭。沈七不管他。她让阿大找了几个可靠的兄弟，在地里往下挖。

挖了三天三夜，终于，挖出了黑乎乎的石头。阿大捡起一块，掂了掂。“**，

这是……铁矿石？”“是。”沈七说，“我们开铁匠铺，自己炼铁，自己打兵器。

”阿大愣住了。“私造兵器？这是死罪！”“死罪？”沈七笑了，“只要我们造出来的兵器，

比朝廷的好用，那就不是死罪，是功劳。”她看着阿大。“阿大，信我吗？

”阿大看着她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信。”沈七的生意，就这么开张了。

她没开什么大铺子，就在铁匠铺后面，开了个小门面，专门卖一种新式的农具。这种农具，

是她前世见过的，比现在用的那些，好用不止十倍。一开始，没人买。沈七就让阿大带着人，

去乡下，免费给农户试用。一试，效果出奇的好。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

沈七的农具就卖疯了。银子，大把大把地往里流。沈七用这些钱，扩大铁匠铺，

招了更多的人。她让阿大亲自带人，用新法子炼钢。炼出来的钢，又硬又韧。

她让人打了一批刀，悄悄送给了京城里的一些守城小军官。那些军官用了，都说好。

沈七的势力，就这么在不知不觉中，像藤蔓一样，悄悄地滋长，蔓延。而这一切，

萧衍都知道。他坐在御书房里，看着手里的密报。密报上，把沈七的所作所为，

写得一清二楚。“有意思。”萧衍把密报扔在火盆里，看着它烧成灰烬。他不但没阻止，

反而暗中帮了她不少忙。比如，那些找她麻烦的地痞流氓，第二天就都断了腿。比如，

那些想查她铁匠铺的官员，第二天就都被人发现，睡在了**的床上。

他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只他亲手放出来的小野兽，如何一步步长大，

如何磨利自己的爪牙。他想看看，她到底能长多大。更想看看，她最后，

会不会回头来咬他一口。他有点期待。5太后听说了沈七的事。她在慈宁宫里，剪着花枝，

头也不抬。“一个商贾之女，也敢在京城里兴风作浪？”旁边的嬷嬷赶紧说：“太后息怒。

听说……听说皇上对她，有点意思。”太后剪花枝的手，停了一下。“是吗？”她冷笑一声，

“那更好。哀家倒要看看，他喜欢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她把剪刀放下。“传哀家懿旨，

让那个沈七，进宫来见哀家。”沈七接到懿旨的时候，正在算账。她把账本合上，

对小桃说：“换身衣服，进宫。”小桃吓得脸都白了。“**，太后叫您，肯定没好事！

”“没事。”沈七说，“该来的，总会来。”她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跟着传旨的太监，

进了宫。慈宁宫里，烧着顶级的龙涎香，闻得人头晕。沈七跪下，给太后请安。“民女沈七，

参见太后娘娘。”太后上下打量着她。这姑娘，长得是真不错。皮肤白，眼睛亮，浑身上下，

都透着一股子劲。不是那种柔弱的劲，是一种……野性的劲。“起来吧。”太后说，“坐。

”沈七就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听说，你现在生意做得很大。

”“混口饭吃而已。”沈七说。“混口饭吃？”太后笑了，“哀家听说，你现在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