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与苏婉三十载夫妻,官拜吏部尚书,临终榻前却握着苏婉的手道:"这一生,
我有两桩憾事。一是满腹经纶,
世人却道是仰仗岳父英国公的提携;二是当年迫于岳父之命应下婚事,负了心上人。
若能重来......"他气息渐弱,"愿你我......各觅良缘。"苏婉怔然,
唇角泛起苦涩笑意,轻声道:"好。"红烛映着病榻,将三十年光阴凝作一声叹息。
1状元惊鸿春日的长安城格外热闹,新科进士三甲游街,引得满城百姓争相围观。
街道两侧人头攒动,欢呼声此起彼伏,酒楼茶肆的二楼窗口更是挤满了各家贵女,
个个翘首以盼,想一睹才子们的风采。苏婉倚在窗边,手里捏着一柄团扇,
漫不经心地瞧着街上缓缓行来的队伍。身旁的**妹们早已按捺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快看,状元郎齐恒!”有人低声惊呼。苏婉顺着望去,只见为首的男子一身锦袍,
面容清俊,虽无华贵饰物,却自有一番沉稳气度。“听说他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
连陛下都赞他文章锦绣。”一位**感叹道。“可不是?若非真有本事,
哪能压过那些世家公子?”另一人附和。苏婉没接话,目光淡淡扫过齐恒,
恰好他也抬头望来,四目相对,她微微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这时,
队伍中的探花郎裴昱策马而过,一身绯色官袍衬得他越发风流倜傥。他本就生得俊美,
一双桃花眼含笑带情,只随意一瞥,便惹得楼上贵女们心跳加速。“裴探花看这边了!
”有人激动地低呼。苏婉本没在意,却见裴昱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随即冲她挑眉一笑。
她有些意外,但很快回以浅笑——二人自幼相识,虽不算亲近,
但这点礼节性的招呼还是有的。然而,她这一笑,却引得身旁的**妹们炸开了锅。“天哪!
裴探花方才是在冲谁笑?”“莫不是看中了咱们中的哪位?”苏婉垂眸,轻轻摇着团扇,
任由她们猜测,并未多言。2门第之思苏婉回到英国公府,先去正院给母亲请安。一进门,
便见父亲也在,正与母亲坐在窗边喝茶,见她进来,父亲朗声笑道:“婉儿回来了?
今日看进士游街,可有什么趣事?”母亲放下茶盏,
温声道:“我正与你父亲说起今年的三甲进士,都是青年才俊,若是有合适的,
倒可以替你留意。”父亲大手一挥,豪爽道:“婉儿看上哪个?爹去给你抢回来!
”苏婉扶额,无奈道:“父亲,您当这是行军打仗呢,还抢回来……”父亲哈哈大笑,
丝毫不以为意。他是武将出身,性子向来直来直往,当年在战场上杀敌如砍瓜切菜,
如今虽位居国公,却仍改不了那股子豪迈劲儿。母亲嗔怪地看了父亲一眼,
转头问苏婉:“今日见了那几位进士,可有觉得不错的?”苏婉摇头,
语气平静:“女儿觉得,哪个都不必急着选,亲事慢慢来便是。”顿了顿,她又道,“不过,
若真要选,女儿希望门当户对些,日后相处也省去许多麻烦。”母亲闻言,
眼中露出赞许之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婉儿说得对,你这样的姑娘,自然要配好男儿。
”父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门当户对……倒也有理。不过婉儿,
你可别学那些世家**,挑三拣四的,耽误了自己。”母亲瞥了父亲一眼,
淡淡道:“婉儿自有分寸,总比胡乱定下的强。”苏婉垂眸,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
上一世,母亲其实并不赞同她与齐恒的婚事,觉得两家门第悬殊,齐恒虽才华横溢,
但终究出身寒门,性情又有些阴郁,未必是良配。可父亲当众定下亲事,再无转圜余地。
成婚后,母亲对齐恒始终淡淡的,偶尔私下还会叹一句:“这孩子心思太重。”如今想来,
母亲看人极准,怕是早瞧出齐恒骨子里的自卑与自傲,只是碍于已成定局,不便多言罢了。
3东宫宴东宫殿内灯火通明,新科进士们个个意气风发。英国公端坐席间,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国公爷,今日英才齐聚,何不为令爱择一佳婿?
"御史大夫举杯笑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半殿人都听得清楚。英国公目光扫过殿中众人,
在齐恒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开。他想起女儿说要门当户对,
这寒门出身的状元确实配不上。目光最终落在宁远侯世子裴昱身上,裴昱正把玩着酒盏,
察觉到视线立即抬头,露出乖巧的笑容。"老夫的女儿金尊玉贵,自然要配最好的。
"英国公声如洪钟。齐恒手中的酒盏突然一晃,几滴酒液溅在袖口。前世是在这场宴席,
英国公当众提亲,太子在场,他连推拒的余地都没有。难道这次英国公要在宴席上提亲?
"国公爷相中哪位?下官愿保这个媒。"御史大夫的声音传来。英国公看向众位新科进士,
齐恒的心砰砰直跳,不行,这一世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他猛地起身,
酒盏"咣当"一声倒在案上。"国公爷,下官已有心爱之人,恐怕..."殿内霎时寂静。
英国公脸色骤变,拍案而起:"庶子!老夫何时说要招你为婿?竟敢污蔑老夫,
攀扯英国公府!"太子眉头紧皱:"齐状元,慎言!"齐恒脸色惨白,这才意识到他着急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低声道:"臣逾矩了。"缓缓坐回席间,后背已是一片冷汗。
英国公冷哼一声,转向裴昱:"裴家小子,你可愿做老夫女婿?"裴昱立即起身,
桃花眼里盛满笑意:"求之不得。家父早有意提亲,只是怕高攀不起。""哈哈哈!
"英国公大笑,"宁远侯府与我国公府,正是门当户对!
"御史大夫连忙附和:"天作之合啊!"太子也露出笑容:"待二位成婚时,
本宫定要添一份厚礼。"满座宾客纷纷举杯道贺,欢笑声中,唯有齐恒如坐针毡。
4提亲英国公一回府,便将在东宫宴上的事说与夫人听。国公夫人听完,
满意地点头:"宁远侯府门第相当,裴昱又中了探花,这门亲事再好不过。"说到齐恒时,
她轻哼一声,"那寒门子弟竟还看不上我家婉儿,不知所谓!"苏婉垂眸不语,
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齐恒定是重活一世,才会误以为父亲要招他为婿,
急不可耐地拒绝。想到裴昱游街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与他成亲,似乎也不错。次日清晨,
宁远侯夫妇便带着裴昱登门提亲。苏婉隔着屏风望去,只见裴昱一袭月白锦袍,玉冠束发,
比游街那日更显俊逸。"婉儿,"母亲唤她,"带裴公子去园子里走走。
"春日的国公府花园里,海棠开得正盛。裴昱折下一枝递给她:"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你,
你也是这样站在海棠树下。"苏婉接过花枝,轻声道:"我会做个好妻子。我不求太多,
只望我们相敬如宾,你能给我应有的尊重。"裴昱忽然停下脚步,
认真望进她的眼睛:"我要的不是相敬如宾。"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我要夫妻恩爱。
苏婉,我心悦你已久,能娶你是我毕生所愿。"苏婉怔住了。
上一世她为齐恒操持家务几十年,生儿育女,换来的只有相敬如"冰"。
如今看着裴昱眼中炽热的情意,她心头蓦地一酸。"我会努力。"她终于轻声说,
眼眶微微发热,"能与你定亲,我很欢喜。"裴昱笑了,那笑容比满园春色更耀眼。
他小心翼翼执起她的手:"给我时间,我定要让你真心实意地说喜欢我。"春风拂过,
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苏婉想,这一世,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5仕途转折授官的旨意下来时,齐恒站在院中,手中攥着公文,指节发白。"国子监丞?
"他喃喃重复,仿佛不敢相信。上一世,他分明是入了翰林院,从此平步青云。
如今却被打发到国子监,虽同是七品,却远离权力中枢。一定是英国公。
齐恒攥着授官文书站在英国公府门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响门环。
"新科状元齐恒,求见英国公!"门房前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对他说:“国公爷有情。
”齐恒大步踏入正厅,见英国公正与裴昱对弈。他强压怒火,拱手道:"国公爷,
下官有一事不明。"英国**也不抬:"讲。""下官乃新科状元,本该入翰林清贵之地,
为何被授国子监丞?"齐恒声音发紧,"可是国公爷从中干预?
"英国公冷笑一声:"翰林院?就凭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也配入翰林?
"他猛地拍案而起,"本公若要整治你,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做这个七品官?滚出去!
"裴昱这才抬眸,轻飘飘扫了齐恒一眼,唇角微勾,似嘲似讽。
齐恒死死盯着裴昱——这个靠着祖荫的纨绔子弟,凭什么在他面前高高在上?
就因为他有个好出身?"国公爷何必动怒。"裴昱放下茶盏,语气闲适,"齐大人心高气傲,
一时想不开也是常理。"这话听在齐恒耳中,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攥紧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来人!"英国公厉声喝道,"把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轰出去!
"府中护卫一拥而上,架着齐恒往外拖。临出门前,
他回头看了一眼——英国公已重新坐下与裴昱对弈,仿佛方才的闹剧不值一提。
齐恒站在街心,秋风卷着落叶扫过脚边。他望着英国公府高悬的匾额,
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些仗势欺人的人,都跪在他脚下!
6湖畔偶遇齐恒气冲冲地往家走,刚到家门口,便见一位身着素色衣裙的姑娘站在门外。
"沁柔?"齐恒一怔,随即快步迎上前。林沁柔拎着食盒,眉眼温柔:"我来看看你。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又取出一件叠得整齐的衣衫,"近日得了一块好料子,
给你做了身衣裳。"齐恒心头一暖。当初他初到京城,盘缠尽失,偶遇林沁柔,
得她暗中相助。林沁柔是礼部员外郎之女,知书达礼,性情温柔。二人相识后,
渐渐生出情愫。"难为你还记挂着我,等我安顿下来,便去府上提亲。
"齐恒握着林沁柔的手轻叹,"只是如今我官职低微,怕是委屈了你。"林沁柔摇头,
眼中含着笑意:"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心里有我,我便知足。
"齐恒踌躇满志地开始了他的官场生活,但他在国子监的日子并不顺遂。
同僚们对他客气疏离,上司交代差事时也总是神色淡淡。他每日埋首公务,
力求做到尽善尽美,却始终换不来半分青眼。这日沐休,他特意约了林沁柔游湖散心。
初夏的湖畔杨柳依依,清风拂面,总算让他胸中郁气稍散。林沁柔今日穿了件淡青色衣裙,
发间只簪一支素银钗,却衬得她越发清丽脱俗。"恒哥,尝尝这桂花糕。
"林沁柔从食盒中取出一块糕点,笑意盈盈地递到他面前。齐恒正要接过,
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走来一对璧人——苏婉一袭藕荷色罗裙,
发间珠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裴昱身着月白锦袍,正微微倾身听她说话,唇角含笑,
眼神缱绻温柔。二人举手投足间尽是默契与亲密,引得路人频频侧目。"齐兄。
"裴昱率先拱手见礼。齐恒回礼:“裴兄。”目光转向苏婉,苏婉却并未看他,
只冲林沁柔微笑点头。四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分开。裴昱租下一艘精致画舫,
齐恒望着裴昱小心翼翼扶着苏婉登船的背影,胸口莫名发闷。记忆中,他与苏婉成婚数十载,
从未这般同游过。“苏**与裴大人真是天生一对,听说裴大人四处搜寻珍惜之物,
要用作聘礼。”林沁柔轻声说道,眼中带着艳羡之意。“堂堂男子大丈夫,整日儿女情长,
像什么样子!”齐恒冷哼一声,转身回到石凳处坐下。林沁柔神色一暗,没再说什么。
虽然与林沁柔面对面坐着,齐恒的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湖心——画舫上,
裴昱正为苏婉斟茶,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她掩唇轻笑。那笑容明媚温柔,
是齐恒从未见过的模样。午后阳光洒在湖面上,碎金般晃眼。裴昱执竿垂钓,
苏婉安**在一旁,时而为他递上帕子拭汗。二人偶尔对视,便相视一笑,
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们无关。"我们回去吧。"林沁柔突然轻声说道。
齐恒这才发现食盒里的糕点几乎没动,而林沁柔神色黯然。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回程路上,齐恒一直皱着眉沉思。裴昱只不过出身比他好些,
苏婉竟然这样浅薄。等着吧,凭他的才干,他一定会超越裴昱,让苏婉后悔她的选择。
7锋芒受挫齐恒熬了几个通宵,将国子监改革的条陈写得详尽周全。
他自信这份建议若能施行,定能让国子监焕然一新。清晨,他整了整衣冠,
亲手将文书呈给国子祭酒。祭酒接过厚厚一叠纸,随手翻了翻,淡淡道:"本官得空会看,
你先退下吧。"齐恒拱手退出,心中却已开始盘算下一步该如何推行。可一连数日过去,
祭酒那边毫无动静。这日散值后,齐恒终于按捺不住,径直去了祭酒的值房。"下官冒昧,
不知大人可看过那份条陈?"他站在案前,腰背挺得笔直。祭酒从公文堆里抬起头,
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齐状元才华横溢,本官自是拜读了。
""那大人觉得...""觉得华而不实!"祭酒突然将茶盏重重一放,"你自恃状元之才,
看不起同僚也就罢了,连本官也不放在眼里?国子监上下哪个不是进士出身?
就你齐恒独具慧眼?"齐恒脸色一变:"下官绝无此意。若条陈有不妥之处,还请大人明示。
""不妥?"祭酒冷笑,"你那些建议,纸上谈兵罢了。真当朝廷是你家书房,
想怎么改就怎么改?"齐恒胸口剧烈起伏:"大人可是受了什么人示意,故意打压下官?
"祭酒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竟笑出了声:"你指的是英国公?齐状元,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在国公爷眼里,你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值得他费心对付?
"齐恒被这话刺得脸色发青。走出值房时,
他听见身后传来祭酒对书吏的嗤笑:"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整天摆着一副目空一切的架子..."廊外夕阳如血,齐恒攥紧了拳头。
他不明白为何这一世处处碰壁,难道仅仅因为没有英国公府的支持?
他明明比上一世更加勤勉,为何反倒寸步难行?殊不知他虽然重活一世,
却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上辈子他官居高位久了,这辈子虽然从小小七品官做起,
但总在不知不觉中摆出上位者的姿态,在别人眼中自然也就是目中无人了。
8红妆十里十月初八,苏婉与裴昱成亲。裴昱一身大红喜袍,
骑着骏马走在迎亲队伍最前头,唇角噙着掩不住的笑意。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小娘子们望着这位俊美非凡的探花郎,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窃窃私语。齐恒站在宾客中,
看着裴昱小心翼翼地将苏婉扶下花轿。新娘子凤冠霞帔,虽看不见面容,
但那窈窕的身姿已足够令人遐想。喜乐声中,新人并肩步入喜堂,三拜之后,
苏婉被送入洞房。酒过三巡,齐恒不知不觉饮了许多。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
可看着满堂喜气,胸口却莫名发闷。三十年夫妻,即便没有情爱,终究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新房内,红烛高烧。裴昱轻轻挑开苏婉的盖头,呼吸不由一滞——烛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