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三十五岁的陈峰,死在一个没有星光的雨夜。法医鉴定报告上的死因是急性酒精中毒,
一个冰冷而公式化的词组,为他潦草、失败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同样潦草的句号。
他倒在廉价出租屋冰冷的地板上,身下是一滩混合着呕吐物和廉价白酒的污渍,
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腐气味。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没有看到父母失望的脸,
没有看到朋友们逐渐疏远的背影,眼前闪过的,
竟然是一张被记忆镀上柔光的、巧笑嫣然的脸。那是林晚,他高中时期的校花。
一个他用整个青春期去仰望,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敢说出口的女孩。她的名字,
像一根扎进心脏深处的刺,十七年来,每一次午夜梦回,每一次酒后失态,
都会带来一阵尖锐而绵长的刺痛。他这一生,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黑白默片,
充满了模糊的、不堪回首的画面。年轻时,他是一只怯懦的兔子,永远躲在人群的角落,
用自卑的目光窥视着阳光下的世界。人到中年,生活的重压将他最后一点棱角也磨平,
他变得油腻、麻木,像一只习惯了阴沟潮湿气味的老鼠,彻底失去了仰望星空的勇气。
他的人生清单上,写满了“本可以”和“如果当初”。如果……如果人生真的能重来一次。
陈峰想,他不要那些虚无缥缈的财富和地位,他只想回到十八岁那年,
回到那棵开满了白色栀子花的树下,在那个蝉鸣聒噪的午后,走到她面前,用尽全身的力气,
对她说一句:“林晚,我喜欢你。”哪怕换来的是一句轻蔑的“你配吗?”,
也好过用一整个后半生去咀嚼悔恨的苦果。至少,
那将是他对自己卑微青春的一次勇敢的交代。当混沌的意识重新凝聚,
刺眼的阳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在空气中投射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混合着熟悉的粉笔末和劣质清洁剂的味道,粗暴地涌入他的鼻腔。陈峰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嘈杂的教室,
讲台上数学老师“地中海”发型反射着明晃晃的灯光,
他喋喋不休的讲课声像永不疲倦的催眠曲。以及……斜前方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马尾辫背影,
发梢在阳光下跳跃着金色的光点。他,陈峰,重生了。像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
忽然获得了赦免,重新回到了命运的交叉口。回到了十八岁,
高三(二)班那个决定了他一生走向的普通下午。这一次,他攥紧了拳头,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不要再留下任何遗憾。第一章:献祭的告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每一声都沉重地撞击着他的耳膜。血液疯狂地涌上大脑,带来一阵阵海浪般的眩晕感。
陈峰低下头,用尽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叫出声的痛感传来,
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一场宿醉后的荒诞梦境。他真的回来了。他贪婪地环顾四周,
试图将每一个细节都刻进脑海。讲台上,数学老师**还在**澎湃地挥舞着三角板,
唾沫星子在空中划出激昂的弧线,他正在讲解一道复杂的解析几何题。窗外的老槐树上,
夏蝉声嘶力竭地嘶鸣着,仿佛要将整个夏天都浓缩进这一个下午。
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前桌那个被大家戏称为“胖虎”的同桌身上,
那股淡淡的、混杂着汗水和廉价洗衣粉的少年气息。一切都真实得近乎残忍。陈峰的目光,
最终还是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牢牢地锁在了那个背影上。林晚穿着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
洗得有些发白的衣领衬得她的脖颈愈发白皙修长。
乌黑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蓝色发绳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随着她听课时微微晃头的动作,
在阳光下划出柔和而优美的弧线。仅仅是一个背影,一个模糊的轮廓,
就足以让他这个在社会泥潭里摸爬滚打了十七年的油腻灵魂,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心悸。
上一世,他就是这样,像个可悲的偷窥者,默默地看了她整整三年。
他看着她在篮球场边为校队队长李威递水,看着她和闺蜜们嬉笑打闹,
看着她成为所有男生青春期幻想里的“白月光”。而他,
只是教室角落里一粒最不起眼的尘埃,连被她无意中瞥见的资格都没有。他清晰地记得,
历史的轨迹在此刻交汇。就是今天下午的这节数学课,他因为偷看林晚看得太过入神,
被**逮个正着,点名回答一个他根本连题目都看不懂的难题。他支支吾吾地站了半天,
一个字也答不上来,最终引来了全班同学肆无忌惮的哄笑。那笑声像无数根烧红的针,
刺得他体无完肤,也让他本就自卑的头,埋得更低了。“最后一排那个,对,就是你,
戴眼镜的那个,陈峰!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的解题思路!”熟悉的声音如期而至,
像法官的宣判,历史的车轮精准地碾压过来。“唰”地一下,全班五十多道目光,
像聚光灯一样瞬间汇集到他身上,带着戏谑、同情和幸灾乐祸。陈峰缓缓地站起身,
动作有些僵硬,前桌的胖虎回过头,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个爱莫能助的同情眼神。但这一次,
陈峰的脸上没有了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和面红耳赤。他的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黑板上那道由抛物线和直线构成的几何题,那曾是他学生时代的噩梦,
但对于一个拥有三十五岁灵魂、见识过更复杂项目预算和数据分析的成年人来说,
这不过是一道稍微复杂些的算术题。“这道题的解题关键在于联立方程组,
求出直线与抛物线的交点坐标,然后利用韦达定理……”他开口了,
声音带着一丝与十八岁少年不符的沉稳与沙哑,仿佛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顽石。
他没有直接报出步骤,而是先点出了核心思路,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始陈述具体的解题步骤,
逻辑分明,条理清晰,甚至在讲到一半时,还指出了老师刚刚画辅助线时的一个微小瑕疵。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蝉鸣似乎都停歇了。
**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平时成绩中下游,上课不是睡觉就是走神,被他视为“朽木”的学生,
今天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他提出的解法,比自己备课时想到的最优解法还要简洁高效。
那些准备看笑话的目光,此刻都变成了纯粹的震惊。胖虎张大了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陈峰感觉到,斜前方那个让他牵挂了两世的身影,终于,
缓缓地回过了头。他终于再次清晰地看到了那张脸。
比记忆中被美化了无数次的模样更加真实,也更加动人。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晕,精致的五官像是被上帝亲手雕琢过,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盛着一汪清澈的泉水,此刻正倒映着他略显瘦削的身影,
眼底深处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诧异和探究。四目相对的瞬间,
陈峰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漏了一拍。但这一次,他没有像过去那样仓皇地躲闪开。
他迎着她的目光,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久别重逢的喜悦,
有物是人非的释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奔赴刑场般的、悲壮的决绝。“……非常好!
思路清晰,解法巧妙!坐下吧。”**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欣赏。陈峰平静地坐下,在身后一片窃窃私语和惊叹声中,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惊人之举。他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一场课堂上的完美解答,已经足够在她心中投下一颗石子,激起一圈涟漪。这就够了。
他需要这圈涟漪,来为他接下来的“献祭”,做一个小小的铺垫。放学**终于响起,
像一声解脱的号角。陈峰不紧不慢地将几本崭新的课本塞进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
他等到林晚和她的同桌,那个咋咋呼呼的短发女孩张琪琪一起走出教室时,
才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在教学楼一楼的拐角处,一个监控死角,
他开口叫住了她。“林晚,等一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晚和张琪琪都回过头。看到是陈峰,林晚的眼神里还残留着下午课堂上的惊讶,
而张琪琪则是一脸毫不掩饰的八卦和玩味,目光在他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有事吗,
陈峰同学?”林晚开口,语气带着一种礼貌的疏离。她今天对他的印象确实有所改观,
但这种改观,还远不足以让她放下校花的身段。“有点私事想跟你单独说一下,
能不能……耽误你五分钟?”陈峰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不出任何紧张或激动,
仿佛只是在邀请她去办公室拿一份作业,“就在操场后面那片小树林。
”“哦~”张琪琪立刻夸张地拖长了音调,用胳膊肘撞了撞林晚,暧昧地挤眉弄眼,
“小树林哦!晚晚,有情况!”林晚的脸颊“腾”地一下泛起红晕,但那红色中,
更多的是被朋友调侃的羞恼。她有些不悦地瞪了张琪琪一眼,压低声音说:“别胡说!
你先去食堂帮我占个座,我一会儿就来。”打发走了好奇心爆棚的闺蜜,
林晚才重新转向陈峰,她下意识地抱起了手臂,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
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今天表现异常的男生,问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在这里说不一样吗?”“不一样。”陈峰摇了摇头,坚持道,“有些话,
需要一个合适的背景。”他的坚持和那句“合适的背景”,让林晚皱起了眉头。
她心里升起一丝不耐烦,但同时,一种被压抑的好奇心也像藤蔓一样滋生出来。她想知道,
这个今天突然“开窍”的男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最终,
她还是带着一丝被冒犯的高傲和难以抑制的好奇,
跟着他走向了那片在黄昏中显得格外僻静的树林。黄昏时分的小树林,
是校园里情侣们最爱的约会圣地,但此刻,却人迹罕至。夏末的夕阳将最后几缕余晖,
顽强地透过茂密的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像一幅被打碎的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陈峰在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停住脚步,
转身看着独自一人、保持着安全距离走近的林晚。他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那份压抑了两世的情感,在此刻,竟奇异地变得轻盈起来。“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吧?
”林晚终于开口,打破了这片有些尴尬的寂静。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仿佛她屈尊来到这里,是对他莫大的恩赐。陈峰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专注而坦然地看着林晚,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刻进自己的灵魂里,然后,
再连同那些腐朽的记忆,一起彻底剥离出去。他看到了她漂亮的眉眼,
看到了她因不耐烦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到了她校服上那颗系得一丝不苟的纽扣。然后,
他一字一句,用一种清晰而坚定的,仿佛在宣读一份判决书的语气说道:“林晚,我喜欢你。
”这五个字,耗尽了他前世今生所有的勇气。空气仿佛凝固了。林晚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但那不是少女被告白时的羞涩,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荒谬,以及被冒犯的愤怒和难堪。
她感觉自己像是走在路上,却被一只突然从泥潭里跳出来的癞蛤蟆溅了一身泥浆。那种感觉,
不是惊喜,是恶心。“陈峰,你是不是疯了?”她的声音像淬了冰,尖锐而刻薄,
彻底撕下了之前礼貌的伪装,“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别以为在课堂上侥幸解出一道题就成天才了,你这种人,我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我的眼睛!
”这句话,像一盆夹杂着冰碴的脏水,兜头浇下。陈峰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也没有说话。他看着林晚那张因高傲和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漂亮脸蛋,
心中那份持续了两世的,沉甸甸的,几乎成为他生命全部意义的爱恋,在这一刻,
伴随着她刻薄的话语,被砸得粉碎,灰飞烟灭。没有预想中的心痛,没有撕心裂肺的愤怒,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如释重负的解脱。原来,这就是他迷恋了半生,
奉为神明的“白月光”。原来,那份被他珍藏在心底,视为唯一美好的东西,在对方眼里,
不过是一文不值,甚至令人作呕的垃圾。也好。真的,也好。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很轻,
很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他对着林晚,轻轻地点了点头,
像是在感谢一位为他解惑的老师。“谢谢你,我知道了。”说完,
在林晚那双写满了错愕和不解的漂亮眼睛的注视下,他平静地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
径直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片埋葬了他青春的树林。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这场迟到了十七年的告白,不是为了一个虚幻的开始,而是为了一个真实的结束。
一场与过去那个卑微、怯懦、活在幻想中的自己,与这段不切实际的、自我感动的单恋之间,
最彻底的,献祭般的决裂。从今天起,他将为自己而活。第二章:于无声处听惊雷第二天,
陈峰向林晚告白被拒的事件,就以一种被恶意扭曲和夸张的版本,
像病毒一样在整个高三年级传播开来。流言的源头,自然是林晚。
她添油加醋地向她的闺蜜团们描述了整个过程,在她的版本里,
陈峰是一个不自量力、痴心妄想的跟踪狂,而她,
则是一个冰清玉洁、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骚扰的受害者。那句经典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配上陈峰最后那句莫名其妙的“谢谢你,我知道了”,让他“疯子”和“小丑”的名号,
彻底坐实了。整个上午,陈峰都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来的,
混杂着嘲笑、鄙夷和同情的目光。课间,总有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听说了吗?
就是他,昨天跟林晚表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晚是李威看上的人,他也敢碰?”“听说他最后还跟林晚说了声谢谢,
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面对这一切,陈峰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平静。
他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看着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闹剧。
这些曾经能让他无地自容的流言蜚语,此刻听来,竟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显得那么不真实。他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专注。上午的课间操时间,班主任,
一个四十多岁、微胖的中年女人,将他叫到了办公室。她没有劈头盖脸的训斥,
只是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他,苦口婆心地劝导他要以学业为重,
不要搞这些“歪门邪道”。最后,还接到了母亲从工厂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
母亲的语气充满了焦虑和担忧,反复追问他是不是在学校惹了什么事。陈峰耐心地听着,
一一应付过去。他知道,这是他必须承受的代价。一场彻底的决裂,必然伴随着阵痛。
真正的暴风雨,在放学后到来。当他走出校门时,校篮球队队长,
也是林晚最著名的护花使者——李威,带着几个高高大大的体育生,堵住了他的去路。
还是那个熟悉的天台,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陈峰,**长本事了啊,敢骚扰林晚?
”李威一米八几的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轻蔑的笑。他身边那几个跟班,
也都摩拳擦掌,一脸不怀好意。陈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幼稚园里抢夺玩具的孩童。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前世,他就是被这样的人,用这样拙劣的手段,吓得连头都不敢抬。
“我警告你,别再来烦我。”他的声音不大,但冷得像冬天里结的冰,“我对林晚,现在,
以及未来,都没有任何兴趣。你们那点过家家一样的破事,自己关起门来玩,别带上我。
”“**找死!”李威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唯唯诺诺的“书呆子”敢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
他被陈峰那种近乎无视的轻蔑态度彻底激怒,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夹着风声,
就朝着陈峰的脸挥了过来。接下来的场面,和陈峰预想的差不多,但过程却更加震撼。
就在李威的拳头即将触碰到他面门的瞬间,陈峰动了。他的动作并不快,但却精准得可怕。
他只是微微侧身,就让李威的拳头擦着他的鼻尖挥空,同时,他的右脚闪电般地踹出,
正中李威的膝盖侧面。“嗷!”李威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失去平衡,踉跄着跪倒在地。
那几个跟班都愣住了,显然没反应过来。陈峰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一个箭步上前,
抓住一个离他最近的男生的衣领,用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将对方狠狠地砸在地上。然后,
他捡起旁边一根废弃的拖把杆,眼神冰冷地扫过剩下的人。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啊!
充满了暴戾、冷酷和毫不掩饰的杀气。那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了十几年,
见识过真正黑暗的成年人的眼神,根本不是一个十八岁少年所能拥有的。剩下的几个体育生,
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竟然后退了一步。陈峰一步步走到跪在地上的李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