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碎玉轩的寒梅紫禁城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更冷。

林微拢了拢身上洗得发白的青布宫装，踩着薄雪走进碎玉轩时，屋檐下的冰棱正往下滴水，

溅在青砖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粒。这是她入宫的第三日，

分配的住处偏僻得像被人遗忘的角落，连名字都带着几分破败——碎玉轩，

仿佛预示着进来的人，最终都会像碎玉般无声碎裂。“哟，这不是想查案的林答应吗？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春桃正坐在暖炉边嗑瓜子，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

“今日的份例领了？可别像昨日似的，捧着个空盘子回来，寒碜了咱们碎玉轩。

”另外两个宫女捂嘴偷笑，眼神里的鄙夷像针，扎得林微脸颊发烫。她低下头，

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

里面是四块冷硬的麦饼和一小碟咸菜——这就是最低阶答应的每日份例。

“姐姐们先用吧。”她轻声说，转身想往自己的小床挪。那床在最角落，靠着漏风的窗户，

被褥薄得能摸到里面的棉絮。“站住。”春桃猛地把瓜子壳往地上一吐，站起身来，

“林答应，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碎玉轩虽偏，规矩可不能少。你想查你兄长的死因？

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这宫里的‘意外’，多了去了，哪一个是能查得清的？

”林微的手猛地攥紧，指尖掐进掌心。兄长林文远的脸在眼前晃过——那个总爱摸她头，

说“阿微别怕”的人，三个月前被人发现浮在御花园的太液池里，

宫里只给了三个字：“意外亡”。可她不信，兄长的家书里分明写着“账目有异，

恐涉及贡品”，那字迹力透纸背，带着难以言说的焦灼。“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她抬起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韧劲，像雪地里没被压垮的梅枝。

春桃被她眼里的光刺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却梗着脖子道：“真相？

真相就是你兄长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识相点就安分守己，不然哪天丢了小命，

都没人替你收尸！”林微没再说话，默默走到自己的床前坐下。胸口贴着皮肤的地方，

那半块和田玉佩正传来温润的触感——这是她与兄长的信物，他走时带走了另一半，

如今却只剩她脖子上的这半，冰凉得像块石头。夜深时，另外三个宫女早已睡熟，

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林微悄悄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

从枕下摸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宫规》。

指尖划过“文书房掌管典籍账册，非当值人员不得靠近”的字样，她眼神一凝。明日，

她要去文书房附近转转。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抓住。第二日天未亮，

林微就起身洒扫。按照掖庭的安排，她负责清扫文书房附近的石板路。天寒地冻，

扫帚握在手里像块冰，她却扫得格外认真，眼睛时不时瞟向那扇紧闭的朱漆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宫服的老太监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个空的食盒。

是刘忠，兄长生前的同僚，如今的文书房管事。林微的心跳骤然加速，装作擦拭石阶，

慢慢靠过去。“刘公公早。”她低声行礼，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刘忠猛地转过身，

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沉了脸：“你是哪个院的？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的声音很凶，握着食盒的手却在微微发抖。“臣妾是碎玉轩的林微，”她抬起头，

直视着他的眼睛，“家父曾与公公同乡，臣妾……”“放肆！”刘忠厉声打断她，

拂尘重重抽在地上，“本宫不认识什么同乡！赶紧滚，再敢在此逗留，仔细你的皮！

”林微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惊得后退一步，眼眶瞬间红了。他在怕什么？

为什么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肯听她说？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是侍卫换岗的时间。

沈砚穿着玄色劲装，腰佩长刀，正带着几个侍卫从文书房前经过。他的目光扫过这边，

在林微发白的脸上顿了顿，又看向怒气冲冲的刘忠，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刘忠似乎更慌了，狠狠瞪了林微一眼，转身快步走进文书房，“砰”地关上了门。

林微站在原地，手指冻得发僵。沈砚已经走远了，可她总觉得，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里，

藏着些什么。第二章角门的秘密连着几日，林微都借着洒扫的机会去文书房附近，

刘忠却像躲瘟神似的避开她，连正眼都不看她一下。她渐渐明白，

从刘忠这里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得另寻线索。兄长家书上的“贡品”二字，

总在她脑海里盘旋。她开始留意与“贡品”有关的消息，听宫女们闲聊时说，每月十五，

各地的贡品会先运到西跨院的库房，由内务府清点后再呈给皇帝和各宫嫔妃。今日正是十五。

午后，林微按例去御膳房取碎玉轩的份例，回程时特意绕了远路，

想从西跨院的角门抄近路回去。刚走到角门附近，就听见一阵压低的说话声。

“……这批南海珍珠务必换得干净，娘娘说了，上次让个文书官看出破绽，差点坏了大事。

”是个女子的声音，尖细又带着傲慢，

林微的心猛地一跳——是赵贵妃的贴身宫女青禾！“放心，青禾姑娘。

”一个男声应道，“国公府那边都安排好了，今晚就把这批珠子运出去，

换上咱们准备的‘好货’。”林微下意识地缩到假山后，透过石缝往外看。

青禾正将一个贴着“南海珍珠”封条的锦盒递给一个穿常服的男子，那男子她认得，

是镇国公府的管家——赵贵妃的娘家人。

文书官……贡品……镇国公府……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瞬间拼凑起来！

兄长一定是发现了赵贵妃用次品调换贡品，再让娘家人倒卖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原来兄长的死，真的和赵贵妃有关！

“那文书官的事，不会再有尾巴吧？”青禾又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放心，”管家冷笑一声，“人都喂鱼了，还能有什么尾巴？就算他那个妹妹入宫了，

一个小小的答应，还能翻了天不成？”林微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们知道她入宫了！他们早就盯上她了！就在这时，她脚下一滑，

不小心碰掉了一块松动的石子，“咚”地落在地上。“谁？！”青禾猛地转身，

锐利的目光扫向假山这边。林微吓得魂飞魄散，死死贴着冰冷的石壁，连呼吸都忘了。

“没人啊，姑娘。”管家四处看了看，“许是野猫吧。”青禾狐疑地盯着假山看了半晌，

眉头紧锁：“不对劲，这附近不该有野猫。你先把锦盒带走，我去看看。”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微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她看到青禾的鞋尖出现在假山入口，只要再往前走一步，

就能看见她了！“青禾姑娘，”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

“贵妃娘娘在西跨院等你回话呢。”青禾的脚步顿住了。林微透过石缝一看，是沈砚！

他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按着刀柄，神色平静地看着青禾。“沈侍卫长？

”青禾显然有些意外，语气收敛了几分，“娘娘找我？”“是。”沈砚点头，

目光淡淡扫过假山方向，“娘娘说，库房的账册有点问题，让你赶紧回去核对。

”青禾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假山，又看了看沈砚，最终还是没再往前走：“知道了。

”她转身对管家使了个眼色，“你快走，我先回娘娘那。”管家匆匆点头，

抱着锦盒快步离开。青禾又瞥了假山一眼，才跟着沈砚往西跨院走去。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林微才敢瘫坐在地上，后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沈砚……他是故意帮她解围的吗？她慢慢站起身，

刚要从假山后走出来，却迎面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抬头一看，竟是去而复返的沈砚。

他的眼神很深，像太液池的水，看不清底。“此地不宜久留。”他低声说，

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林微的心跳又乱了，慌忙低下头：“谢……谢侍卫长。

”沈砚没再说话，转身便走，玄色的衣摆在寒风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林微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兄长曾说过，他在宫里有个信得过的朋友，是个侍卫，姓沈。

难道……第三章东珠之祸林微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三日后的清晨，天还没亮，

碎玉轩的门就被猛地踹开。青禾带着几个太监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盏灯笼，火光摇曳，

映得她脸上的冷笑格外狰狞。“林答应，跟我们走一趟吧。”青禾皮笑肉不笑地说。

林微心里一沉，面上却强作镇定：“青禾姑娘，不知臣妾犯了什么错？”“犯了什么错？

”青禾猛地挥手，一个小太监立刻从林微的床底拖出一个锦盒，打开一看，

里面躺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圆润光洁，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这东珠是昨日入库的贡品，怎么会跑到你的床底？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盗贡品！

”春桃和另外两个宫女吓得缩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出。春桃偷偷抬眼，看了看林微，

眼神复杂。“不是我的！”林微急声道，“我从未见过这颗东珠，是有人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青禾冷笑，“人赃并获，你还想狡辩？搜！给我仔细搜！

”太监们立刻翻箱倒柜，把林微本就不多的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她带来的那本《宫规》被扔在地上，踩上了好几个脚印。“青禾姑娘，找到了这个！

”一个小太监举起一块碎布，“这上面的丝线，和东珠上沾着的一模一样！

”林微定睛一看，那碎布竟是她宫装袖口上的！她明明记得，昨日清洗时并没有破损。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青禾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林微的手腕，

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带走！”“放开她！”一个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是沈砚。他不知何时换了班，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怒道：“沈侍卫长，这是后宫之事，你一个侍卫少管闲事！

”沈砚没理她，径直走到青禾面前，目光落在那颗东珠上。“这东珠上的丝线，

是新绣的苏绣。”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答应身上的宫装是蜀绣，针脚粗疏，与这苏绣截然不同。”青禾脸色一变：“你胡说！

这碎布就是从她衣服上撕下来的！”“是吗？”沈砚的目光转向青禾的袖口，

那里绣着一朵金线牡丹，“那青禾姑娘袖口的苏绣，倒是与东珠上的丝线一模一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青禾的袖口上，青禾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想把袖子藏起来。

“你……你血口喷人！”“我是否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砚看向旁边的掌事太监，

“李公公，碎玉轩的宫女都能作证，林答应今日从未离开过院子，何来机会偷盗贡品？

倒是青禾姑娘，方才在西跨院附近鬼鬼祟祟，形迹可疑。”李公公面露难色，看看青禾，

又看看沈砚，显然两边都不想得罪。就在这时，春桃突然怯生生地开口：“回公公，

林答应今日……确实一直在院子里缝补衣物，没出去过。

”另外两个宫女也赶紧点头：“是，我们都能作证。”青禾气得浑身发抖，

却抓不到任何把柄。沈砚的话滴水不漏，还有人证，她若再纠缠，反而会引火烧身。“好，

好得很！”青禾狠狠瞪了林微一眼，又怨毒地看了沈砚一眼，“我们走！

”太监们跟着青禾悻悻地离开，碎玉轩里终于恢复了安静。林微看着满地狼藉，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沈砚伸手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竟让她莫名心安。

“多谢侍卫长。”她低声说，眼眶有些发热。沈砚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宫规》，

拂去上面的灰尘，递还给她。“赵贵妃耳目多，慎言。”他留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林微握着那本《宫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知道，

这只是开始。赵贵妃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尽快找到证据，为兄长报仇，也为自己活下去。

第四章梅花帕的心意东珠事件后，林微在碎玉轩的日子稍微安稳了些。

春桃她们不再明着排挤她，偶尔还会跟她说些宫里的传闻。林微知道，

这是沈砚的功劳——他在无形中，为她撑起了一把保护伞。但她不能总依赖沈砚。

赵贵妃的势力太大，沈砚虽是侍卫长，却也双拳难敌四手。她必须找到盟友。她想到了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