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刚入宫,怕是不懂规矩,这杯酒,妹妹敬你。”
苏青鸢端着酒杯,笑意盈盈。
她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鸢贵人,家世显赫,容貌绝伦,一颦一笑都带着江南水乡的温婉。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们二人身上。
一个是天之骄女,一个是新入宫的才人,位份低微,默默无闻。
沈琉璃抬眸,看着那张楚楚动人的脸。
就是这张脸,前世骗过了所有人。
也骗过了她。
她记得,前世的自己,就是被这杯“敬酒”开始了悲惨的一生。
酒水会“不慎”泼到她的衣裙上,她会被引到偏殿换衣,然后撞见某位皇子与宫女私会,最后被当成同党,百口莫辩。
一步错,步步错。
最终,她被废黜位份,打入冷宫,而她的家族,也因她失宠而被政敌扳倒,满门抄斩。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苏青鸢,却踩着她家的白骨,登上了后位。
何其可笑。
如今,她回来了。
从地狱里爬了回来。
沈琉璃接过酒杯,指尖温润,触感冰凉。
她看着杯中澄澈的酒液,倒映出苏青鸢那张无辜又带着一丝得意的美丽脸庞。
“妹妹说的是。”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宫里的规矩,我的确不懂。”
苏青鸢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蠢货,还是和上辈子一样蠢。
她正要“不小心”撞过去。
沈琉璃却先一步动了。
她手腕一歪,整杯酒,不偏不倚,尽数泼在了苏青鸢那身价值千金的云锦宫装上。
哗啦——
琥珀色的酒液迅速浸染了浅粉色的衣料,留下大片狼狈的污渍。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青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的狼藉。
“你!”
“哎呀。”
沈琉璃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惊慌失措。
“妹妹,你看我,刚入宫,手脚都笨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的帕子,笨拙地去擦拭苏青鸢的衣裙。
可那帕子只是将污渍晕染得更大。
“姐姐,你……”苏青鸢气得浑身发抖,眼眶瞬间就红了。
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立刻就有与苏青鸢交好的妃嫔站了出来。
“沈才人!你怎敢如此!”
“鸢贵人好心敬你酒,你竟敢当众泼她一身!”
“你好大的胆子!”
沈琉璃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
她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冷漠的讥诮。
“各位姐姐这是在说什么?”
“我不过是手滑,鸢贵人蕙质兰心,想必不会与我这等笨手笨脚之人计较吧?”
她把苏青鸢刚刚想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堵得苏青鸢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她要是计较,就是不大度。
要是不计较,这口气又怎么咽得下!
苏青鸢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一颗一颗,像是断了线的珍珠。
“姐姐,我知道你许是不喜我……可、可你也不该这般折辱我……”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男人们最吃这一套。
果然,坐在上首一直沉默不语的皇帝,萧澈,缓缓开了口。
“沈才人。”
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沈琉ouli心头一凛。
来了。
这个男人,前世就是这样,永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他看似公允,实则偏心到了骨子里。
只要苏青鸢一流泪,他便什么都能为她做。
沈琉璃垂下眼帘,做出惶恐的姿态。
“臣妾在。”
“你可知罪?”萧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那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沈琉璃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知罪?
她何罪之有?
她真正的罪,是上一世太过愚蠢,信错了人,爱错了人!
“臣妾……手滑,惊扰了圣驾,臣妾知罪。”
她只认手滑,绝不认故意。
苏青鸢哭得更凶了,柔弱地靠在身旁宫女的身上,仿佛随时都会晕过去。
“皇上……都怪臣妾,是臣妾不好,不该向姐姐敬酒的……”
好一朵娇弱的白莲花。
沈琉璃在心底冷笑。
萧澈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耐。
他看向沈琉璃,眼神冷了下去。
“手滑?”
“既然这双手不听使唤,那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皇帝降下雷霆之怒。
苏青鸢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微微上扬。
她仿佛已经看到沈琉ouli被拖下去掌嘴,甚至是被直接打入冷宫的凄惨下场。
然而——
“那便罚你,亲自去御膳房,为鸢贵人做一道新菜,赔罪吧。”
萧澈的话,轻飘飘地落下。
全场再次死寂。
苏青鸢的笑容僵在脸上。
什么?
做一道菜?
这算什么惩罚?
这分明是给了她一个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琉璃也愣住了。
这和前世的剧本,不一样。
她抬起头,撞进萧澈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预想中的厌恶和愤怒,反而……带着一丝她看不懂的玩味和探究。
就好像,一只猫,在逗弄爪下的老鼠。
不急着吃掉,只是想看看,这只老鼠到底有多少花样。
沈琉ouli的心,猛地一沉。
事情,脱离了掌控。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更难对付。
她恭敬地俯身。
“臣妾,遵旨。”
起身时,她看到苏青鸢正死死地盯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淬满了毒液。
沈琉璃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
苏青鸢,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她转身,正要退下。
“等等。”
萧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沈琉ouli脚步一顿,心又提了起来。
只见萧澈从龙案上拿起一枚小巧的玉佩,随手抛给了身边的太监总管。
“把这个,赐给沈才人。”
太监总管连忙接住,恭敬地捧到沈琉璃面前。
那是一枚质地上乘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琉璃花。
是她名字里的“琉璃”。
沈琉璃的瞳孔骤然一缩。
这玉佩……
她认得。
这是当年她还未出阁时,在一次上元灯会上,无意中遗落的。
当时她以为找不回来了。
怎么会……在皇帝手里?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澈。
萧澈也在看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
“朕,认识你。”
沈琉璃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不,这不可能!
沈家被抄家时,她才十四岁,如今已经过去五年,她的容貌早已有了变化。
而且,她是用远方表亲的身份,通过层层选拔才入的宫。
他怎么可能认出她?
如果他认出了她,为什么还要让她入宫?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炸开,让她心乱如麻。
太监总管尖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才人,还不快谢恩?”
沈琉璃猛地回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地弯下腰。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臣妾……谢皇上隆恩。”
当她捧着那枚冰凉的玉佩,走出大殿时,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晚风吹来,带着一丝凉意。
沈琉璃握紧了手中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痛。
萧澈。
你到底,想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