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匆匆入宫时,我正靠在窗边看云霓捣药。小丫头手法娴熟,将各种草药分门别类,时不时还凑近闻一闻。
"娘娘!"程玉风风火火地闯进来,额上还带着汗珠,"您找我?"
我示意云霓退下,又让云舒守在门外:"程玉,你父亲可曾详细说过先帝宠妃的事?"
程玉凑近几分,压低声音:"爹爹说,那位宠妃也是突然得了离魂症,太医束手无策。但奇怪的是,她去世后,贴身宫女在药渣里发现了一种黑色粉末..."
我心头一跳:"什么粉末?"
"爹爹也不清楚,只说那宫女后来..."程玉突然停住,脸色微变,"后来暴毙了。"
我握紧了扶手。前世我死后,云舒也曾提过药渣有异,但当时我已是游魂,无法查证...
"程玉,本宫需要你帮个忙。"我压低声音,"从今日起,你每日入宫,暗中留意未央宫的饮食和药材。特别是..."我顿了顿,"太后那边送来的一些东西。"
程玉瞪大眼睛:"娘娘怀疑...太后?"
"本宫只是谨慎起见。"我拍拍她的手,"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云舒。"
程玉郑重点头:"娘娘放心,臣女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她刚走,云舒就急匆匆进来:"娘娘!皇上提前回宫了,已经到宫门口了!"
我手中的茶盏差点跌落:"不是说明日才回吗?"
"听赵公公说,皇上接到娘娘病重的消息,连夜赶回来的..."云舒话音未落,外面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景珩大步踏入殿内,一身风尘仆仆,龙袍下摆还沾着泥点。他的目光一触及我苍白的脸色,瞳孔骤然紧缩。
"都退下!"他厉声喝道。
宫人们慌忙退出。景珩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为什么瞒着朕?"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若不是赵德全派人送信,朕还被蒙在鼓里!"
我强作镇定:"陛下,臣妾只是小恙..."
"小恙?"景珩猛地从袖中掏出一块染血的帕子——正是我今早咳血用的,"这叫小恙?!"
我哑口无言。景珩的手在发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恐惧取代。他一把将我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知意...别这样对朕..."他的声音哽咽了,"朕不能失去你...不能..."
**在他胸前,听着他急促的心跳,眼眶发热。这样的深情,我何德何能承受?可正因如此,我才更要为他谋划...
"陛下,臣妾没事。"我轻抚他的后背,"西域神医的药不是还有效吗?"
景珩松开我,双手捧着我的脸:"朕已经派人去寻更好的大夫,遍访天下名医..."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你答应朕,一定要撑住,好吗?"
我点点头,强忍泪水。这个傻瓜,明明是一国之君,此刻却像个害怕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
当晚,景珩执意宿在未央宫。半夜,我又开始咳嗽,血沫溅在雪白的中衣上,触目惊心。景珩惊醒,立刻唤来太医。
李院判诊脉后,脸色凝重得可怕:"皇上...娘娘的病情突然恶化,老臣...老臣实在..."
"废物!"景珩一脚踢翻案几,"治不好皇后,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我虚弱地拉住他的手:"陛下...别为难他们..."
景珩跪在床边,将我的手贴在他额头:"知意...朕该怎么做...告诉朕..."
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我突然有了主意:"陛下...能否准许云舒正式跟随李院判学医?有她在身边照料,臣妾或许..."
"准!朕什么都准!"景珩不等我说完就急声道,"只要你能好起来..."
我向云舒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跪下:"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不负皇上、娘娘重托!"
景珩看都没看她,全部注意力仍在我身上。直到我再次昏睡过去,他才允许太医们退下。
三日后,我的病情稍缓,景珩才勉强去上朝。他前脚刚走,程玉后脚就溜了进来。
"娘娘!"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臣女在太医院废料堆里找到了这个!"
我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粒黑色结晶,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
程玉摇头:"臣女问了家中老仆,说像是一种叫'梦魇香'的东西,产自南疆,少量可安神,过量则..."她吞了吞口水,"则伤人心脉,症状与离魂症相似。"
我的手微微发抖:"你从哪里找到的?"
"太医院的废药渣里。"程玉压低声音,"但奇怪的是,这味药不在太医的处方上..."
我心头一凛。果然有人在我的药里动了手脚!前世我至死都不知道真相,这一世...
"程玉,此事不要声张。"我将药包仔细收好,"继续查,看这药是从哪儿来的。"
程玉刚走,云舒就端着药进来:"娘娘,该喝药了。"
我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汁,突然有些迟疑:"这药...是谁煎的?"
云舒一愣:"是奴婢亲手煎的,按李院判的新方子。"她似乎看出我的疑虑,"娘娘放心,从抓药到煎煮,奴婢全程盯着,没让任何人经手。"
我这才放心喝下。云舒接过空碗,犹豫了一下:"娘娘...皇上这几日都没好好用膳..."
"你去送些点心给他。"我顺势道,"就说本宫吩咐的。"
云舒面露难色:"这...不合规矩吧?"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我拍拍她的手,"陛下若怪罪,本宫担着。"
云舒这才应下。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稍安。若我的猜测没错,下毒之人必是宫中位高权重者。在我还有时间的时候,必须尽快为景珩、为云舒铺好后路...
傍晚,云舒回来复命,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皇上可用了点心?"
云舒点头:"用了。皇上还问...问娘娘今日气色如何。"
"你怎么回答的?"
"奴婢据实以告,说娘娘比前几日精神好些了。"云舒顿了顿,"皇上听后,似乎...松了口气。"
我微微一笑。好的开始。
夜深人静时,我又开始咳血。这次比以往更严重,几乎喘不过气来。景珩闻讯赶来,身后跟着一群手忙脚乱的太医。
"救她!"景珩厉声道,"用尽一切办法!"
太医们轮番诊脉,最终李院判战战兢兢地跪下:"皇上...娘娘的病...老臣等实在...无能为力..."
寝殿内一片死寂。景珩站在原地,脸色白得吓人。
"陛下..."我虚弱地唤他。
景珩突然暴起,一脚踹翻屏风:"滚!都给朕滚出去!"
待众人退下,他跪在床边,将脸埋在我手心里。我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掌心——他在哭。
"知意..."他的声音支离破碎,"朕不能...朕不能没有你..."
我轻抚他的发丝:"陛下,人各有命..."
"朕不管什么命!"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疯狂,"朕是天子!朕要你活着,你就必须活着!"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我突然想起前世我死后,他几乎疯魔的样子。那时无人能劝,无人能阻,直到他遇见云舒...
"景珩。"我轻声唤他的名字,"若...若真有那么一天,答应我一件事。"
"不!朕不听!"
"答应我。"我固执地坚持,"不要迁怒未央宫的人,尤其是云舒。她是真心待我好的..."
景珩摇头,拒绝接受我话中的含义。我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次日,景珩罢朝,整日守在我榻前。我劝他去处理政务,他却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一松开我就会消失。
午时,云霓怯生生地进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花:"皇上...娘娘...奴婢采了些安神的花..."
景珩正要呵斥,我连忙道:"拿来本宫看看。"
云霓小心翼翼地走近。那束花五颜六色,虽不名贵,却生机勃勃。她抽出一朵小小的黄花:"这是'忘忧草',奴婢家乡人说,闻了能让人开心..."
景珩看着那朵不起眼的小花,突然伸手接过,放在鼻尖轻嗅。云霓鼓起勇气:"皇上...娘娘一定会好起来的...奴婢天天给娘娘采新鲜的花..."
不知是花的作用还是孩子的纯真,景珩紧绷的面容竟柔和了几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云霓...云舒是奴婢的姐姐..."
景珩点点头,竟将那朵小花别在了衣襟上。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泛起涟漪。前世景珩与云霓几乎没有交集,这一世...
"陛下。"我轻声道,"云霓在花草上很有天分,臣妾让她专门照料未央宫的小花园。"
景珩看了看云霓:"好好干。"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小丫头激动得红了脸。
三日后,我的病情奇迹般好转。太医们啧啧称奇,景珩更是喜出望外,重赏了所有医者。只有我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趁景珩上朝时,我秘密召见云舒。
"娘娘?"云舒疑惑地看着我紧闭的殿门。
我示意她坐下:"云舒,本宫有要事交代。"
云舒立刻跪直身子:"娘娘请吩咐。"
"若...若本宫有个万一,"我直视她的眼睛,"你要替本宫照顾好皇上。"
云舒瞪大眼睛:"娘娘!您一定会..."
"听我说完。"我打断她,"皇上性子执拗,容易钻牛角尖。若本宫不在,他必会迁怒于人。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发怒时劝住他。"
云舒急得眼泪直打转:"奴婢...奴婢哪有这个本事..."
"你有。"我坚定地说,"本宫观察多时,皇上对你已有几分欣赏。假以时日,他必会听你的劝。"
云舒满脸不可思议,却还是点了点头:"奴婢...奴婢尽力..."
"还有**妹。"我继续道,"云霓单纯,你要保护好她。若遇困难,可找程玉帮忙。"
云舒终于哭了出来:"娘娘...您别说了...奴婢害怕..."
我叹了口气,将她搂入怀中:"傻丫头,人生无常,本宫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云舒在我怀中哭得像个孩子。我轻抚她的发丝,心中酸楚。前世她为我吃了那么多苦,这一世,我至少要保她平安喜乐...
傍晚,景珩早早回来,还带了一盒西域进贡的蜜饯。
"朕尝过了,不太甜,正合你口味。"他亲自喂我一颗,眼中满是期待,"如何?"
蜜饯入口即化,甜中带酸:"很好吃,谢陛下。"
景珩笑了,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仿佛还是当年梨树下那个少年。我心头一痛。这样的笑容,在我死后,他再未有过...
"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说。"景珩心情很好,"要星星朕也给你摘来。"
"臣妾想...去看看我们初遇的地方。"我轻声道,"御花园那株老梨树。"
景珩的笑容僵住了:"你身子..."
"就一会儿。"我恳求道,"西域神医不是说臣妾好转了吗?"
景珩拗不过我,最终答应明日午时带我去,但必须坐轿,且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在他肩上,心中稍安。那株梨树是我们的开始,或许...也能成为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