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好冷……”
许招娣蜷缩在桥洞下,牙齿不停地打颤。
雪下得太大了。北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她身上只裹着一层薄薄的破棉被,根本挡不住寒气。
她要死了。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才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就要冻死在这个无人知晓的桥洞里。
意识模糊中,许招娣想起了自己可笑的一生。
她出生在八十年代的农村。名字叫“招娣”,就是为了给家里招个弟弟。
她做到了。弟弟出生后,她就成了家里最多余的那个。
十八岁那年,她爸妈收了邻村陈家二百块彩礼,把她嫁给了陈建军。
陈建军是镇上工厂的临时工,长得还行。许招娣以为这是好日子的开始。
她错了。
嫁过去的第一天,婆婆张桂芬就抢走了她唯一的嫁妆——她外婆留给她的一台半新缝纫机。
“建军他妹妹学裁缝要用。你当嫂子的,就当见面礼了。”
她看向陈建军。
陈建军低着头,含糊地说:“妈说得对。你以后就是陈家的人了,别那么小气。”
从那天起,她就成了陈家的牛马。
她天不亮就起床做全家人的早饭。伺候公婆,伺候小姑子。
她去镇上打零工,赚的每一分钱都要上交。
婆婆张桂芬永远在骂她:“丧门星!连个蛋都不会下!”
陈建军一开始还会装装样子,后来干脆不装了。他嫌她黄脸婆,嫌她没文化。
弟弟结婚要彩礼,她爸妈跑来要钱。
“招娣,你弟是你唯一的亲人!你必须帮他!”
她被逼得没办法,去黑市卖了血,凑了三百块。
钱给了。但她的身体也垮了。
她病得越来越重。
陈建军在外头跟厂里的“一枝花”勾搭上了。
婆婆张桂芬把她赶出了家门。
“一个不下蛋的病鸡,还想赖在我家!滚!拿着你的破棉被滚!”
陈建军就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
她无处可去。娘家?她妈李秀兰直接拿扫帚把她打了出来。
“你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病死在外面,别脏了我的地!”
她就这么流落到了县城,靠乞讨为生。
直到今天,这个大雪夜。
她真的撑不住了。
“我不甘心……”
许招娣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
“我绝不会嫁给陈建军!”
“我绝不会再任由你们摆布!”
“张桂芬、陈建军、李秀兰、许大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的视线彻底黑了下去。
……
“嗡——嗡——”
吵。
太吵了。
死人也会觉得吵吗?
“招娣!许招娣!你个死丫头,还赖在床上!陈家来接亲了!你还想不想嫁了!”
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穿了她的耳膜。
许招娣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她出嫁前住的那个又黑又小的土坯房。
房顶上挂着蜘蛛网。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
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中年妇女正叉着腰,狠狠地瞪着她。
是她妈,李秀兰。
李秀兰见她醒了,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
“快点!把这身红衣服换上!人家建军都到门口了!别给我丢人!”
李秀兰手里抓着一件土得掉渣的红棉袄。
许招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粗糙,但还算年轻的手。没有后来的冻疮和伤疤。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平滑的,没有皱纹。
她……她回来了?
门外,喜庆的唢呐声混杂着人声传来。
“建军来了!新郎官来了!”
许招娣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钻心的疼!
她真的回来了!
她回到了1983年,她嫁给陈建军的这一天!
“死丫头,你掐自己干嘛!疯了?”李秀兰骂骂咧咧,把红棉袄往她头上一套。
许招娣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冷。
刺骨的冷。
那不是梦。冻死在桥洞下的绝望,不是梦!
她回来了。
老天爷真的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哈哈……哈哈哈……”许招娣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李秀兰被她笑得发毛。
“你笑什么!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哭丧呢!”
许招娣止住笑。
她抬起头,用一种李秀兰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她。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血海深仇。
李秀兰吓得退了一步。
“你……你这么看**啥?”
许招娣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妈。这婚,我不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