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油锅滋啦作响,灶台上堆着没洗的碗碟。大清早,六点不到,天还灰着。
王翠兰尖利的嗓子隔着门板刺进来:“叶晚!几点了!建军待会儿要出门谈生意,
早饭还不端上来?你想饿死他啊!”我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因为常年泡水洗涮、粗糙开裂的手。
指甲缝里还嵌着昨晚给周小梅那死丫头刷球鞋留下的黑泥。真疼。这疼,扎扎实实,
从指尖一路麻到心口。昨天,我就是这双烂手,死死抓着医院的栏杆,不想跳。昨天,
我叫周建军那个妈宝男推了一把。昨天,我摔下去了,一尸两命。我那肚子里刚成形的男胎,
还有我自己。风真冷,骨头缝都冻透了。现在,我站在这里。手还是烂的,疼也还在。
但我回来了。老天爷大概觉得我上辈子窝囊透顶,死得太憋屈,赏我一次机会。挺好。“砰!
”手里的搪瓷盆被我重重摔在油腻腻的水泥地上,空盆子滚了几圈,发出刺耳的噪音。
外面的嚎叫瞬间停了。我拉开厨房门。王翠兰那张刻薄的脸杵在门口,
细长的三角眼瞪得溜圆,大概没想到我会摔东西。“叶晚!你作死啊!大清早摔盆打碗,
你想咒谁?”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个笑,但肯定不好看。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
但足够清楚:“早饭,不做了。”王翠兰像是被雷劈了,嘴巴张着,能塞进个鸡蛋。
她大概以为我在梦游。“你说什么疯话?”“我说,”我提高了点音量,
确保屋里那个装死的周建军和周小梅都能听见,“从今天起,早饭,中饭,晚饭,衣服,
地板,你们老周家所有的活儿,我都不干了。谁爱干谁干。”“反了你了!
”王翠兰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叫起来,唾沫星子差点喷我脸上,
“你是我周家花钱娶回来的媳妇!伺候男人伺候公婆伺候小姑子,是你该做的!你不干?
你想上天?”“花钱?”我嗤笑一声,懒得看她那张扭曲的脸,直接绕过她往狭小的客厅走。
这破房子,六十平不到,挤着四口人,空气里常年一股子油腻和陈腐气。“彩礼八千八,
我妈全给我带回来了,还倒贴了两床新被。你们周家花什么钱了?买个终生免费保姆?
”客厅里,周建军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刚从他们娘俩睡的主卧出来,
一脸惺忪和不耐烦:“吵什么吵!叶晚,你发什么神经?赶紧做饭去!我一会儿真有事!
”周小梅也揉着眼睛从她那小隔间钻出来,顶着一头乱毛,语气比她妈还横:“就是!
嫂子你赶紧的,我上午还要跟同学逛街呢,饿死了!
”我走到那张用了十几年、掉漆掉得看不出颜色的旧饭桌前,拉出唯一一把还算完好的椅子,
一**坐下。硌得慌。“看什么?”我抬眼扫过这目瞪口呆的一家三口,“不是饿了吗?
厨房在那儿,米面油盐都有。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叶晚!”周建军脸沉下来,
几步冲到我面前,习惯性地扬起手,“你皮痒了是不是?”上辈子,这巴掌落下来,
我会缩着脖子认了,然后默默流泪,继续去厨房。这次?我猛地站起来,
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音。我迎着他,眼睛死死盯着他扬起的巴掌,没半点退缩。
“周建军,”我声音冷得像冰渣子,“你今天这根手指头敢碰我一下,
我立刻去派出所告你家暴!顺便把你妈和**这些年怎么磋磨我的,一五一十全抖出来!
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手,
悄悄摸到了裤兜里那部屏幕裂得像蜘蛛网、充话费送的廉价智能机。录音键,
昨天回来就按下了,一直没关。周建军的手僵在半空。他大概从没见过我这样。以前的我,
在他眼里就是个面团,任他们搓扁揉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
手却慢慢放了下去,眼神有点虚。“我胡说?”我冷笑,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王翠兰,
“婆婆,去年冬天我发烧三十九度,让你儿子送我去医院,你怎么说的?‘一点小病,
死不了人,躺躺就好了,建军明天还要上班’。结果我烧成肺炎,住院花了三千多,
钱还是我问我妈借的!这事儿,是胡说吗?
”王翠兰嘴唇哆嗦着:“你…你那是自己身子骨弱!怨谁?”“还有你,周小梅。
”我转向那个一脸不屑的小姑子,“上个月,你说要买新手机,钱不够,哭天抢地。
你妈让你找我要,你说‘嫂子工资反正都交家里了,给她自己也是乱花,不如给我’。
我一个月累死累活三千五,自己一分钱不留,全给了你妈!结果连买包卫生巾都得记账报备!
你拿我的钱买新手机,还到处跟人说你嫂子小气?这,也是我胡说?
”周小梅被我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恼羞成怒:“你…你工资给我妈怎么了?那是应该的!
你吃我家的住我家的……”“吃你家住你家?”我打断她,指着这破旧不堪的房子,
“这房子是你爸单位分的福利房,房本有你名字吗?水电煤气,买菜做饭,
哪一样不是我工资在贴?我叶晚嫁进来三年,没吃过你们周家一口闲饭!
倒是你们三个寄生虫,靠我这个‘贤惠媳妇’养着!现在,我不养了。”客厅里死寂一片。
只有王翠兰粗重的喘气声。“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她拍着大腿,一**坐到沙发上,
开始干嚎,“我的老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娶了个祖宗回来啊!
不干活还敢顶撞长辈啊……”嚎得震天响,一滴眼泪没有。以前我听着这嚎,会心慌,
会害怕邻居听见笑话,会赶紧去哄。现在?我重新坐下,
慢条斯理地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破手机,点开屏幕。录音时长显示还在跳动。
我把屏幕对着他们晃了晃。“哭,接着哭。大声点。我给你录下来。回头我发小区群里,
让大家评评理,看看你这个‘好婆婆’是怎么当的。看看你儿子周建军这个‘好丈夫’,
是怎么纵容他妈他妹欺负自己老婆的。”干嚎声戛然而止。王翠兰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眼珠子死死盯着我的手机屏幕,脸上血色褪尽。周建军和周小梅也傻了,看着我的手机,
像看着一个炸弹。“你…你想干什么?”周建军声音都变了调。“不干什么。”我收起手机,
声音平淡,“就是告诉你们,从今天起,规矩变了。”“第一,我的工资卡,
下午给我送回来。少一分钱,我直接去银行挂失,报警说被盗。”“第二,
这家里所有的家务,包括你的、**、**的,自己负责。我的衣服我自己洗,
我的饭我自己做。你们的,我一根手指头都不会碰。”“第三,都离我远点。别惹我。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指不定就爱发发群聊聊天。”说完,我不再看他们精彩纷呈的脸色,
起身回了我那个只有五六平米、堆满杂物的“房间”。门关上,落了锁。门外安静了几秒,
随即是王翠兰压低了声音却依旧尖利的咒骂:“扫把星!丧门星!建军!你看看!
你看看你娶的好老婆!要骑到我们娘俩头上拉屎了!”周建军烦躁的声音:“行了妈!
少说两句!她今天疯了!先别惹她……”周小梅带着哭腔:“哥!我饿!早饭怎么办啊?
”“自己出去买!”周建军吼了一句。世界终于清净了点。**在冰冷的门板上,
听着门外那一家子的无能狂怒。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一种久违的、滚烫的东西在复苏。是愤怒。
是憋屈了太久、死过一次才终于烧起来的愤怒。但还不够。这才刚刚开始。午饭时间,
厨房果然一片死寂。王翠兰大概想用“不做饭”来逼我屈服,或者指望我饿了自己去弄。
周建军和周小梅大概是真饿了,自己跑出去吃了。我早上出门前,
特意揣上了抽屉角落里仅剩的五十块现金——以前偷偷攒的私房钱。在公司楼下的小面馆,
我点了碗最贵的牛肉面,加了煎蛋,吃得心满意足。晚上下班,我故意磨蹭到八点多才回家。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烟味和泡面味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客厅里,
周建军歪在沙发上玩手机,脚边扔着几个泡面桶。周小梅撅着嘴在看电视。
王翠兰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听起来火气很大。地上明显没扫过,茶几上堆着瓜子皮和果核。
看见我回来,三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带着审视、怨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我的小房间。“叶晚!”王翠兰端着个盘子从厨房冲出来,
盘子里是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大概是她的“杰作”。她挡在我面前,
脸上努力挤出一点虚伪的笑,但眼底的算计藏不住。“晚啊,回来了?你看,
妈今天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她把那盘黑炭往前递了递,“快,洗洗手吃饭!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过去的事就算了……”我扫了一眼那盘“红烧肉”,胃里一阵翻腾。
上辈子,就是这种“好意”,一次一次把我拉回那个深渊。“不用了。”我绕过她,
“我在外面吃过了。”王翠兰的笑僵在脸上。“叶晚!”周建军扔掉手机站起来,皱着眉,
“妈都给你台阶下了,你还要怎么样?非得闹得家宅不宁?”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像看一个陌生人。“周建军,我说过的话,你当放屁吗?”我指了指地上的垃圾,“还有,
把地扫了。看着碍眼。”“你!”周建军气得脸通红。“嫂子!你太过分了!
”周小梅跳起来,“妈都亲自下厨了!你还想怎么样?”“我想怎么样?”我看着她,
笑了笑,“我想你们把我说过的话,刻在脑子里。别再来烦我。很难理解吗?”说完,
我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反锁。隔绝了外面的咒骂和摔摔打打的声音。接下来几天,
周家陷入了诡异的“冷战”。王翠兰不再嚎叫,但眼神更毒了。周建军看我的眼神阴沉沉的。
周小梅则是毫不掩饰的怨恨。家里的环境直线下降。垃圾没人倒,地没人扫,
碗碟堆在水池里发臭。衣服攒了一大盆。王翠兰试着做了几顿饭,不是咸了就是焦了,
难以下咽。周建军和周小梅抱怨连连,最后基本都靠外卖和泡面解决。王翠兰心疼钱,
又拉不下脸让我做。期间,周建军磨磨蹭蹭地把工资卡还给了我,里面的钱倒是没少,
大概是被我那天“报警”的话吓住了。我平静地收下卡。开始规划自己的钱。该吃吃,
该喝喝,给自己买了两套像样的换洗衣物,护肤品也捡最基础的用起来。
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这变化,显然**到了王翠兰。周五晚上,我下班回来,
发现客厅里坐着个面生的老太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对襟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王翠兰一反常态地热情,拉着我的手介绍:“晚啊,这是你大姨婆!老家来的,
特意来看看你!”大姨婆?我脑子里过了一遍,没印象。王翠兰娘家亲戚多,
八竿子打不着的都爱往城里跑,以前都是我来伺候。大姨婆上下打量我,眼神挑剔,
撇撇嘴:“建军媳妇是吧?看着是比照片上精神点。听说你最近脾气见长?
连饭都不给婆婆做了?这可不行啊!女人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是本分!你这样,
要是在我们乡下,是要被戳脊梁骨的!”哦。明白了。搬救兵来了。
还是这种自诩“传统卫道士”的老古董。王翠兰在旁边帮腔,唉声叹气:“大姨,您说说她!
我是管不了啦!好心好意做饭给她吃,人家瞧不上!建军和小梅都要饿死了!
这日子可怎么过……”唱作俱佳。周建军和周小梅也在旁边,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我平静地听完她们的“控诉”,笑了笑,走到大姨婆对面的椅子坐下。“大姨婆是吧?
您说得对。”我点点头。王翠兰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所以,”我话锋一转,看着王翠兰,
“婆婆,既然您也觉得女人该伺候男人,那您作为婆婆,是不是更应该以身作则?您看,
我姨婆这么大老远来了,您这当儿媳妇的,是不是该亲自下厨,好好招待招待您自己的长辈?
怎么能让客人和孩子们饿着呢?这要是在乡下,怕是要被说闲话吧?
”王翠兰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大姨婆也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歪理邪说”。
“你…你胡搅蛮缠!”王翠兰气得手指哆嗦。“我怎么胡搅蛮缠了?”我一脸无辜,
“大姨婆说的道理,我听着很对啊。婆婆您也是媳妇熬成婆的,更该懂规矩。
您伺候您自己的姨婆,天经地义。我这个孙媳妇,就不在您面前献丑了。”我站起身,
对那位目瞪口呆的大姨婆笑了笑:“姨婆,您慢坐,我去歇着了。我婆婆手艺可好了,
您一定多吃点。”说完,在几道要杀人的目光中,我施施然回了房间。关门。落锁。
外面静了几秒。接着,是大姨婆不敢置信的质问:“翠兰?
你…你这媳妇……”然后是王翠兰气急败坏的辩解和咒骂。**在门板上,无声地笑了。
原来怼人这么爽。尤其是怼这种倚老卖老的。大姨婆只住了一晚就黑着脸走了。
大概是王翠兰的厨艺和她那张停不下来的抱怨嘴,把老太太吓跑了。这场“救兵”闹剧,
彻底失败。家里气氛更僵了。王翠兰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看我的眼神恨不得生吞了我。
周建军也越发沉默阴郁。只有周小梅,大概是被家里低气压逼疯了,开始在外面“诉苦”。
没过两天,小区里就有了风言风语。“听说了吗?周家那个媳妇,现在可厉害了!
婆婆做饭都不吃!家里活一点都不沾手!”“啧啧,看着挺老实一人,怎么这样?”“就是!
太不像话了!婆婆那么大年纪……”这些话,是我下班回来时,
故意在楼下小花园旁边慢走几步听到的。几个平时跟王翠兰走得近的老太太聚在一起,
指指点点。我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还笑着跟其中一个点了个头。
那老太太立刻尴尬地闭上了嘴。流言?上辈子能逼死我。这辈子,算个屁。我依旧我行我素。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把周家另外三个当空气。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这天上班时,我总觉得身体不对劲。小腹隐隐下坠,一阵阵发凉。
算算日子……我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上辈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
我查出了怀孕。当时全家高兴坏了,尤其是王翠兰,因为她找人看了,说这一胎是男孩。
也正是因为这个“男孩”,她后来的折磨变本加厉,美其名曰“为孙子好”。结果呢?
呵……我请了半天假,去了医院。冰冷的器械,刺鼻的消毒水味。检查结果出来。
医生看着报告单:“叶晚是吧?恭喜你,怀孕了。五周左右。不过你体质有点弱,孕酮偏低,
要注意休息,加强营养,不能劳累,情绪也要保持平稳,不然容易……”后面的话,
我有点听不清。又来了。这个小生命。上辈子,我拼命想保住他,
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压榨和最后那致命的一推。
这辈子……我捏着那张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化验单,慢慢走出医院。阳光刺眼,
照得我一阵眩晕。孩子,没错。但这次,命运得握在我自己手里。回到家,那三个人都在。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廉价外卖的味道。王翠兰抬眼瞟了我一下,大概想阴阳怪气几句,
但看我脸色苍白,手里还捏着个医院的袋子,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眼神里多了点探究。
周建军皱着眉:“你下午没上班?去哪了?”我没理他,径直走到饭桌前,
把手里的医院袋子“啪”地一声拍在油腻的桌面上。袋子口敞开着,露出里面化验单的一角。
三双眼睛瞬间聚焦过来。“叶晚!你生病了?
”周建军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王翠兰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个袋子,
呼吸都屏住了。周小梅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我没说话,只是把那张化验单慢慢抽了出来,
展开,正面朝上,放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HCG值后面那个向上的箭头,
还有下方清晰的诊断结论:“早孕,约5周+”。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王翠兰的眼睛猛地瞪大,死死盯着那张单子,像要把它烧穿。她的脸色先是震惊,
然后迅速涌上一种狂喜,但很快,那狂喜又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覆盖了。
她的嘴唇哆嗦着,手指也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周建军也愣住了,看看单子,又看看我,
表情僵硬,半天才挤出一句:“…你…怀孕了?”周小梅直接叫出声:“怀孕?!
嫂子你怀孕了?!”我没回答他们任何问题,只是看着王翠兰那张变幻莫测的脸,
淡淡开口:“医生说了,我体质弱,孕酮低。前三个月最重要,不能累着,不能生气,
得好好养着。”王翠兰像是被我的话惊醒,脸上的狂喜终于彻底压倒了其他情绪,
猛地堆起一个无比灿烂、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声音都激动得变调了:“哎哟!我的老天爷!
祖宗保佑啊!怀上了!终于怀上了!晚啊!我的好媳妇!”她说着就要扑过来拉我的手,
被我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挤得更满:“晚啊!
你早说啊!你看你,还自己跑去医院!多危险!建军!你个死人!还愣着干什么!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