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揣着那一百块钱,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了红星纺织厂。
他不能等。
前世的记忆或许会有偏差,他必须提前去探探情况。
纺织厂的家属区,一栋栋红砖筒子楼在夜色中矗立。
陈默凭着记忆,找到了仓库管理员老张的家。
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的一棵大槐树下,静静地等待着。
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用最小代价,办成最大事情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夜深了,家属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
就在陈默快要被蚊子抬走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老张家的单元楼里溜了出来。
是老张的儿子,张强。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鱼儿,上钩了。
张强是这一带有名的赌鬼,偷家里的钱去赌是家常便饭。
前世,陈默也曾跟他混迹于同一个**,对他了如指掌。
他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穿过几条漆黑的小巷,张强闪身进了一个破旧的防空洞。
里面烟雾缭绕,人声嘈杂,赫然是一个地下**。
陈默没有进去,只是靠在洞口的阴影里。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张强连滚带爬地被两个大汉从里面扔了出来。
“妈的,没钱还敢来玩!”
“告诉老张,明天再不还钱,就打断他儿子的腿!”
张强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陈默知道,时机到了。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张强面前。
“想不想翻本?”
张强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警惕地问:“你是谁?”
“我是能帮你的人。”
陈默从口袋里,慢悠悠地抽出十块钱。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张大团结,对张强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你……你想干什么?”张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不想干什么。”陈默蹲下身,把钱塞到他手里,“拿去,就当交个朋友。”
张强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真给我?”
“当然。”陈默笑了笑,“不过,我有个小忙,想请你帮一下。”
“什么忙?”张强警惕地看着他。
陈默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张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不行!这绝对不行!让我爸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你爸打死你,总比被**的人打断腿要好吧?”陈-默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抵在张强的喉咙上。
“而且,事成之后……”
陈默伸出两根手指。
“我再给你这个数。”
二十块!
张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一边是断腿的威胁,一边是巨款的诱惑。
他的心理防线,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彻底崩溃了。
“好……好!**!”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
陈默就来到了红星纺织厂的仓库外。
他没有去找老张,而是在一个必经的路口等着。
没多久,老张就提着一个饭盒,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陈默迎了上去。
“张叔。”
老张看到他,愣了一下:“你是?”
“张叔,我是张强的朋友。”陈默直接开门见山,“他昨晚手气不太好,欠了点钱,让我来跟您说一声。”
老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这个不争气的畜生!
“他欠了多少?”老张的声音都在发抖。
陈-默伸出一个巴掌。
“五……五十?”老张的心一沉。
“不。”陈默摇了摇头,“是五百。”
“什么?!”
老张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五百块!那可是他将近一年的工资!
“张叔,您别急。”陈默扶住他,“强子也是一时糊涂。对方说了,只要今天能还上钱,这事就算了。要是还不上……”
陈默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老张的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陈默才“不经意”地开口。
“张叔,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听说,厂里最近是不是有一批布料要处理?”
老张猛地抬起头,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陈-默。
这件事,厂里只有几个领导和仓库的人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的?
陈默没有给他思考的时间,继续说道:“张叔,这批布料,反正是要当废品处理的。卖给谁不是卖呢?您看……”
老张的眼神闪烁起来。
他明白了。
这小子,是冲着那批布来的。
“不行!”他下意识地拒绝,“那是公家的东西,我不能……”
“张叔。”陈默打断了他,“我知道您是老党员,有原则。我也不让您为难。”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百块钱,塞到老张手里。
“这一百块,不是给您的,是给厂里的货款。您就按照废品处理的流程,给我开个条子。这样一来,钱进了厂里的账,您也没有担责任,合情合理。”
“至于强子的事……”
陈-默笑了笑,“只要我拿到布,强子的债,我来想办法。保证他一根汗毛都不会少。”
老张捏着那一百块钱,手心全是汗。
一边是儿子的安危,一边是自己的原则。
他的内心在天人交战。
陈默知道,他已经动摇了。
他加了最后一把火。
“张叔,您想清楚。强子是您唯一的儿子。这布料,您不给我,迟早也会被别人拿走。到时候,您钱没拿到,儿子的腿也没了,何苦呢?”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张颓然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你跟我来。”
仓库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股霉味和布料的味道扑面而来。
仓库的角落里,堆放着小山一样的布料。
颜色各异,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陈默知道,这些布料只是在染色或者织造过程中,有极其微小的瑕疵,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在后世,这叫“外贸尾单”,抢都抢不到。
而在这个时代,它们就是一堆不值钱的垃圾。
老张颤抖着手,开了一张“处理废旧品”的收据,盖上了仓库的公章。
“布……你拉走吧。”
“多谢张叔。”
陈默收好收据,这是他的护身符。
他没有立刻去找车拉货,而是先走出了仓库。
因为他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要来。
果然,他刚走到厂门口,就被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花衬衫,剃着板寸头的青年,脖子上挂着一根粗大的银链子,嘴角叼着烟,一脸的凶相。
正是这一片有名的混子,豹子。
“小子,新来的?”豹子斜着眼,上下打量着陈默。
“有事?”陈默的表情很平静。
“呵,还挺横。”豹子吐掉烟头,用脚碾了碾,“听说,你动了我的货?”
陈默心里跟明镜似的。
老张那边,肯定有豹子的眼线。
他截胡了这批布,豹子不可能不知道。
“你的货?”陈-默淡淡一笑,“上面写你名字了?”
豹子身后的几个小弟,瞬间围了上来,手里都抄着家伙。
“小子,你找死!”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周围路过的工人,都吓得远远躲开。
陈默却像是没看到那些明晃晃的扳手和钢管一样,他看着豹子,忽然笑了。
“豹哥是吧?听说,嫂子最近管得挺严啊。”
豹子的脸色,猛地一变。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嫂子不让你抽烟,不让你喝酒,更不让你跟外面的女人鬼混。你脖子上这条银链子,还是嫂子给你买的结婚纪念日礼物。”
陈-默每说一句,豹子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事,都是他最私密的事情,除了几个心腹,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这小子到底是谁?
“豹哥,你出来混,图的是什么?不就是求财吗?”
“为了这批布,跟我动手,万一闹大了,传到嫂子耳朵里……你觉得,你晚上回家,是跪搓衣板呢,还是跪键盘?”
陈默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了豹子的软肋。
豹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个媳妇。
他媳妇是市里散打队的,一言不合就能把他撂倒。
看着豹子阴晴不定的脸,陈默知道,火候到了。
他话锋一转。
“当然,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这批布,我一个人也吃不下。不如,我们合作?”
“合作?”豹子眯起了眼睛。
“对。”陈默伸出三根手指,“我出本钱,出销路。你出力,出人脉,保证这批货能安安稳稳地卖出去。赚了钱,我七,你三。”
豹子愣住了。
他本来是来找茬的,没想到对方三言两语,不仅化解了危机,还反过来要跟他谈生意?
而且,这小子分析得头头是道,连他怕老婆的事都知道,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这是个狠人!
“我凭什么信你?”豹子沉声问。
“就凭我知道怎么把这堆‘垃圾’,变成真正的钱。”
陈默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
“而且,你现在除了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是跟我合作赚钱,还是空手而归,回家跟嫂子解释,你今天为什么又跟人打架了?”
豹子死死地盯着陈默,半晌,他忽然笑了。
他伸出手。
“小子,你够种!”
“我叫李虎,他们都叫我豹子。”
陈默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
“陈默。”
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一场即将爆发的**,就此化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