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顾家主宅餐厅，灯光暖黄。
长条餐桌，只坐了四个人：上首的楚云韶，左右分别是顾振华和顾安安，下首是坐立不安的顾野川。氛围……有点微妙。
顾振华老当益壮，筷子翻飞，精准地把最嫩的鱼腩、最Q弹的虾仁，源源不断堆进楚云韶面前的骨瓷小碟里，堆得快成小山。
他脸上褶子笑成一朵盛放的菊花，声音带着十二万分的讨好：“祖奶奶，您尝尝这个，厨师特意做的，新鲜！”
楚云韶淡定地拿起筷子，姿态优雅，目光却扫过对面的顾安安。
小姑娘大概七八岁，小脸苍白，垂着眼，安静得像只受惊的鹌鹑。
刚才来到餐厅的路上看到小姑娘的左腿不太利索，说话更是细声细气。
顾振华顺着楚云韶的目光，连忙介绍，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叹息：“祖奶奶，这是安安，是我长孙沉砚的闺女。安安的妈妈生她的时候没能过来……”
他顿了顿，声音放柔，“沉砚今天从外地赶回来，路上耽搁了，要晚些才能到家。”
说完又赶紧给楚云韶添了碗汤。
楚云韶点点头，目光又落到下首的顾野川身上。
顾振华立刻来了精神，语气也轻快了些：“这是野川，我第三个孙子！跟祖奶奶您一样，在A大念书呢！也在读经管的硕士！”
想起顾野川今天离谱的表现，有些尴尬地想替他找补，“我这个孙子吧，虽然人咋咋唬唬的，但是成绩还算拿的出手，以后在学校，还能照顾下祖奶奶您……”
“咳咳咳！”
顾野川正心虚地低头扒饭，闻言猛地被呛到，咳得惊天动地，脸都憋红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抓水杯，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楚云韶——
照顾祖奶奶？他刚被祖奶奶用皮鞭抽得满院子跑！这“照顾”可太有心理阴影了！
楚云韶挑眉，看着顾野川那副怂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振华，”楚云韶想了想突然开口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说我真的回来了？”
顾老爷子闻言一愣，想了起来，“祖奶奶，是这样的，当年老祖宗临去前留下祖训，说您一定会回来的！让我们一定留意和孝敬好您。”
“噗——咳咳咳！”
这次是顾野川刚喝进去的水喷了出来。
他一边狼狈地擦着嘴，一边没心没肺地乐了，“爷爷，照您这么说，咱家老祖宗当年都能猜到祖奶奶会重生到现在，那——
“咱家老祖宗的棺材板是不是也快压不住了？老祖宗不会哪天也突然诈尸吧？”
他纯粹是嘴欠，想活跃下这过于“沉重”的饭桌气氛。
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凝固。
楚云韶、顾振华、连一直低着头的顾安安，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楚云韶：眼神平静无波，但顾野川莫名觉得脖子后面有点凉。
顾振华：老脸瞬间黑如锅底，眼神像要刀了他。
顾安安：小脸惊恐，像看一个作死的勇士。
顾野川：“……”
他脖子一缩，立马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秒怂：“我错了！我闭嘴！我吃饭！”
说完猛地把头埋进碗里。
顾振华狠狠瞪了孙子一眼，赶紧转头，对着楚云韶又换上笑容，开始安排：“祖奶奶，您安心住下！您的小楼早就收拾好了，就在东边最清静那栋！您看还需要添置什么？家具摆设？都按您心意来！”
楚云韶放下筷子，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按我以前小院的样式布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三人，精准定位，“另外，”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以后，都叫我‘祖奶奶’。”
顾振华：“是是是！祖奶奶！”
顾安安：“……祖、祖奶奶……”
顾野川：“……”
祖奶奶？！这称呼……以后在学校怎么见人？！
顾振华看着孙子那副如丧考妣的表情，老眼一瞪：“听见没？叫祖奶奶！”
顾野川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抬起头，对上楚云韶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像蚊子哼哼：
“……祖奶奶。”
楚云韶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筷子，一块虾肉，姿态从容地送入口中。
嗯，味道还行。
阿霄当年竟然会预料到我会重生，这可真有意思。
一顿饭结束。
饭后，楚云韶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缩在沙发角落的顾安安身上。
小姑娘抱着个旧旧的兔子玩偶，左腿不自觉地微微蜷着。
楚云韶走过去，在顾安安身边坐下。
她动作很轻，没吓到孩子。
她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在顾安安纤细的小腿上，隔着薄薄的裤料，能感觉到那不太自然的僵硬。
“安安，”楚云韶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完全不同于她平日的清冷，“告诉祖奶奶，腿脚不舒服，有多久了？”
顾安安怯生生地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点茫然和依赖，小声说：“……从小，就这样。”
顾老爷子端着茶壶过来，满眼心疼和无奈：“祖奶奶，安安这孩子出生的时候难产，缺氧，伤了底子，足部肌张力不足，这些年，顶尖专家也看了不少，都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靠复健维持。”
他看着孙女瘦小的身影叹了口气，
楚云韶听完，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她没看顾振华，而是对着客厅大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唤了一声：
“枭。”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客厅中。
顾振华和顾野川都吓了一跳。
顾安安更是下意识地往楚云韶身边缩了缩。
“把我的针灸盒拿来。”
枭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递给了楚云韶。
楚云韶接过木盒，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细如牛毛、泛着冷光的银针。
她取出一根，动作流畅自然。
顾振华眼皮一跳：“祖奶奶，您这是……？”
“试试。”楚云韶言简意赅。
她让顾安安在沙发上躺平，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顾安安有点害怕地看着那细细长长的针，小脸绷紧。
“不怕，安安。”楚云韶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闭眼，很快就好。”
她指尖拂过顾安安小腿和足部的几个穴位，快如闪电般下针！
顾安安吃痛地喊了声，“啊！”
就在这时，客厅大门被猛地推开！
风尘仆仆的顾沉砚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气质温婉的年轻女子，他的女朋友斐箐。
两人刚进门，顾沉砚带着回家的松弛笑意，目光习惯性地寻找女儿的身影。
然而，当他看到沙发上的景象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手里拿着细长的银针，正扎在他宝贝女儿的腿上！
女儿闭着眼，小脸似乎有些紧张！而他的爷爷和弟弟站在旁边，竟然没有阻止？
一股热血“轰”地冲上顾沉砚的头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