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午夜。陆砚跌跌撞撞地冲向前方,炽热的风扑面而来,
裹挟着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和他画作中油彩熔化的怪异气味。他的家,
那个充满他和晚清欢声笑语的家,此刻正被橙红色的巨兽吞噬。“晚清!晚清还在里面!
”他嘶吼着,试图挣脱消防员的阻拦。一切都太晚了。黎明时分,火焰被扑灭,
留下的只有焦黑的断壁残垣和一片死寂的灰烬。救援人员最终只找到了晚清的一些个人物品,
她常戴的一条银质项链,熔成了一个不成形的疙瘩,尸骨无存。
警方调查的结论是画室老旧电路短路引发火灾,一场不幸的意外。陆砚的世界,在那一刻,
只剩下了黑白。葬礼上,他像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呆呆地望着晚清那张笑靥如花的照片。
周围亲友的安慰、哭泣,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他的调色盘被打翻了,
只剩下代表绝望和虚无的灰。然而,就在晚清“头七”的那个晚上,变化悄然而至。
陆砚从一场混乱、充满火焰和尖叫声的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
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当他再次睁开时,他愣住了。世界,不再是黑白。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极其稀薄,却又清晰可辨的……颜色。不是物体本身的颜色,
而是一种流动的、氤氲的、如同极光般变幻的光晕。墙壁上残留着昨日来访亲戚的“悲伤”,
是一种沉郁的深蓝色,像化不开的墨。他自己抬起手,
看到周身笼罩着一层死寂的、代表“绝望”的灰黑。陆砚猛地摇头,用力揉搓眼睛。幻觉,
一定是过度悲伤和睡眠不足导致的幻觉!但几天过去了,这种“视觉”非但没有消失,
反而愈发清晰、稳定。他能看到邻居因琐事争吵时身上腾起的“愤怒之红”,
能看到孩子收到礼物时雀跃的“喜悦之黄”。这些颜色与物体的固有色交织在一起,
却又泾渭分明,仿佛他额外获得了一层感知世界的维度。他惶恐、困惑,
他将自己锁在临时租住的画室里,不敢见人。直到某个深夜,他再次从浑浑噩噩中醒来,
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在画架前,手中握着蘸满了深红颜料的画笔。画布上,
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女性轮廓正在形成——那是晚清!一股冰冷的气流似乎缠绕在他身边,
引导着他的手腕。一个声音,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急切:“砚……找到他……为我报仇……”是晚清!是她的灵魂!
她没有离开!陆砚泪流满面,混合着恐惧和一种病态的激动。他不再抗拒,
任由那股力量驱使着他,在画布上疯狂地涂抹。一夜又一夜,他如同梦游般作画。画布上,
晚清的形象越来越清晰,她的眼神充满了惊恐和不甘。背景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而在火焰的阴影处,一张陌生的、属于一个男人的脸孔开始浮现。最初只是轮廓,
然后细节逐渐完善——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一双……一双闪烁着一种陆砚从未在其他任何人身上见过的,
冰冷而黏稠的“嫉妒之绿”的眼睛!最后,在那男人的肖像下方,
用仿佛凝固的血液写成的字迹,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行:“是他杀了我。”陆砚喘着粗气,
扔下画笔,瘫倒在地。画布上那个陌生男人眼中的“绿色”,像一条毒蛇,
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晚清不是死于意外。她是被谋杀的。而他现在,
拥有了找出真凶的“眼睛”。他穿上外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幅画包裹好,目光坚定而狂热。
他要去找警察,他要利用这亡妻赐予的能力,让凶手付出代价。2.窗外,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虚伪的光芒。陆砚不知道的是,
他正怀抱着一个由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罪孽孕育出的怪物,
一步步走向一个早已为他编织好的、万劫不复的陷阱。他眼中所见的“真相”,
恰恰是掩盖真相最完美的帷幕。市刑警队的接待室弥漫着消毒水和陈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陆砚紧紧抱着用棕色牛皮纸包裹的画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围来往的警察身上,
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晕——“疲惫的灰褐”、“公事公办的浅蓝”,
偶尔还有一丝“不耐烦的焦黄”。这些纷杂的色彩让他头晕目眩,
但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陆先生,你说你有关于你妻子案件的……新证据?
”负责接待的年轻警员语气带着程式化的礼貌,
但陆砚清晰地“看”到他身上那层代表“怀疑”的淡橙色光晕。“是的,非常重要的证据。
”陆砚的声音有些沙哑,“它指明了杀害我妻子的凶手。”年轻警员皱了皱眉,
晚清的案子早已以意外结案。他正要开口,一个清亮而利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什么证据?
给我看看。”陆砚抬起头。一个穿着合体警服,扎着利落马尾的女警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眉眼清晰,眼神锐利如鹰。最引人注目的是,
她周身笼罩着一层清晰而明亮的“好奇与探究之青”,
这在陆砚见过的所有警察中是独一份的。“江姐。”年轻警员立刻站起身。江可对他点点头,
目光直接落在陆砚和他怀中的画上。“我是刑警队长江可。陆先生,能详细说说吗?
”陆砚深吸一口气,将画作上的牛皮纸缓缓揭开。
当那幅充满诡异张力和强烈情绪的画作完全展现在江可面前时,她明显地怔了一下。
画中女人的痛苦与恐惧,背景火焰的狂暴,
以及阴影中那个男人肖像眼中令人极度不适的绿色……这一切都冲击着她的感官。
她不懂艺术,但她能感受到这幅画传递出的强烈指控。尤其是那双绿色的眼睛。
那不是颜料调出的绿,而是一种……活生生的,仿佛能穿透画布,直刺人心的恶意。
“这是……”江可凑近画布,仔细端详着那个陌生男人的脸,“你画的?根据什么?
”陆砚早已准备好了说辞,一个经过删减和修饰的“真相”。“是……是我画的。火灾之后,
我经常做噩梦,梦里……晚清告诉我她是被杀的。这张脸,就是在梦里出现的。
我不认识这个人。”他隐瞒了自己能看到情绪颜色的事实,这太离奇,没人会信。
他只强调是亡妻托梦,这虽然同样玄乎,但至少更容易被归结为艺术家的灵感或直觉。
江可沉默了片刻,她的“探究之青”更加浓郁了。她不是个迷信的人,
但这幅画带来的直觉太强烈了。而且,晚清的案子当初虽然以意外结案,
但并非完全没有疑点,只是缺乏任何指向性的证据。“这幅画,还有你的梦,不能作为证据。
”江可公事公办地说,但她话锋一转,“不过,这张脸……我会想办法在数据库里进行比对。
另外,我需要你提供更详细的关于你梦境,以及你妻子生前社交圈的信息。
”陆砚心中一块大石落下,他“看”到江可身上那层青色中,
开始掺杂进一丝代表“认真对待”的深蓝色。她相信了,至少,她愿意去调查。
接下来的几天,陆砚与江可开始了密集的接触。他提供晚清生前的朋友、同事名单,
描述她可能接触过的人。江可则动用警方的资源进行排查和画像比对。在这个过程中,
陆砚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江可。她专业、敏锐,有时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但她身上那种纯粹的、追求真相的“青色”始终未变。而且,他隐约察觉到,
在她看向自己时,那青色光晕的边缘,
偶尔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同情”甚至是……“好感”的粉红色。
这个发现让陆砚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长久以来被罪恶和悲伤浸泡的心,
仿佛注入了一缕微弱的暖流。他贪婪地,却又不敢确信地捕捉着那一抹粉色。终于,
在一个下午,江可带着一份资料找到了陆砚。“有结果了。”她的表情严肃,
将一张打印纸推到陆砚面前。“画上的那个人,我们比对出来了。”陆砚的心猛地揪紧。
纸上是一个男人的照片和资料——陈昊,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慈善家,经常出现在媒体上,
形象正面光辉。“陈昊……”陆砚喃喃道,他死死盯着照片,试图“看”穿那印刷品,
感知到对方真实的情绪颜色。但隔着照片,他什么也感觉不到。
“我们调查了晚清女士的社会关系,
发现她生前曾参与过陈昊基金会组织的一个公益艺术教育项目,有过几次接触。
”江可继续说道,“但仅凭这些,以及你这幅……灵感之作,远远不够。陈昊是社会名流,
没有确凿证据,我们动不了他。”陆砚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偏执的火焰。“是他!一定是他!
晚清指引我画出了他!他眼中的绿色……那是嫉妒!他一定对晚清有非分之想!”“绿色?
嫉妒?”江可疑惑地看着他。陆砚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我……我是说,在我的梦里,
那种感觉就是嫉妒。画里我用绿色来表达这种感觉。”江可没有深究,
但她看着陆砚激动的样子,心中的某个决定更加坚定。“我相信你的直觉,陆砚。
但我们需要证据,实实在在的证据。我会继续调查陈昊,
从他和晚清女士接触的那个项目入手,查清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伸出手,
轻轻拍了拍陆砚紧绷的手臂。“我们一起,找出真相。”在她触碰的瞬间,
陆砚清晰地“看”到,她周身那层代表好感的粉红色,变得鲜明了一瞬。
希望和一种扭曲的慰藉,在他心中疯狂滋长。他不仅是在为晚清复仇,
他似乎也在与这个优秀的女警探,建立起一种特殊的、并肩作战的联系。
他完全忘记了去思考,为什么“晚清的灵魂”,指引他看向外界的凶手,
却从未让他审视过自身。他眼中能洞悉世人情绪的色彩,唯独照不见他自己灵魂深处,
那片最原始、最浓稠的黑暗。对陈昊的调查,在江可的坚持下,秘密地展开了。而陆砚,
则更加依赖“亡妻的指引”,夜以继日地作画,试图挖掘出更多“记忆”中的线索。
他并不知道,他正挥舞着由自己罪行锻造的利刃,一步步砍向一个无辜者,
同时也斩断了自己所有救赎的可能。画布上每多一笔“证据”,他就在自己命运的审判书上,
多签下了一个名字。3.陈昊的形象在调查中逐渐清晰。五十岁出头,
白手起家创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近十年则将重心转向慈善,
尤其关注艺术教育和弱势儿童帮扶。媒体笔下的他,
是儒雅、慷慨、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典范。江可的调查却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陈昊基金会的人对晚清的名字反应平淡,
只承认她作为志愿者参与过几期“流动艺术课堂”项目,接触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