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夏天,蝉鸣聒噪,空气里都是柏油路被晒化的味道。省状元沈屿的前途,
也像那柏油路一样,被一个叫周婧的女混混,搞得稀烂。
我亲眼看着她把他填好的北大志愿表,偷换成一张去地区中专的。我刚要喊出来,
眼前却炸开一行行发光的字:【来了来了!清冷学霸为爱堕落,我最爱的戏码!】【别管,
这是play的一环,我们男主就好这口!】呵,play?我只看到一个农村家庭的希望,
正在被人当成垃圾一样扔掉。而我,这个所谓的青梅竹马,却被这些诡异的弹幕,
钉在了原地。01一九八八年,高考成绩改变命运的口号,刷满了我们县城每一面能刷的墙。
沈屿,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天之骄子。他以全省理科第一的成绩,
成了我们红旗公社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
县教育局的领导已经敲锣打鼓地把“理科状元”的牌匾送到了他家徒四壁的门口。
他爹娘激动得直搓手,嘴里念叨着“祖坟冒青烟了”,眼泪淌了满脸。我站在人群里,
看着被簇拥着的沈屿。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清瘦挺拔,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淬了冰的星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我深知,这纸成绩单,
是他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用一根根快要写秃的铅笔头换来的。北大,是他唯一的梦。
可现在,这个梦正在被撕碎。县招录办的小平房里,
负责收集志愿表的老师正低头打着瞌apshot。我帮沈屿把浆糊刷匀,
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写着“北京大学”的志愿表贴在档案袋里。“姜禾,谢了。
”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喧哗。
周婧穿着一条鲜红的喇叭裤,嘴里叼着根冰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她是县轧钢厂厂长的女儿,是出了名的女混混,成天和一帮待业青年在街上晃荡。“哟,
状元郎也来啦?”她斜睨着沈屿,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侵略性。沈屿眉头微蹙,没理她。
老师被吵醒,不耐烦地催促:“填好就赶紧交,别耽误事。”沈屿把档案袋递过去,
周婧却突然一个趔趄,直直撞向沈屿,手里的冰棍“啪”地一下,全糊在了档案袋上。
“哎呀,对不住啊状元郎!”她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全是得逞的笑意,
同时飞快地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抽出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档案袋,手法快得惊人,
瞬间完成了调换。我的心跳骤停!那个新的档案袋上,
我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几个字——“地区第二技术中等专科学校”。毁了!全毁了!
我猛地张开嘴,一声尖叫已经冲到了喉咙口。可就在这一刹那,
一行行金色的、我从未见过的文字,凭空出现在我眼前,像戏院的字幕一样滚动。
【高能预警!女主更换剧本!大女主爽文正式开启!】【芜湖!可爱学渣VS清冷学霸!
我就好这口,姐妹们磕死我了!】【前面那个女配想干啥?要点脸吧,
人家男主知道志愿被改,她还非要当play的一环,
不过是让男主更加坚定向下兼容我们妹宝罢了。】女配?是在说我吗?我像被施了定身咒,
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里。沈屿接过周婧递来的毛巾擦拭着,
丝毫没注意到那致命的调换。他把那个错误的档案袋,亲手交给了老师。
老师头也不抬地盖上章,扔进一个**袋里。一切,尘埃落定。周婧冲我扬起一个挑衅的笑,
那笑容在她涂得鲜红的嘴唇上,显得格外刺眼。她手腕上,一只黑色的蝴蝶纹身若隐隐现。
我浑身冰冷,眼睁睁看着沈屿的未来,被推进了深渊。而那些诡异的弹幕,
还在我眼前疯狂刷屏,庆祝着一场我看不懂的“胜利”。【礼成!坐等状元郎变身妻管严,
在出租屋里给妹宝洗手作羹汤!】02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招录办的。八月的太阳毒辣,
晒得我头晕眼花。那些金色的弹幕已经消失了,可它们说的每一个字,
都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脑子里。
“向下兼容”、“play的一环”、“大女主爽文”……这些词我听都没听过,
却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恶意。我疯了似的跑回顾家村,
沈屿家门口的庆祝人群还没散去。村支书正拿着大喇叭,**澎湃地宣告着,
村里要凑钱给沈屿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升学宴。沈屿的母亲王婶拉着我的手,
笑得合不拢嘴:“禾禾,你跟小屿一块儿长大,以后去了北京,你们也能相互照应。
”我看着她那张饱经风霜却充满希望的脸,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找到独自坐在门槛上的沈屿,他正在用一小块砂纸,仔细打磨着一个木头雕刻的小鸟。
那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心里有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待着做木工活。刻刀在他手里,
仿佛有了生命。“沈屿,”我声音发颤,“你的志愿表……”他抬起头,
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我看不懂的深海。“我的志愿,有什么问题吗?
”他淡淡地问。我被他问得一噎。我该怎么说?说我看到周婧换了你的志愿表?
说我看到了什么奇怪的弹幕,说那是你们的“play”?他会信吗?他只会觉得我疯了。
弹幕又开始零星地冒出来。【女配戏真多,非要来刷存在感。】【就是,
我们男主现在心里烦着呢,能不能别来添乱了?】我咬紧了嘴唇,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只是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太顺利了,有点不真实。”沈屿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这世上,没什么事是理所当然的。”他轻声说,像是在对我,
又像是在对自己说。那晚,我失眠了。我不断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周婧得意的笑,
沈屿复杂的眼神,还有那些荒唐的弹幕。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弹幕说的是真的吗?沈屿……他真的知道,
并且默许了周婧的行为?为什么?他是我们所有人眼里的天才,是挣脱这片贫瘠土地的希望。
他怎么可能,会自愿放弃光明的前途,去选择一个中专?为了周婧?
那个除了漂亮脸蛋和厂长爹,一无是处的女混混?我不信。我绝不相信。第二天,
我去县城里找周婧。她在“红玫瑰”舞厅门口,跟一群青年歪歪扭扭地靠着墙抽烟。看到我,
她一点也不意外。“找我呀?状元郎的小青梅。”她吐出一个烟圈,轻佻地笑。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开门见山。“做什么?”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哦……你说志愿表啊。我喜欢他,想让他留下来陪我,
这个理由够不够?”她的坦然和**,让我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在毁了他!”“毁了他?
”周婧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姜禾,你这种只会读书的好学生,懂什么是爱吗?
爱就是占有,是让他从云端上下来,落到我能够得着的地方。北大有什么好?离那么远,
一年都见不到几面。留在县城,当个技术员,我们天天都能在一起,这才是生活。
”她凑近我,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而且,他愿意。你信不信?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弹幕再次炸开。【啊啊啊啊!疯批美人!我爱了!
这占有欲!绝了!】【“让他从云端上下来,落到我能够得着的地方”,这句话封神了好吗!
Kswl!】【女配的表情好好笑,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她根本不懂我们妹宝和男主的绝美爱情。】我看着周婧那张因为得意而微微扭曲的脸,
第一次感受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认为,
自己正在做一件无比正确且浪漫的事。而那些弹...幕,就是她的拥趸。
03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我每天都活在噩梦里,总觉得录取通知书寄来的那天,
就是审判日。我试图再次找沈屿谈谈。可他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
村里的人都忙着为他的升学宴做准备,杀猪宰羊,喜气洋洋。这份喜悦,像一座大山,
压得我喘不过气。终于,邮递员那一声“沈屿的录取通知书”,打破了村子的宁静。
全村的人都涌到了沈屿家门口,比过年还热闹。沈屿的父亲沈大伯,
颤抖着双手从邮递员手里接过那个印着红色字体的牛皮纸信封,激动得老泪纵横。“来了,
来了!我儿的通知书来了!”他把信封高高举起,像举着一块丰碑。沈屿站在人群中央,
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我注意到,周婧也来了,她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下,抱着胳膊,
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切,像在看一出好戏。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大伯小心翼翼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那张纸。当他看清上面的字时,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这……这是啥?”他把通知书翻来覆去地看,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地区……第二技术中等专科学校?这是啥学校?俺儿报的不是北大吗?
”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起。“咋回事?是不是搞错了?”“状元郎咋能上个中专呢?
”沈屿一言不发地从他父亲手里拿过通知书,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折好,放进口袋。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恐慌。沈大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小屿!
你跟爹说实话!这是咋回事!是不是人家弄错了!”沈屿抬起头,目光越过他焦急的父亲,
越过所有惊愕的乡亲,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周婧身上。周婧对他扬了扬下巴,
嘴角挂着一丝玩味的笑。然后,沈屿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没弄错。”他说,“是我自己要报的。”“轰”的一声,人群炸开了锅。
沈大伯像是被雷劈中,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屿的母亲王婶,则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现场乱成一团。而我的眼前,
弹幕却在疯狂地刷着“名场面”。【来了!他承认了!他为了她,亲口承认了!
】【啊啊啊啊!他朝她看的那个眼神!是在说“你看,我做到了”吗?太宠了吧!
】【我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女主毁掉男主,这是双向奔赴的牺牲!他心甘情愿!
】【心疼男主父母,但没办法,爱情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我看着沈屿。
他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央,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棵孤独的白杨。
他承受着父亲失望到绝望的眼神,承受着乡亲们从崇拜到鄙夷的目光,
承受着整个世界对他的误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冲了过去,挤开人群,抓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冰得吓人。“沈屿!你疯了!你说实话啊!”我冲他低吼。
他终于把目光从周婧身上收回来,落在我脸上。那双曾经亮如星辰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姜禾,”他一字一句地说,“这不关你的事。”说完,
他用力甩开了我的手。那个瞬间,我从他的眼睛里,
读到了一种决绝的、不惜毁灭一切的疯狂。而这种疯狂的源头,正站在不远处,
像一个得胜的女王,欣赏着她一手导演的闹剧。04沈屿家的升学宴,变成了一场闹剧。
沈大伯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就病倒了,被紧急送去了县医院,诊断是急性心梗。
昔日门庭若市的沈家,一夜之间变得冷冷清清。村里人看他们家的眼神都变了,
从前的羡慕和崇敬,变成了鄙夷和幸灾乐祸。“养个状元有啥用?还不是白眼狼一个。
”“为了个女混混,连爹娘都不要了,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些流言蜚语像刀子一样,
扎在沈家人的心上。沈屿退掉了学,开始在县城的工地上打零工,搬砖、和水泥,
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为他爹筹集医药费。那个曾经干净清爽的少年,在短短半个月里,
就变得又黑又瘦,手上磨满了血泡,眼神也变得愈发沉默。而周婧,则像个影子一样,
时时刻刻都跟在他身边。她会开着她爸那辆崭新的摩托车,在尘土飞扬的工地门口等他。
等他下工了,就递上擦脸的毛巾和冰镇的汽水。她还会买来热腾腾的肉包子,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去,然后一脸心疼地帮他擦掉嘴角的油渍。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
这简直是一出“落难书生与痴情**”的感人戏码。弹幕也佐证了这一点。【呜呜呜,
虽然很苦,但是好甜啊!】【妹宝真的好爱他,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不离不弃。
】【这就是出租屋文学的现实版吗?爱了爱了!男主虽然没了前途,
但是得到了最珍贵的爱情啊!】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幕,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珍贵的爱情?如果这叫爱情,那这爱也太廉价、太自私了。
它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痛苦和毁灭之上的。我不能再坐视不理了。我去了医院。
沈大伯躺在病床上,几天不见,像是老了十几岁。王婶坐在一旁,默默地掉眼泪。看到我,
王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禾禾,你快劝劝小屿吧!他这是中了那个狐狸精的邪了啊!
”我安抚了王婶几句,决定去找沈屿摊牌。我在他打工的工地找到了他。他正光着膀子,
在烈日下奋力地推着一车砖。汗水顺着他紧实的脊背流下来,
在古铜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盐渍。我把他拉到一旁,
把一沓钱塞到他手里:“这是我爸妈让我给叔叔的医药费。”他看了一眼,又推了回来,
声音沙哑:“不用,我能自己挣。”“沈屿!”我终于忍不住了,
“你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你明明不是自愿的,对不对?是周婧逼你的!你告诉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沉默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女配又来了,烦不烦啊?
】【人家小两口的事情,她一个外人凭什么指手画脚?】【我猜男主肯定不会说的,
说了我们妹宝不就成坏人了?他舍不得。】弹幕的嘲讽让我更加愤怒。我抓住他的肩膀,
用力摇晃:“你看着我!你忘了你答应过你爸妈什么了吗?
你忘了全村人是怎么样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的吗?你忘了你自己的梦想吗?北大!
那才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我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了他心里。他猛地抬起头,
双眼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你懂什么!”他冲我低吼,
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绝望,“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告诉我!
”“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他一把推开我,力气大得让我后退了好几步,“姜禾,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推着那辆沉重的板车,
走进了漫天尘土里。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不,一定有哪里不对。
沈屿不是这样的人。他孝顺,有担当,绝不可能为了一个周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