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星星沉入深海我叫夏星落。星星陨落的那个星落。我爸当年给我取这个名字，

说希望我像流星，短暂却能划破整个夜空，璀璨夺目。他没想到，一语成谶。三年前，

我这颗星，的的确确是陨落了。如今在名声赫赫的京华附中，我不是星，

只是一粒无声无息的尘埃。鼻梁上架着能遮住半张脸的黑框眼镜，万年不变的宽松校服，

头发剪得齐齐整整，唯一的优点，大概是能把我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衬得更加平平无奇。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在讲台上介绍我这个迟来的插班生。「夏星落同学，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我看见了那个坐在窗边的少年。他就是顾清越。京华附中真正的神明，

一个光是名字就足以让所有alpha闭嘴，所有omega……哦不，

所有女生脸红的存在。他正低头转着一支纯黑的钢笔，午后的阳光给他镀上一层金边，

侧脸线条冷冽得像阿尔卑斯山的雪。他身边的少女，学生会副主席苏语冰，正微微侧着头，

用崇拜又亲昵的目光看着他，笑得像一朵恰到好处的栀子花。

一幅完美的、属于天才们的油画。而我，是闯入这幅画的，一抹不和谐的灰色。

班主任的声音落下时，顾清越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全班，在我脸上停留了零点五秒。

那一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握着笔的指节，紧了一下。心头那片沉寂了三年的深海，

被投下了一粒看不见的石子，激起一圈无人察觉的涟漪。随即，他垂下眼，

那种审视的冷意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我的错觉。「老师，」苏语冰站了起来，

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夏同学刚来，坐后面可能会看不清黑板，不如坐我前面吧？

我个子小，不挡着她。」她笑得温良无害，班主任欣慰地点点头。但我知道，

她把我安排在了全班最尴尬的位置。第一组，最靠近讲台的角落。一个阳光死角，

常年被投影仪散热风扇精准覆盖的「宝地」。在这里，除了吃粉笔灰，你看不到任何风景。

包括，那个坐在窗边的顾清越。我没说话，背着我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默默坐到了那个位置上。挺好。深海里的鱼，不需要看见光。一整天，

我没再抬头看过他一眼。直到放学。教学楼一楼大厅，有一面荣誉墙，

上面挂满了京华附中历年来在国际、国内各项顶尖赛事中获得的奖牌。最中间，

最显眼的位置，几乎被一个名字霸占。顾清越。顾清越。顾清越。

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金牌。国际物理奥林匹克（IPhO）金牌。

……每一块奖牌都像一面小太阳，刺得我眼睛发疼。曾几何时，这面墙上，

本该有另一个名字与他并驾齐驱。我站在这面墙下，站了很久。久到整个走廊空无一人，

只剩下我被夕阳拉长的、单薄的影子。「看够了？」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清越，冷冽，

像此刻窗外吹进来的晚风。我没回头。我知道是他。他大概以为，

我和学校里那些普通女生一样，也是他的仰慕者之一吧。这样也好。

我只是压低了校服的帽檐，将那半张脸埋得更深，然后转身，背着我的书包，与他擦肩而过。

像一颗撞上月亮的尘埃，悄无声息，不值一提。

第一幕：无声的战役1.第一次试探京华附中的「数学老妖」有个规矩，每周一第一节课，

雷打不动，随堂测验。他施施然走进教室，将一沓试卷在讲台上一摔，

全班发出一片克制的哀嚎。「哀嚎什么，」老妖推了推眼镜，「都是送分题。」我拿到试卷，

扫了一眼。确实，对我来说，都是送分题。但人设这种东西，一旦立起来了，

就不能轻易崩掉。我慢悠悠地检查，故意改错了两道一看就不会的选择题，

又在一道大题的步骤上，用了一种最笨拙、最繁琐的解法。完美，

一个稳定在110分（满分150）的中游水平，既不引人注目，

也不至于被老师约谈。但在那张无关分数的草稿纸上，我笔尖飞转，

心口的郁结之气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最后一题压轴，

一道涉及组合几何与数论的非对称性问题，是老妖用来区分「凡人」和「天才」的杀手锏。

我用当年和他一起创立的，一种介于拓扑学和数论间的「星辰算法」，只用了五行，

就构建出了它的核心模型。写完最后一个符号，我停下笔，将这张写满秘密的草稿纸，

压在了试卷的最下面。下课铃响，老妖让各组组长收卷。顾清越作为第一组组长，站起身，

面无表情地从后往前收。轮到我时，他拿起了我的试卷。我看见他的目光，

在我那110分的卷面上停留了一秒，波澜不惊。但在拿起试卷的那一刻，他的手指，

极轻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将那张被压在最下面的草稿纸，一同抽了出来，

叠在了试卷的最上面。他甚至还多此一举地对全班说了一句：「老师说草稿纸也收上来，

看看你们的思路。」全班哗然，怨声载道。只有我知道，这句话，是说给我一个人听的。

我低着头，假装在收拾文具，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顾清越，三年了，

你还是这么敏锐。也还是，这么无聊。2.图书馆的暗号苏语冰的「温柔」攻势很快就来了。

她在晚自习前，笑意盈盈地宣布：「清越，我们组个学习小组吧，就我们几个平常关系好的，

一起冲刺全国联赛，好不好？」她点了几个名字，都是班上的尖子生，自然，没有我。

有人开玩笑问：「苏大学霸，不带上咱们新同学吗？」

苏语冰立刻露出为难又体贴的神色：「哎呀，我是怕耽误星落同学。联赛的节奏太快了，

星落同学……基础可能要自己多补补。我这也是为她好。」一句话，既彰显了她的「善良」，

又把我钉在了「差生」的耻辱柱上。我没所谓，甚至有点想笑。不拉我进组，

简直是今年听过最好的消息。谢天谢地，终于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刷题了。

我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两天后，当我回到座位时，桌上多了一本书。是一本绝版的，

1987年苏联出版的俄文原版《代数几何导论》。我瞳孔骤缩。这本书，

是我当年翻遍了所有资料库都没找到的孤本。我飞快地翻开书，书页干净，没有任何字迹，

却在扉页掉出了一张小小的书签。书签上没有署名，只有一道题。上面的题目，

比**稿纸上那道，又难了一个维度。是「星辰猜想」的下一个变体。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书签，指尖发烫。整个教室那么多人，那么嘈杂，

我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绝对安静的真空里。我不需要回头，就知道是谁干的。

这是他用他的方式，在对我说：「我看见你了。」也是在问我：「你曾经的骄傲，忘了吗？」

我把书签夹回书里，塞进书包最深处。顾清越，我的骄傲不需要你来提醒。

3.小组课题与第一次「打脸」期中前，历史老师布置了一个开放性课题，

关于「西周礼乐制度的崩溃与重塑」，要求五人一组，提交报告并进行课堂展示。不幸的是，

我和苏语冰、顾清越，被分到了同一组。苏语冰作为组长，笑吟吟地分配任务。

她把最容易出彩的「制度重塑」部分分给了她和顾清越，

然后温柔地把一叠发黄的、布满勘误的旧资料交给我。「星落，崩溃这部分史料比较杂，

可能有点枯燥，辛苦你啦。」我接过那叠故纸堆，一眼就看出，这是二十年前最陈旧的观点，

其中一半的论据都早被学术界推翻了。她这是想让我在全班面前，

做一个漏洞百出的、贻笑大方的报告。我点了下头，说了声「好」。周末，我没碰那些资料，

直接泡进了隔壁大学的图书馆，查了一整天的一手文献和最新的考古简报。周一展示课，

苏语冰和另外两个组员的展示堪称完美，PPT精美，引经据典，赢得了满堂彩。

轮到我时，我走上台，没有打开苏语冰给我的那个PPT。

我打开了一个自己新建的、只有一个标题的空白文档。「我研究的课题，

是『从里耶秦简和张家山汉简，反观西周贵族世袭制的瓦解根源』。」我一开口，

全班都愣住了。历史老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我没有理会，用二十分钟，

从出土文物的法律条文细节，一路讲到宗法制度的经济基础，逻辑清晰，论据环环相扣。

讲完后，全班寂静。历史老师率先鼓掌，他看着我，目光灼灼：「非常精彩的切入点。不过，

夏同学，你这个观点，

似乎和你组苏语冰同学提到的『礼乐崩坏是源于东周王室衰微』的传统观点，有些冲突？」

他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既是提问，也是在考验我。苏语冰的脸色微微一白，

但还是强撑着笑容。我推了推眼镜，平静地看向她。「老师，

苏同学引用的那本《西周史论》，在1998年版后，关于这个观点已经做了修正。

最新的考古发现，将世袭制瓦解的经济原因，提前到了西周中晚期。我这里有最新的论文，

可以作为补充材料。」那一刻，我清晰地看见，苏语冰那完美的笑容，裂开了一道缝。

全班同学的目光，在她和我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玩味。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

一直像个局外人一样转着笔的顾清越，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隔着大半个教室，对我，

几不可查地，颔首了一下。那是赞许。来自对手的，最高赞许。

第二幕：月光下的回响1.往事的梦魇我做了一个梦。或者说，是往事，

它从不放过任何一个我试图安眠的夜晚。梦里是三年前全国数学联赛的决赛场。刺眼的白光，

考场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秒针的滴答声，还有我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发卷前十分钟，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监考老师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我摁掉，它又固执地响起。

我最终还是在老师警告的眼神中，冲出了考场，在走廊尽头接起电话。是我爸。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虚弱，却还在强撑着笑意：「星星，别怕，爸爸没事。

就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你好好考，考完了爸爸去接你。」我信了。我回到赛场，

脑子里却一团乱麻。直到考试结束前三十分钟，一个老师把我叫了出去。

门外站着哭到脱相的小姨，她抓住我，只说了四个字：「抢救无效。」我手里的笔，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回头，隔着玻璃窗，看见了考场里的顾清越。

他已经做完了所有的题，正在百无聊赖地检查，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起头，

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那一刻，他眼中的疑惑，和我手中的空白答卷，

一起构成了我整个青春期，最盛大的一场凌迟。从那天起，我的世界就只剩一片深海，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