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暗下去的时候,风正往我领口里钻。我站在便利店门口,没动。
刚才那盒巧克力,我扔进垃圾桶了。
但那三句话,我重新打了一遍。
他们可以说我疯。
可以说我贱。
但不能说我没爱过。
打完我就删了。
不是不敢留,是怕哪天被人翻到,当成我精神不稳的证据。
我抬头看了眼天,黑得发沉。
回工位的路上,行政办的灯还亮着。我路过财务部,瞥见自己原来的座位——绿萝被挪到窗台外侧,叶子发黄。
我站了几秒,走了。
第二天,我收到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陈不凡的助理。
标题:关于三年前审计项目复核的紧急沟通,请今晚至公司会议室A。
下面写着:陈不凡先生原负责部分存在数据疑点,需你本人协助澄清。
我盯着那行字,手指在键盘上停了两秒。
陈不凡?
他早就离开公司了。
而且那项目,我只经手过边缘资料,根本不算核心。
可邮件语气不容推脱,抄送了人事和合规部。
我回了句"收到",关掉页面。
我知道不对劲。
可我不敢不去。
不是怕丢工作——我现在连正式编制都没有。
我是怕,如果我躲了,别人会说:"看,她心虚了。"
傍晚,我走进A会议室。
灯开着,但窗帘拉了一半,外面天已经黑透。
桌上摆着两份文件,一杯水。
我坐下,翻开第一页,是旧账目扫描件。字迹模糊,像是特意调低了清晰度。
七点整,门开了。
陈不凡走进来,西装没脱,领带松了一扣。
"你来了。"他声音不高,像从前那样,带着一点熟稔的温和。
我没应。
他绕到我对面坐下,目光扫过我手边的水杯。
"喝点水,你脸色不好。"
我摇头。
"连着几天加班,后勤那边也累人吧?"他轻声说,"你以前从不用这种廉价润唇膏。"
我低头,嘴唇确实干,裂了口。
我没说话。
他伸手,把水往我这边推了推。
"喝一口。我不喜欢跟人谈事时,对方像在防贼。"
我盯着杯子。
水很清,杯壁有点水雾,像是刚倒的。
我拿起,喝了一口。
温的。
没什么味道。
他开始翻文件,问了些数据流向的问题。我答得慢,但准确。
说到第三页时,我忽然觉得太阳穴一跳。
眼前字迹有点晃。
我抬手扶了下额头。
"怎么了?"他问。
"没事。"
可那股晕劲儿,像从后脑爬上来。
我低头看手,指尖有点发麻。
"你最近睡眠怎么样?"他声音远了些。
"还行。"
"吃药了吗?"
我猛地抬头。
他怎么知道我吃药?
他没解释,只是看着我,眼神不像关心,像在等什么。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想走。
腿软。
"你签个字就行。"他递来一份新文件,"就一页,确认你提供的资料真实有效。"
我摇头。
"不签也行。"他笑了笑,"但合规部明天就会收到举报邮件,说你隐瞒关键信息,影响项目审计。"
我盯着他。
他把笔塞进我手里。
我手抖。
他扶住我的手,压在纸上。
"写你名字。"
我写。
笔画歪了。
他又扶了一次。
我签完,他松开。
我跌坐回椅子上,意识像被雾裹住。
我听见自己在说话,声音不像我。
"凡哥……我没走……我一直等你……"
话出口,我浑身一冷。
我想捂嘴,可手抬不起来。
他站在我旁边,手机对着我,录着。
我没力气反抗。
他说:"你说过,从来只爱我一个。"
我没说话。
我想哭,可眼睛干得发烫。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
只记得他把我扶到沙发上,盖了件西装。
再睁眼,是第二天早上。
会议室空了。
灯还亮着。
我头痛得像要裂开,嘴里发苦。
左手无名指有道压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按过。
我翻包,发现多了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
没署名。
我打开。
里面是一份《私人关系协议》。
乙方:罗哟哟。
条款写着:
一、双方维持非公开亲密关系,乙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公开或暗示该关系存在;
二、甲方每月向乙方提供生活资助八千元,乙方不得向第三方透露金额;
三、乙方承诺对过往情感关系保持沉默,不得借故纠缠甲方或其未婚妻;
四、本协议自签署之日起生效,有效期三年,期满自动终止。
落款处,有我的签名。
还有指模。
我猛地合上袋子,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我不是自愿签的。
我根本不知道签了什么。
我翻出手机,打开录音。
昨天七点前的对话都有。
七点十五分之后,一片空白。
我点重播,只有电流声。
我打陈不凡电话。
已停机。
微信拉黑。
邮箱发消息,五分钟内退回,提示"对方拒收"。
我坐在会议室地板上,背靠着桌腿。
冷气吹得我手臂起鸡皮疙瘩。
我想撕了这东西。
可我知道不能。
撕了,我就真成疯子了。
报警?拿什么报?一份我签了字的协议?一句"我被下药了"的控诉?
他们只会查我病历。
抑郁史,住院记录,电疗次数。
没人信我。
我把它塞进包里,回工位。
抽屉最底层,我翻出个旧药瓶。
抗抑郁的,空了。
我把合约折好,塞进去,拧紧盖子。
放回抽屉。
我打开电脑,新建邮件。
主题:辞职申请。
写到一半,删了。
光标闪着。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
如果我现在走,所有人会怎么说?
"她心虚了。"
"她拿不出证据。"
"她果然有问题。"
我闭了下眼。
然后重新打字。
不是辞职信。
是昨天那份报销单的补充说明。
我填完,发送。
抬头看了眼行政办的钟。
九点十七分。
我坐直,把毛衣袖口往下拉了拉,盖住手腕。
门外有人走过,脚步声停了一下。
我没抬头。
我知道我在。
我也知道,他想让我看起来像自愿的。
可我不是。
我打开抽屉,看了眼那个药瓶。
瓶身有点磨,标签快掉了。
我伸手,把它往里推了推。
直到完全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