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微光，林微澜的手指悬在空中，像是被冻僵的蝴蝶。

台下三百多位商界精英的目光如同三百多盏聚光灯，刺得她后背发烫。她能感觉到汗珠顺着脊椎缓缓滑落，在定制礼服下留下一道痒而热的痕迹。

"去吧，你练了那么久！"苏婉在台下用口型鼓励她，夸张地挥了挥手。

林微澜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肖邦的《夜曲》本该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却在第三个音节就出了错。她的手指突然背叛了大脑，一个刺耳的不和谐音在宴会厅里炸开。

台下传来几声克制的轻笑。

林微澜的眼前一阵发黑。她不该答应的，不该被苏婉说服在这种商业联谊会上表演什么钢琴独奏。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被推上台展示才艺，简直荒唐至极。

"看来林总监的技术和她的并购案一样，华而不实啊。"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右侧传来，不算大，却足够清晰。更多的笑声响起，这次不再克制。

林微澜猛地转头，看见一个身着深灰西装的男人正举着香槟杯，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笑。他的轮廓在灯光下锋利得像把刀，眼神却让她想起冬天结冰的湖面——平静下藏着危险的深度。

男人的表情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变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放下酒杯，从口袋掏出一张名片，示意侍者递过来。

林微澜僵硬地完成了剩下的演奏，错音比正确的音符还多。下台时，侍者递上的那张名片烫得她手心发疼。

「程以墨

星辰科技CEO」

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科技新贵，三十三岁就带领公司上市的传奇，财经杂志的常客。她甚至读过那篇著名的专访——《冰冷算法背后的人性温度》，当时还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公关包装。

"林总监，抱歉。"

声音从身后传来。程以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后半步的距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空间。

"职业病而已。"他递过一杯矿泉水，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我习惯性寻找系统里的bug，包括音乐。"

林微澜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触电般缩回。"程总的道歉方式真是别致。"她努力控制声音不发抖，"指出错误然后说自己控制不住？"

程以墨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眼角泛起细纹。"我更擅长用行动道歉。贵公司最近不是正在寻找AI解决方案吗？也许我们可以谈谈。"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项目还在保密阶段。林微澜警觉地抬头，却对上他坦然的目光。

"猜的。"程以墨仿佛读懂了她的疑惑，"你们上季度财报显示研发投入增加了37%，但技术团队规模没变。要么外包，要么找技术伙伴，而星辰恰好是业内最好的。"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林微澜踩着高跟鞋走向停车场，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这一天太糟糕了——公开出丑，被当众嘲讽，还要和那个傲慢的程以墨谈合作？

更糟的是，她的车被一辆黑色迈巴赫堵得严严实实。

"需要帮忙吗？"

熟悉的声音。程以墨靠在迈巴赫车门上，手里转着车钥匙。

"这是你的车？"林微澜咬牙问道。

"显然。"他耸耸肩，"但我没想到会堵住别人。上车吧，我送你回去，明天让人来取你的车。"

林微澜想拒绝，但疲惫和理智占了上风。她沉默地坐进副驾驶，皮革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雪松香气，和程以墨身上的味道一样。

车内安静得可怕。程以墨专注地开车，林微澜则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

"你弹的是肖邦的降E大调夜曲，作品9第2号。"程以墨突然开口，"错的是第17小节的降A音，你弹成了A自然音。"

林微澜惊讶地转头："你对古典音乐这么了解？"

"我母亲是钢琴老师。"他的侧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小时候被迫听了太多。"

手机**打破了短暂的宁静。林微澜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妈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微澜，周六的相亲别忘了！对方是张叔叔的儿子，剑桥毕业，现在在投行......"

"妈，我在忙，回去再说。"她匆忙挂断，尴尬地发现程以墨的嘴角又扬起了那种讨厌的弧度。

"笑什么？"

"没想到雷厉风行的林总监也会被相亲困扰。"程以墨转着方向盘，"到了。"

林微澜这才发现车已经停在她公寓楼下。她匆忙道谢下车，却听见程以墨降下车窗："考虑一下合作的事，我明天让助理发资料给你。"

回到家，林微澜把名片扔在茶几上，却又在洗澡前忍不住拿起来看了看。名片的背面用极小的字印着一行诗：

「在茫茫人海中，我独独看见你。」

她摇摇头，一定是眼花了。这种商业精英的名片上怎么可能印情诗？

窗外，那辆黑色迈巴赫在楼下停了很久才悄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