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命名为林墨。
沈清甚至不愿意见我。
出院那天,是林霄抱着我,走出了医院。
沈家派来的车队,将医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那辆加长林肯上,下来一个满脸喜气的妇人,是沈清的母亲,我的外婆。
她径直走到另一辆车前,从一个保姆怀里,接过了还在保温箱里的林辉。
“哎哟,我的乖孙,让外婆看看,怎么这么瘦啊,真是受苦了。”
她脸上写满了心疼。
然后,她才像是刚刚发现我们一样,瞥了林霄和我一眼。
“林霄,清清呢?她身体怎么样?”
“妈,她还在休养。”
“哼,让她好好休养吧,这次真是辛苦她了。”外婆的目光落在林霄怀里的我身上,那点仅有的温度也消失了。
“这就是那个?”
她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一件货物。
林霄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
“妈,他叫林墨。”
“什么墨不墨的,一个多余的东西。”外婆不屑地撇了撇嘴,“行了,赶紧回家吧,别让我的乖孙在外面吹了风。”
说罢,她抱着林辉的保温箱,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浩浩荡荡的车队,簇拥着那辆林肯,绝尘而去。
只留下林霄和我,站在医院门口,吹着冷风。
像两个被世界遗弃的人。
我看着林霄的侧脸。
这个男人,我的父亲。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仿佛早就习惯了这一切。
他抱着我,上了后面一辆毫不起眼的大众。
车子开动,没有回家,而是驶向了城市的另一端。
最终,停在了一座古朴的四合院门口。
一个穿着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人,早已等候在门口。
看到我们,他快步迎了上来。
“先生,小少爷。”
他从林霄怀里接过我,动作轻柔而熟练。
“福伯。”林霄冲他点了点头。
福伯抱着我,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像,真像先生您小时候。”
他抱着我,走进了四合院。
林霄跟在后面。
“先生,夫人的意思……”
“随她去吧。”林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林墨以后,就养在这里。对外就说,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是。”
福伯抱着我,走进了一间温暖的房间。
房间里,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婴儿用品,甚至比沈家准备的还要齐全和精致。
我被轻轻地放在柔软的婴儿床上。
福伯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怜悯,有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种期待。
他俯下身,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小少爷,您才是林家真正的希望啊。”
说完,他直起身,恢复了那个恭敬的管家模样。
林霄站在门口,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我知道,我的处境,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至少,我不是孤身一人。
我有一个看不透的父亲。
还有一个,对我寄予厚望的管家。
这就够了。
沈清,林辉,还有整个沈家。
你们的游戏,我奉陪到底。
接下来的三年,我都在这座四合院里度过。
福伯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而林霄,则每隔几天,就会来看我一次。
他从不抱我,也从不逗我。
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
看我吃饭,看我睡觉,看我蹒跚学步。
他的眼神,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我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我知道,他在观察我。
我一岁的时候,就能清晰地喊出“爸爸”。
两岁的时候,我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背诵唐诗。
三岁的时候,福伯书房里的那些蒙学读物,我已经能自己阅读。
我表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聪慧。
福伯惊喜交加,每次都向林霄汇报我的进步。
林霄的反应,却总是淡淡的。
“知道了。”
他从不夸奖我,也从不表现出任何惊讶。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关于沈家,关于林辉的消息,也偶尔会从福伯和林霄的交谈中,传到我的耳朵里。
林辉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沈家请了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才勉强把他养得像个正常的孩子。
沈清对他,更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吃的,穿的,用的,无一不是顶级。
据说,为了庆祝他三岁的生日,沈清包下了一座海岛,为他举办了一场极尽奢华的生日派对。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去了。
那一天,林霄也去了。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看我一眼就走。
而是在我的床边,坐了很久。
黑暗中,我能听到他压抑的呼吸声。
良久,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我的脸。
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最终,他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林墨,别怪我。”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
“要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你就必须比他……更狠。”
说完,他站起身,踉跄着离开了。
我睁开眼,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心中一片明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不是不在乎,而是不能在乎。
在这个冰冷的家里,他和我一样,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他希望我,能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为他,也为我自己,劈开一条血路。
我懂了。
从那天起,我不再仅仅满足于展现我的“聪慧”。
我开始向福伯,学习更多东西。
围棋,书法,金融,历史……
福伯像一个取之不尽的宝藏,他懂的东西,远比我想象的要多。
而我,则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一切知识。
我要变得更强。
强到足以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仰望我。
强到足以将那个被捧在云端的林辉,狠狠地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