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梦魇轮回我猛地从龙床上坐起，冷汗浸湿了里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仿佛要挣脱而出。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鸩酒的灼烧感，
眼前还是承嗣七窍流血、死死抓住我衣袖的画面，他年轻的生命在我怀中一点点消逝，
那双曾充满孺慕和抱负的眼睛，只剩下无边的痛苦与不解。耳边是叛军攻入皇城的喊杀声，
是逆子与他……和他那位好母亲，站在城楼上俯瞰山河破碎时得意的狂笑。烽烟蔽日，
我的江山，在我眼前分崩离析……“陛下？可是梦魇了？”守夜的内侍慌忙掌灯，
关切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惶恐。昏黄的烛光驱散了部分黑暗，
却驱不散我心底那彻骨的寒意。我环顾四周，熟悉的九龙帐顶，熟悉的紫檀木雕花香炉，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香清浅的气息……这不是阴曹地府，这是我年轻时的寝宫！
我下意识地抬手，看着自己紧实、尚未被岁月侵蚀出过多皱纹的手背，
巨大的、几乎令人晕眩的狂喜与震怒同时冲击着我的神魂。“现在……是何年月？
”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控制的颤抖。
内侍恭敬地回禀了一个年号与日期。我愣住了，随即，一股冰寒刺骨的明悟贯穿全身。
这一天……正是她，我那位“情深不渝”的皇后沈青鸾，被她那好表兄韩元清蛊惑，
带着我那尚未出世、名义上的“皇嗣”，私逃出宫的日子！前世的这一天，
我因担忧她身怀六甲，派人四处寻找，却遍寻不着，最终只能对外宣称皇后静养，暗中追查，
这一查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后，她带着那个孩子归来，我欣喜若狂，
将对她的愧疚与对“血脉”的珍视，全都补偿在了那对母子身上。我力排众议，
立那野种为太子，悉心教导，将最好的都给了他。却不知，那是引狼入室，是鸠毒，
是埋葬我江山社稷、害死我真正继承人承嗣的开端！他们吸着我的血，啃噬着我的江山，
最后与韩元清里应外合，将我毒杀，将誓死护卫正统的承嗣乱箭射死！
滔天的恨意与彻悟如同岩浆般在我胸腔翻涌，几乎要破体而出。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的清醒。重生？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让我拨乱反正，让我清算这一切！
让我有机会，亲手掐灭那场滔天大火于星火之初！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
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
前世那个优柔寡断、耽于情爱的帝王已被毒死在龙椅上，现在活过来的，
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传旨，”我的声音平静无波，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足以冻结空气的威严，“皇后沈氏，德行有亏，携未知血脉潜逃，
意图混淆天家血脉，欺君罔上！其族教养不善，同流合污，着——即刻锁拿沈氏全族，
打入天牢，三日后，午门问斩，以儆效尤！”内侍惊呆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浑身筛糠般抖动：“陛下！陛下三思啊！
皇后娘娘她……她腹中可能怀有龙种啊……”“去办！”我厉声打断，目光如刀，直刺向他，
“若有延误，同罪论处！”“是……是！奴才遵旨！”内侍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脸色惨白如纸。殿内重归寂静，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和烛火噼啪的轻响。我走到窗边，
猛地推开雕花木窗，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晨曦微露，却带着血色的预兆。
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近乎扭曲的冷笑。沈青鸾，韩元清……这一世，
我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2惊弓之鸟与无情清算旨意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刮起了一阵血雨腥风。皇后携“龙种”潜逃？混淆血脉？欺君罔上？诛三族？！
这消息比叛军攻城还要令人震惊。沈氏一族，作为后族，原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一夜之间，从云端跌落泥沼，全族被如狼似虎的禁军锁拿入狱。沈府内外，
哭喊声、求饶声、怒骂声、兵甲碰撞声响成一片，昔日门庭若市的府宅，
顷刻间贴上刺目的封条，变得门可罗雀，唯有风中残留的奢靡香气，预示着这里曾有的繁华。
天牢深处，阴暗潮湿。沈氏族长，我的那位“好岳丈”，
曾经在朝堂上侃侃而谈、风度翩翩的国丈，此刻须发凌乱，囚服污秽，隔着牢门栅栏，
对我发出最恶毒的诅咒：“昏君！暴君！我女青鸾乃你明媒正娶的皇后！
她腹中是你嫡出的血脉！你如此残害忠良，屠戮妻族，就不怕天打雷劈，不怕史笔如铁，
让你遗臭万年吗？！”我面无表情地站在牢门外，
玄色龙袍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身后跟着的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噤若寒蝉。
“残害忠良？”我轻声重复，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沈氏女私通外男，携孽种潜逃，
意图乱我朝纲，覆我宗庙。你身为国丈，教养出如此女儿，非但不思己过，反而助纣为虐。
沈氏满门，食君之禄，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也配称‘忠良’？”“你胡说！青鸾是清白的！
那孩子是你的！”他目眦欲裂，疯狂地摇晃着牢门，铁链哗啦作响，“是你！是你逼走了她！
是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暴君逼的！我沈氏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
诅咒你孤家寡人，众叛亲离，断子绝孙！！”他的咒骂声在空旷的牢狱中回荡，
充满了绝望的怨毒。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如同看一场拙劣的表演。前世，
正是这群“忠良”，在背后不断为那野种铺路，不断侵蚀着承嗣的根基，
最后更是参与了那场宫变！他们的眼泪和咒骂，比起承嗣死前的痛苦，不值一提！“看来，
沈国公并无悔过之心。”我转身，不再看他那扭曲的嘴脸，“既如此，三日后，准时行刑，
一个不留。”命令传下，冰冷无情。而此刻，
京城外一处原本用于幽会、此刻作为藏身之所的隐蔽庄园内，刚刚安顿下来的沈青鸾，
也收到了家族心腹拼死送来的消息。“不——！不可能！！”她看着密信，
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信纸从她指间滑落，飘然坠地，
“陛下……陛下他怎么可以……他怎么敢？！父亲……母亲……哥哥……”她语无伦次，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攫住了她。她想象中的，应该是皇帝发现她不见后的焦急、寻找，
甚至是为了她和“孩子”向家族妥协，给予韩家更多好处。她从未想过，等待她的，
竟是如此血腥残酷、毫不留情的清算！混淆血脉？
他怎么能……怎么能如此污蔑她腹中的孩子？！这和她与元清哥哥计划的不一样！“是他！
一定是他知道了！”韩元清原本温文尔雅、总是带着几分忧郁诗人气质的脸上，
此刻也布满了惊恐和慌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青鸾，他定是知道了你我之事，
知道了这孩子……才会下此狠手！混淆皇室血脉……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我们韩家……我们韩家也要被牵连了！”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
他看着沈青鸾那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和恐惧。
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攀附权贵、实现野心的阶梯，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沈青鸾和这个孩子作为筹码，慢慢图谋，甚至幻想过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皇帝这突如其来、直指核心、毫不顾忌名声的狠辣一击，彻底打碎了他的美梦。
皇帝不按常理出牌，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皇嗣”的谣言，
直接以最酷烈的手段斩断了所有潜在的威胁！这完全超出了韩元清的算计！
“不行……我不能留在这里等死！”韩元清猛地站起身，再无半点往日风流才子的从容，
脸上只剩下求生欲驱动的仓皇，“青鸾，你……你好自为之！我必须立刻离开！
回韩家……不，韩家也不安全了！我得走，立刻走！”“元清哥哥！你要去哪里？
”沈青鸾惊慌地抓住他的衣袖，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
“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你说过要带我们远走高飞，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的！
你说过这孩子是我们的希望！”韩元清一把甩开她，力道之大，
让沈青鸾踉跄着跌坐在冰冷的地上。他眼神冷漠，甚至带着一丝嫌恶：“留下就是死路一条！
皇帝的目标是你和这个‘孽种’！我若留下，韩家满门都要给你们陪葬！自由？希望？
现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孽种？”沈青鸾如遭雷击，
不敢相信这个词会从她深爱、并为之背叛了一切的男人口中说出，
她抚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声音破碎，“你……你说什么？这是你的孩子啊！
是我们的骨肉！你怎么能……”“我的孩子？”韩元清嗤笑一声，笑容扭曲，
带着几分癫狂和急于撇清的狠辣，“现在谁还管他是不是我的孩子？皇帝说他是孽种，
他就是孽种！青鸾，清醒点吧！我们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你以为皇帝还会在乎证据？
他这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我们都被他骗了，他根本不是表面那个仁君！”他说完，
再也不看沈青鸾一眼，匆忙收拾细软，将值钱的珠宝塞进包袱，带着几个绝对忠心的仆从，
趁着夜色，如同丧家之犬般，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京城，一路向北，朝着北狄的方向亡命而去。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个瘫坐在地上，世界观彻底崩塌的女人。
沈青鸾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韩元清决绝消失的背影，
又摸着自己微微隆起、此刻却感觉无比冰冷的小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家族的覆灭，爱人的背叛，皇帝的狠毒……所有的支撑在瞬间化为乌有。她终于开始怀疑，
自己舍弃后位、家族、一切所追求的“爱情”，究竟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还是一场自欺欺人的幻梦？无边的悔恨如同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而皇宫中的我，
听着暗卫汇报韩元清仓皇北逃、沈青鸾孤立无援、在庄园内失魂落魄的消息，
只是冷漠地笑了笑，指尖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传令边关，严密监视韩元清动向，
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至于沈氏……”我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谈论天气，
“按律行事，三日后，准时行刑。朕，要亲自监斩。”3风雪绝路午门之外，
昔日繁华的街市被肃杀之气笼罩。高台之上，我端坐龙椅，玄色冕旒垂下，遮住了我半张脸，
也遮住了我眼中可能泄露的任何情绪。台下，黑压压跪着的，是沈氏三百余口。
哭声、求饶声、咒骂声混杂在一起。“昏君！你不得好死！”“陛下！饶命啊！
我们是无辜的！”“沈青鸾！你这个灾星！你害了我们全族啊！！”“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沈国公抬起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暴君！
我在地狱等着你！看你几时众叛亲离，江山倾覆！！”我面无表情，
看着下方那一片混乱与绝望。心中并非毫无波澜，但那不是怜悯，
而是一种冰冷的、大仇得报的快意，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对命运无常的嘲讽。前世，
他们享受着从我和承嗣身上窃取的荣华，何曾有过半分愧疚？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高亢的声音落下。鬼头刀扬起，
在秋日惨淡的阳光下反射出刺眼的白光，然后狠狠落下！噗嗤——！鲜血喷溅，
染红了青石板，浓重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一颗颗头颅滚落，
圆睁的双目中凝固着恐惧、怨恨、不甘……哭喊咒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死寂和血腥。
我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片修罗场，转身离去，玄色龙袍的衣袂在风中翻飞，
未沾染一丝血迹。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以及朝臣们敬畏、恐惧、复杂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