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夜深了。

季念山主动把主卧让给我。

孙玉珍抱着一床新晒好的棉被走进来。

她利落地铺起床单，动作娴熟得像在自己家。

事实上，这确实已经是她的家了。

我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

她个子不高，身形有些中年发福的圆润。

灯光照在她侧脸上，清晰地勾勒出眼尾与额头的细纹。

那双正在抚平床单褶皱的手，指节略显粗大，带着操持家务留下的薄茧。

和以前的自己，完全不同。

攥紧双手，我控制不住地低头。

视线又落在她手中那张大牡丹花床单上。

红配绿。

庸俗又土气，却刺得我眼睛发涩。

察觉到我的目光。

孙玉珍抬起头，温和地笑了笑：

“花色是土了点，但料子是全棉的，睡着吸汗透气，很舒服。”

她顿了顿，像是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老季也说不错。”

季念山说不错？

他明明最讨厌这种艳丽的花色。

我的心像被细针扎了一下，有些喘不上气。

铺好床，孙玉珍自然地走向衣柜。

打开底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条灰色的羊毛毯。

我认得那条羊毛毯。

是我们结婚二十周年时，我亲手送给季念山的。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她抱着羊毛毯准备离开。

“你要去哪？”

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她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我去老季房间，他年纪大了，夜里需要人照顾。”

“不行！”

话脱口而出，我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倒流的声音：

“你不能和他睡一起！”

孙玉珍脸上的笑容淡去：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和老季……”

“我不需要你理解！”

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

“他是我的丈夫！我们做了二十三年夫妻！你凭什么睡在他身边？”

我冲上前想抢回那条羊毛毯。

那是我买的。

是我的！是我林婉的！

她下意识地护住睡衣后退：

“你别这样……”

推搡间，她的腰撞到了衣柜把手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痛得弯下腰，脸色瞬间发白。

我僵在原地，下意识伸手，却被她用力推开：

“林婉，你看清楚！现在照顾他衣食起居的人是我！他心脏病发作半夜送医时，陪在身边的是我！”

“他想你靠安眠药度日的那几年，守着他的也是我！”

“……你早就死了。”

一句死。

让我愣在原地，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原来她并非表面那般平静。

她知道季念山的深情，也相信他关于我的每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