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在电话那头尖锐地响着。

弟弟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挤出来的：“在去人民医院的路上……好多血……姐，好多血……”

“哪家医院？”沈浩已经调转车头。

“人民医院急诊……爸妈也跟来了……”弟弟带着哭腔，“怎么办啊姐，要是孩子真的没了……”

“先别想这些，到了再说。”我挂断电话，手心里全是冷汗。

沈浩看我一眼：“你信吗？”

“什么？”

“这个时间点，刚好在你要求做亲子鉴定之后。”他的侧脸在车灯下显得异常冷静，“太巧了。”

我没有回答。心里乱成一团麻。如果陈晓莉真的流产，那无论她之前做了什么，现在我们都成了加害者。舆论会瞬间倒向她，所有人都会指责我们逼得一个孕妇流产。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表姨。

“薇薇啊，我刚从酒店出来，听说新娘子流产了？怎么回事啊你们家？大喜的日子闹成这样……”

我直接挂断，关了机。

二十分钟后，人民医院急诊楼外。

我们赶到时，陈晓莉已经被推进抢救室。走廊里挤满了人——她父母、亲戚，还有几个我从没见过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恶狠狠地瞪着我，应该就是她弟弟陈晓峰。

“你还敢来？！”陈晓莉的母亲第一个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扇我耳光。

沈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我女儿在里面生死不明，怎么好好说？！”她尖叫着，引来其他病人和家属的侧目，“就是你这个大姑姐！当众羞辱我女儿，把她气得流产！我告诉你，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全家拼命！”

我爸走过来，脸色灰败：“亲家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等医生出来……”

“谁是你亲家！”陈晓莉的父亲怒吼，“婚都结不成了，还亲家！我女儿清清白白嫁到你家，你们就这么对她？当众污蔑她不清不白，你们还是人吗？！”

“是不是污蔑，做了鉴定就知道。”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陈晓莉在婚礼前威胁我要房子，这是事实。”

“要房子怎么了？！”陈晓峰站出来，吊儿郎当地抖着腿，“我姐嫁到你们家，提点要求不应该吗？那破房子你们又不住，给我当婚房怎么了？小气吧啦的，活该断子绝孙！”

最后四个字让走廊里的空气凝固了。

我妈捂住嘴，眼泪刷地流下来。

我爸的身体晃了晃，沈浩赶紧扶住他。

我盯着陈晓峰，一字一句：“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你们家……”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不是我的，是我弟弟林涛。

他站在陈晓峰面前，手还扬在半空，眼睛通红：“不许你咒我爸妈！”

陈晓峰愣了两秒，随即暴怒：“你敢打我？！”说着就要扑上来。

场面瞬间混乱。

双方亲戚扭打在一起，护士和保安冲过来拉架，急诊科的医生探出头大吼：“都给我安静！这里是医院！”

抢救室的门就在这时开了。

一个穿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陈晓莉家属。”

所有人瞬间安静。⁤⁣⁤⁡‍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陈晓莉母亲扑过去。

医生表情严肃：“病人有流产迹象，我们正在尽力保胎。但情况不乐观，出血量比较大。另外……”他顿了顿，“我们在检查时发现，病人子宫内壁较薄，有多次流产史的特征，这次怀孕本身就有风险。”

多次流产史。

这五个字像炸弹一样在走廊里炸开。

陈晓莉父母的脸色瞬间变了。

弟弟呆呆地看着医生：“多……多次？”

医生点点头：“看痕迹，至少三次以上。你们做家属的不知道吗？”

“不可能！”陈晓莉母亲尖叫，“我女儿以前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你们医院检查错了！”

医生皱起眉：“我们是根据客观体征判断的。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病人需要签字，保胎有风险，你们家属谁负责？”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弟弟。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小涛，”我轻声说，“你想清楚。”

陈晓莉母亲抓住弟弟的手臂：“林涛！那可是你的孩子！快签字啊！”

“但医生说她有多次流产史……”弟弟的声音在抖。

“那是医院弄错了！”她急吼，“晓莉跟你的时候是第一次，你知道的！”

弟弟确实知道。不，是他以为他知道。三个月前，陈晓莉拿着两道杠的验孕棒来找他时，哭着说这是她的第一次，说她害怕，说要他负责。弟弟当时心疼坏了，第二天就带她回家见了父母。

“签字吧，小涛。”陈晓峰在旁边阴阳怪气，“反正是不是你的种还不一定呢，要是保住了，还能做鉴定，要是没了……嘿嘿，那可就死无对证了。”

这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如果孩子没了，亲子鉴定就无法进行。那么陈晓莉之前的怀孕，她说的所有话，都成了无法证实的过去。

而她有多次流产史这件事，反而会被解释成“医院误诊”或者“林涛不负责任导致”。⁤⁣⁤⁡‍

我看向弟弟。

他也在看我，眼神里全是迷茫和痛苦。

“姐……我该怎么办？”

这是今晚他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第一次在婚礼现场，我选择了揭露真相。现在，在医院的走廊里，在消毒水的气味中，在陈家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下——

“签。”我说。

弟弟愣住了。

陈晓莉父母也愣住了。

“既然要弄清楚，就让一切清清楚楚。”我从医生手里接过同意书，塞到弟弟手中，“孩子保住了，就做鉴定。保不住……那也说明这个孩子和我们家无缘。”

弟弟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划了好几道歪斜的线，才终于签下名字。

医生接过同意书，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然后转身回了抢救室。

门关上的瞬间，陈晓莉母亲瘫坐在椅子上，开始嚎啕大哭：“我可怜的晓莉啊……怎么就遇上这种人家啊……结婚当天被羞辱，现在命都快没了啊……”

她一边哭一边偷偷观察我们的反应。

拙劣的表演。

但有用。

路过的病人和家属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听说是婚礼上闹起来的……”

“婆家当众说媳妇不检点……”

“都进抢救室了，造孽啊……”

沈浩走到我身边，低声说：“我去查点东西。”⁤⁣⁤⁡‍

“什么？”

“陈晓莉的过去。”他眼神深沉，“如果她真有多次流产史，那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医院记录，社交账号，前男友……总会有线索。”

我点点头：“小心点。”

沈浩离开后，走廊里陷入了诡异的对峙。

我们两家各站一边，像楚河汉界。弟弟站在中间地带，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囚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抢救室上的红灯亮得刺眼。

凌晨一点，医生再次出来。

“血止住了，胎儿暂时保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是，”医生补充道，“病人需要绝对卧床休息至少两周，不能再受任何**。另外，我们建议尽早做全面的产前检查，包括遗传病筛查和一些……特殊项目的检查。”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含蓄，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弟弟张了张嘴，最终只说出两个字：“谢谢。”

陈晓莉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但经过我身边时，她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我确定她醒着。

病房是双人间，另一张床空着。陈晓莉被安置好后，她母亲开始赶人：“都出去！我女儿需要休息！”

我爸想说什么，被我拉住：“我们先回去，明天再来。”

“明天也别来！”陈晓峰挡在门口，“我姐不想见你们家的人！”

弟弟想进去看看，也被拦住。

“小涛，”陈晓莉母亲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也先回去休息吧，今天……今天大家情绪都不好，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谈。”⁤⁣⁤⁡‍

这个态度转变很微妙。

从刚才的歇斯底里，到现在“冷静下来谈谈”，暗示着事情还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