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询问室。
一盏白炽灯悬在头顶，照得人无所遁形。
沈若星坐在椅子上，背脊挺得笔直。
对面的李赫，正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所谓的“证据”。
几张模糊的照片，是她和“星辰计划”合作方老板在咖啡厅见面的场景。
几份银行流水单，显示她的账户在项目期间，有几笔“来历不明”的大额入账。
“沈经理，解释一下吧。”
李赫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
“正常的项目沟通。”沈若星回答得也很平静，“地点是公共场合，谈的是工作。”
“那这几笔钱呢？三十万，五十万，加起来超过一百万。”李赫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犀利，“也是正常的‘项目沟通’？”
沈若星看着那几份流水单，心脏一沉。
这些钱，是她去年卖掉父母留下的一套老房子的房款，因为手续问题，是分批到账的。
这是她准备用来买婚房的钱。
她和相恋七年的男友，已经订好了下个月领证。
这些最私密的信息，举报者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我出售私人房产所得，有交易合同可以证明。”
“我们会去核实。”李赫不置可否，“但在核实清楚之前，你的所有职务都将被暂停。请你交出公司电脑、门禁卡和所有相关文件。”
这是要把她彻底架空。
沈若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她知道，现在任何激烈的辩解都是徒劳的。
对方既然敢拿出这些东西，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她需要冷静。
“可以。”她点了点头，“但我有一个要求。”
“说。”
“我要知道，举报人是谁。”
李赫合上文件夹，站起身。
“抱歉，按照规定，我们需要为举报人保密。”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
门外，林薇薇正端着一杯水，一脸担忧地等在那里。
看到沈若-星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
“若星姐，你没事吧？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她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周围路过的同事们对着沈若星指指点点，目光复杂。
有幸灾乐祸，有惋惜，也有怀疑。
沈若星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看着林薇薇。
“是你，对不对？”
林薇薇身体一僵，随即眼泪就掉了下来。
“若星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我一直那么尊敬你，我怎么会害你？”
她哭得抽抽噎噎，我见犹怜。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快跟周副总他们解释清楚啊！我相信你一定是清白的！”
好一个“我相信你”。
既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暗示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沈若星忽然觉得很可笑。
她带了林薇薇两年。
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实习生，手把手教她做方案，带她见客户，帮她摆平犯下的错。
她以为，人心换人心。
结果，她养出了一条毒蛇。
“收起你那套把戏。”沈若星的声音冷了下来，“林薇薇，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
林薇薇的哭声停了。
她抬起头，泪痕未干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讥讽和怨恨。
“为什么？”
她凑近沈若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因为我受够了活在你的影子里！”
“凭什么所有好的项目都是你的？凭什么所有人都夸你？凭什么你马上就要当总监，而我只能当你的小助理？”
“沈若星，你有的今天，都是你活该！”
原来如此。
是嫉妒。
最原始，也最丑陋的嫉妒。
沈若星看着这张因为扭曲而变得陌生的脸，心里最后一点情分也消失殆尽。
她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自己的工位。
周围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背上。
她面无表情地收拾着自己的私人物品，将电脑和门禁卡放在桌上。
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她这几年的心血和回忆。
而现在，它们都成了笑话。
林薇薇站在不远处，像一个胜利者，享受着这一切。
她甚至“好心”地走过来，想帮沈若星拿箱子。
“若星姐，我送你下去吧。”
沈若星抬手，挥开了她。
“别碰我。”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寒意。
林薇薇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沈若星抱着纸箱，一步步走向电梯。
路过张总监办公室时，门开着。
张总坐在里面，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叹息。
沈若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电梯门开了。
她走了进去。
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目光和声音。
在电梯彻底封闭的那一刻，沈若星看到，林薇薇的身边，站着周副总。
周副总正拍着林薇薇的肩膀，似乎在安慰她。
而林薇薇，则仰着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又依恋的笑容。
沈若星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
林薇薇敢这么做，不是因为她愚蠢，而是因为她有靠山。
一个职位远比张总监要高，能直接调动审计组的靠山。
周副-总。
这场仗，比她想象的要难打得多。
走出公司大楼，午后的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她抱着箱子，茫然地站在路边，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手机响了。
是男友陈浩打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喂，阿浩。”
“若星，你下班了？我正好在你公司附近，一起吃晚饭吧？”
陈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是她灰暗生活里的一束光。
沈若星的眼眶一热，差点哭出来。
“好，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半小时后，在一家常去的餐厅。
陈浩看着她抱来的纸箱，和泛红的眼圈，脸色变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沈若-星再也忍不住，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她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抱着她，安慰她，说“别怕，有我”。
然而，陈浩听完后，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许久，他才开口。
“若星，这个周副总，你得罪过他吗？”
“没有，我们平时工作交集都很少。”
“那他为什么要帮林薇薇来整你？”陈浩的语气变得有些焦躁，“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能量？除非……”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怀疑已经很明显。
沈若星的心一点点变冷。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陈浩烦躁地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这事不简单。若星，要不……你先服个软，去跟周副总道个歉？职场上不就这样吗，忍一时风平浪静。”
“道歉？”沈若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要道歉？而且，你觉得这是道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那你想怎么样？硬扛到底？”陈浩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你知不知道得罪一个副总是什么下场？你这份工作还想不想要了？我们的婚房怎么办？”
婚房。
又是婚房。
那笔被当成“回扣”的钱，像一根刺，狠狠扎进了沈若星的心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个说要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在风雨真的来临时，第一反应却是让她跪下。
“陈浩，你是不是觉得，我也是靠着什么不正当的关系，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陈浩被问得一噎，眼神闪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你就是那个意思！”
沈若星站了起来，失望和愤怒让她浑身发抖。
“在你心里，我和林薇薇，根本没什么区别！”
餐厅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陈浩的脸上挂不住了，他一把拉住沈若星的手。
“你小声点！丢不丢人！”
沈若星用力甩开他。
“丢人？我被停职调查的时候不丢人，现在跟你吵架，就丢人了？”
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寒。
她以为的避风港，原来只是一个随时会倾塌的草棚。
“陈浩，我们……还是先冷静一下吧。”
她拿起包，转身就走。
身后，陈浩没有追上来。
只传来一句冰冷的话。
“沈若星，你别后悔！”
后悔？
沈若星在心里苦笑。
她最后悔的，是现在才看清他的真面目。
走出餐厅，夜幕已经降临。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却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
事业，爱情，在一天之内，全部崩塌。
她抱着那个纸箱，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手机又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划开接听，声音沙哑。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
是李赫。
“沈经理，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单独跟你说一下。”
“关于你的银行流水，我们查到，在你卖房款到账的前一天，有一笔十万元的钱，从一个可疑账户转入，又在当天转出。”
“而那个可-疑账户的持有人……”
李赫顿了一下，报出了一个名字。
“陈浩。”
